第129章 郭玲(一)
胳膊上有些熟悉的痒意传来,她皮肤上浮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白色飞虫尸体。
苏合面色平静地用手掌拂下,带着细碎绒毛的虫尸像是雪花,从她袖中扑簌簌落到了地上。
这种情况自她离开鼠3区,时不时就会出现。
那些被她吸收至体内的白色飞虫,在构成苏合血肉与回归原本状态间不断转换。
这些日子里,总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开始她还会担忧,并且对这副情景实在膈应。
但到现在,苏合没发现这种情况会对自身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影响。
她现在已经能做到波澜不惊地无视,毕竟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虽然苏合可以称得上是鬼屋专业户,但她利用墨翎打听到了许多消息,都在说明地底的磁场变异区跟地上的似乎有较大区别。
可这些人说话遮遮掩掩,也说不出具体差在哪儿,她又不敢让墨翎过于密切的跟随。
地底的人藏龙卧虎,之前就有人差点发现,把小乌鸦抓去做烧鸟。
不过苏合现在对于这种变异的地点越来越敏锐了,她只是站在较远位置,就能感觉到其中的混乱。
……
每天工作十个小时,连续工作三十多天,挣得那点也只是勉强糊口,郭玲像个行尸走肉往自己租的小区走,她根本不清楚支撑自己到现在的究竟是什么。
苏合也同样绝望,她现在不仅是个被陌生肉体囚禁的囚犯,而且还莫名其妙的被迫与这身体的主人每日一同重复枯燥无味的工作。
不知道你是否曾有过这种感觉,明明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却像是个溺水的人,在不断挣扎间偶尔才能浮出水面。
现在苏合就是这种情况,在踏进这鬼屋的一瞬,她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合身的皮套。
外界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对于她来讲就如同在距海平面几米外的世界,隔着厚重的水波,声音和画面全部模模糊糊,感受不真切。
但就算这样,郭玲的疲惫也像是海水中的盐分,无时无刻、无孔不入地侵蚀着苏合——
好累。
为什么会这么累。
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要不是苏合意志足够坚定,她可能都会直接被同化。
不过这些日子的折磨并不是毫无成效,苏合能保证一天24小时中,起码能有4小时浮于水面的时间,在这期间她能较为轻松地操控这具身体,进行一些原主不太抗拒的动作。
而郭玲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外脑一直开着,那边是她已经相知相识相恋了五年的男友,每天也只有这个时候,她心中绝望的死意才会有些许消减。
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两人早已足够熟悉,仅是呼吸声的陪伴,都能让对方感到无比安心。
他们都太累了,累到每一个多余的表达都是奢侈。
天空早就见不到一丝亮光,但像她这样疲惫的归家者还有很多,有的是刚结束一天工作,有的则是正要出发。
他们衣着打扮不同,长相各异,但唯一相似的就是他们都有着深深的麻木和绝望。
像一只只不知疲倦一直劳作的工蚁,为这个城市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全部。
穿过一具具躯壳,人流逐渐变少,郭玲机械地沿着逐渐脏旧的小路前进。
还是内置耳机里传来男朋友有些惊疑的声音,她才发现自己前面站着个背对着自己的老太太。
她穿着旧世纪才会有的褐色衬衣和紫色阔腿裤,梳着齐耳的娃娃头,头发黑色中掺杂较多银丝,身形也有些佝偻。
一个明显能看出年龄的老太太——
这本来就是一件足够奇怪的事情。
在当前这个年代,老去似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虽然穷人的寿命依旧只能在100岁上下浮动,但能维持一定程度上年轻。
各种价格较低的医美手段层出不穷,并且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接受自己真正老去的样子。
虽然体内器官正在不断腐朽,甚至走向死亡,但他们的外观最多也就是中年,很少有人会选择自然衰老。
“玲玲,不对。”
郭玲远在城市那端的男朋友,他的声音一直是那样温暖,如同风雨中的灯塔,给予她一丝渺小却坚定的安全感。
但此刻他声音当中的谨慎,却让郭玲有些绷紧了神经,也只是有些,白日里高强度的工作早就让她身心俱疲,难以集中精神。
就在她男朋友出声提醒的一刹那,那个明显与时代脱节的老太太转过身体。
郭玲直觉不对,快步向一旁走去,想要绕开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人。
然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她身侧传来,那个老太太此时行动的速度快的可怕,紧紧地贴着郭玲的背后移动。
老太脸上满是让人不熟悉的皱纹,她双眼瞳孔上翻,就那样死死地盯着郭玲。
宛如实质的目光扎在自己身上,郭玲不敢回头看,只觉身体发冷,浑身僵硬。
但她却发现外脑中原本同样带着倦意的男友,突然表情一肃,睁大双眼,似乎在看向她身后:
“快走!不要回头!”
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惧从郭玲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她不禁加快了步伐,试图逃离这个令人不安的老太太。
开门落锁一气呵成,郭玲只庆幸自己当初独居,为了保证安全,花大价钱买了有一定安保功能的防盗门。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甩掉了那个一直死盯着自己的老太太,可能是这一路有些紧张,郭玲并未察觉是什么时候只剩自己一人。
直到她回家透过监控观察,发现走廊里空空如也,根本一个人都没有,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避风港,但不知为何,郭玲的心脏仍在疯狂地敲打着胸腔。
男朋友的表情是难以抑制的惊慌,目光似乎还在看向她身后!
!
郭玲迅速转身——
还是什么都没有。
但她却听到男朋友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当初他们一起体验恐怖片,就算郭玲吓到崩溃,他都未曾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冷汗从郭玲额头滑落。
她明明是在自己最熟悉的房间里,却根本不敢移动哪怕一下。
然而此时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郭玲的男朋友竟然单方面挂断了视频通话。
她面前只留下一个虚幻屏幕的投影,作为她与现实世界最后的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