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挑出水蛭(中)
冬日的乡村,干冷干冷的,菜园子里的菜到是青翠滚圆,被冬雪覆过几场后,越发脆甜。稻田里,除了家养的鸭子,还有出来觅食的雀鸟,叽叽喳喳从这片飞到那片。
下午时分,天边灰蒙蒙的,酝着一场风雪。
禾谷入仓,农闲无事。听到动静的人家开门招呼一声,听说了事由,也反手关了门,跟着人群前走。
一行人刚到门口,薛大闻声出来见着,倒惊了他一跳:“村长大哥,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要往哪去?”
问完及见了眼皮红肿的老二媳妇和侄女,不由得上前把莹儿揽在怀里心疼的问:“弟媳妇,这是怎么了?”
“老大,进屋去,进屋去,等族长到了再说。”
薛秦氏只是落泪,到是村长知道薛大老实忠厚的秉性,让他在前领着人先进屋。
这么多人,屋里自然坐不下。因为没有修葺院墙,薛大家门口这一大片旷地到是能容下这些人。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薛大还是喊了壹钲、仲甫、悦姝三个孩子将家里的长条凳抬出来给大家坐。他搬了把自己做的土漆的仿太师椅给村长。
“这个留给族长坐,你拿个杌子给我就好。”
“族长也要来~”薛大嘴里喃喃着,进屋去抬了一把藤编圈椅放在太师椅旁边,村长这才落座。
薛老太和薛大媳妇前脚到,还没能和薛大说句话,后脚族长就让小辈簇拥着到了。
村长赶紧起来,上前从儿辈们的三爷爷手中接过族长入座:“太爷,是这样的……”
老族长罢了罢手,指了指圈椅让村长坐下。一路上,老三媳妇就把事情始末都告诉他了。
如今,也就薛大还不知所以。
薛大再老实,也知道请动族长村长,而且直接到的他家里,必然不是小事,他不愿意问壹钲娘,拉了一个堂兄弟在边上问。
“事情我基本都知道了。老二媳妇,你把我和村长都请到老大家里,自然已经有了主意。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族长年纪虽然大了,但是人却清醒公正。不然,也不可能一直受族人敬重。
只是,不管薛全民家的怎么偏心,薛二媳妇作为小辈,奉养婆婆都是正当的,到了哪里说理,她也该尽奉养的责任。
薛老太不等二儿媳开口,嚎啕着冲到族长面前:“族长,七叔,这不孝媳妇,心肠狠毒,老二一走,她就再没管过我老婆子。如果不是老大家收留,侄儿媳妇只怕不知死了几回了!”说着又是拍大腿又是揩眼泪,忙的手足乱舞。
许沅站在人后,脸上闪过一抹赞色。这个薛秦氏,很懂得筹谋。
她先把自己的苦楚和薛老太的蛮横霸道一起掀露在众人跟前,再借势请出村里一个职务最高的行政长官、一个德望最厚的家族长老。这个形势,薛老太怎么可能不先声夺人?
薛老太不先声夺人,无论薛秦氏怎样说闹,只要咬死薛秦氏不供养婆母,那都是薛秦氏的不孝。可她冒失先指控,无论她提出多少薛秦氏的不对,薛秦氏只要逐一攻破,那便是她这个做婆婆的不慈。
以幼犯长不占理不说,还容易被人戳脊梁骨,但若是为老者不尊,逼得小辈没有生路,那自然就是另一番景况了。
“长生,薛二媳妇在老二走后就没有出赡养费了吗?”族长没理薛全民家的,只是问坐在他下首的村长。
“太爷,老二媳妇之前也一直出着赡养费的,只是这三个月没能拿出钱才断了的。不过……”
见村长薛长生吞吞吐吐,薛老太冷笑着抢过话:“不过什么?三个月一文钱都没出,她就是成心要饿死冻死我这个老婆子。”
“老二媳妇?”族长眸光一凛,直勾勾向薛秦氏扫去。
“太爷也知道,二郎赌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也正是这样才让赌场里狠打一顿不治而亡。”薛秦氏占着理,并不惧族长的威压,但应答也是恭恭敬敬。
“我知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可是这不是理由。”
“太爷,如果是我的错,我绝不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当初我和二郎一个在学堂教书一个在尚书府当差,确实未能亲侍公婆,这才和大哥大嫂商量定了,在您和村长面前立了文书,每月由二房出500文钱,当村长面交予大房,由大房照顾二老。”
“这事我记得,文书还在长生那里收着的。”
“太爷,双亲的赡养费是500文,也就是每位老人是250文钱。公爹走后,我与二郎并未缩减一钱,同样每月交给大嫂500文,这事,村长是知道的。即使是二郎走后,我也没有想过说只拿一半的钱。没有银钱,我也是在村长面前承诺了,一旦开春寻到活计,就先补给婆母所有的赡养费。”
“长生,可是这样?”
“太爷,是这样的。我刚才说了‘不过’就是要说这个事,只是被打断了。”
至于被谁打断的,大家都知道。
“是,她是承诺过,可是七叔你是不知道,老二媳妇喊没钱,可是莹儿身上还戴着金镶玉的长命锁……”
“太爷,大家都知道我家情况,我小产后亏损了身子,两年之后才有了莹儿,这孩子因此体质何等的差?要不是求了这个长命锁,我哪里还有这个女儿!可婆母,她要抢莹儿的长命锁,婆母她,是要我们母女的命啊!”
如果二郎还在,她怎么会过到这般困难?如果二郎还在,他怎么舍得让人碰女儿的长命锁?如果二郎还在……
“二郎……”
薛秦氏再忍不住心底的悲痛和委屈,抱着女儿放声痛哭。
莹儿虽小,却也知道母亲不易,想着父亲走后,奶奶对母亲的刁难,对自己的掐掐打打,也和母亲哭作一处。
左右邻居和族人看了,心软的立即跟着落泪。
“哼,一个女娃,哪就那么娇贵,又不是什么公主小姐的。要莹儿是儿子……”
“那娘就把儿子还我!把我肚子里成型了的儿子还我!要有儿子,二郎就不会去赌,二郎不去赌也不会丢了性命!娘别说要五百文钱,就是五两,我们夫妻同心协力,日夜卖命,也是能供得起的!”
薛秦氏扑通跪下去紧抓着婆婆的手,双眼如电牢牢绞着婆母的脸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