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沈赫行带着方寓宁上了电梯，坐到了最顶层，病理科门口还有一道门禁。
他刷了卡，开门让方寓宁进去，再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他们才到了病理科办公室。
方寓宁放眼望去，面积宽阔的一间房间错落摆放了十几张大办公桌，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台显微镜和一台电脑。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沈赫行打开笔电，他做了个简易的ppt给方寓宁讲解他的idea。
他这次做的主要是关于胃某个肿瘤的研究，方寓宁需要做的就是从医院系统提取出来的大量信息中，筛选出沈赫行真正需要的病人样本。
“……流程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什么疑问吗？”沈赫行道。
方寓宁摇头：“没有了。”
“行，开始工作吧，对了，”沈赫行提醒道，“研究内容要保密，不能往外透露。”
方寓宁睁大眼睛，郑重道：“放心吧师兄，我谁都不说。”
沈赫行给她发了个文件，里面的无效数据很多，方寓宁查得很仔细。
只要找到一个能用的样本，她立刻记录下来，再在病理科的系统上查询标本，记录下报告中的转移淋巴结数量，t分期，ki-67值等等。
这个活技术含量不高，但是很繁琐，不过方寓宁倒是会苦中作乐，很快发现了规律。
“师妹，我这里有个标本，你帮我查一下。”
“好，”方寓宁在病历系统里输入标本号，看了一眼说，“这个是肝转移灶的标本吧？”
沈赫行偏头，有些好奇：“你还没打开，怎么就知道？”
方寓宁指着收费栏那一列：“这个标本的收费是一百五十块钱，刚刚我查了好几个标本，标价四百的就是胃，标价一百五的就是肝转移灶。”
她点开详细报告，果然是肝转移灶的标本。
沈赫行在笔电上记录，手指“嗒嗒”敲响键盘，他言语间流露出赞善：“洞察力不错。”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方寓宁使劲抻了抻懒腰，她看了眼电脑屏幕，气馁道：“不好意思啊师兄，我今晚才筛了三百个样本。”
沈赫行发给他的文件可不小，后面可还有好几大千的样本等着她筛呢。
工作进度这么慢，她钱都拿得不安心了。
“三百个，这么多？”沈赫行将她的电脑抱到自己腿上，一只手稳着屏幕，另一只手的中指轻轻搁置在触摸板上。
这个动作使得他骨节愈发清晰，兼具观赏性和力量感，中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又精英又斯文。
就是有一点不好，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方寓宁看着他的动作，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面上开始发烫。
“可以的，”沈赫行点评道，“今天第一天你就能做这么多，相当不错了，而且你表格排版做得很好，看起来一点都不乱。”
方寓宁被表扬，眼珠轻快地转转了转，见沈赫行应该不是刻意宽慰她，心情轻松起来：“我和我室友一起考了计算机二级。”
“不错，今天就到这里吧，”沈赫行合上电脑，还给她，“明天见。”
“嗯，明天见师兄。”
方寓宁回了宿舍，飞快地洗完澡，收拾好今晚要看的资料，急吼吼就要上床，却被贺弥一把揪了回来。
“宁宁你快看，你师兄火了！”
方寓宁不明所以：“什么火了？”
贺弥把手机递给她看：“微博、短视频，还有各大平台的营销号都在转载，你师兄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火了！”
因为要考研，方寓宁把一切娱乐app都卸载了，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
她点开视频，内容是上周电视台来录的采访。
里面沈赫行的镜头很少，却被眼尖的网友剪辑到了一起。
正装和制服的综合本来已经足够杀人眼球，偏生沈赫行还长了张凌厉的脸，现实生活中接触可能会让人有压力，但放在屏幕里，却可以让人无所顾忌地大喊“老公”。
尤其是有一个镜头，沈赫行的眼神漫不经心从旁边扫过，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任何变数都不能勾起他的情绪。
方寓宁看着这一幕，喉咙有些发紧。
只能说，电视台做节目的人，真的很懂现在的人喜欢看什么。
贺弥继续点：“你看看下面的评论。”
“十分钟内我要这个医生的全部信息。”
“医生我有点不舒服，可以帮我做一下人工呼吸吗？”
“啊啊啊啊啊医生请继续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这些是单纯来欣赏美貌的。
“我刚刚去他们官网查了，这个医生是十六岁上的大学，考的还是江医大的八年制，现在才28岁就已经是他们医院的主治了。”
“我的妈呀，那这么说他真的很厉害了，大家别看小说里写的什么二十来岁就当主任，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这可是江医大附一院，全国医院排名前十，大家可以想想在这里面升职称的难度。”
——这是来感慨沈赫行有多优秀的。
“啧，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看病难道是用脸看？我要是看病还是首先找头发不多长得老的医生看。”
“就是，劝大家别对医生有太多滤镜，玩得花的太多了，那些看到脸就往前冲的小姐姐们得小心咯～～”
——这是见不得女人喜欢帅哥、到处发表酸言酸语的。
贺弥道：“这还只是在微博，抖音上面点赞量最高的视频都过百万了，诶你说你师兄会不会开账号做医学博主？”
方寓宁不确定道：“不会……吧？以前就有mcn公司找过他，他当时拒绝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贺弥道，“现在做自媒体多挣钱啊，比做医生挣钱多了。”
贺弥瞧着方寓宁脸色不太对劲：“宁宁你怎么了？不太高兴的样子。”
方寓宁“啊”了一声：“没什么，我得复习了，三病区好忙，我上班都没多少时间看书。”
贺弥也不耽搁她：“那你快去吧，我们小声一点不打扰你。”
方寓宁：“没事，我戴着降噪耳机。”
第二天，沈赫行给方寓宁发消息，说他今晚值夜班，让方寓宁去二病区找他。
下班以后，方寓宁提着电脑，往楼下走去。
二病区的护士还记得她，一见到她，她们就招手道：“妹妹你来啦？来来来，你沈师兄今晚请客，过来一起吃饭。”
方寓宁心里“咯噔”一声，请什么客？为什么请客？
难道沈赫行真的要利用这次的热度，开始在网上活跃了吗？
沈赫行从配药室出来，手上拿着一盒新鲜的阳光玫瑰葡萄，关节泛红的手也湿漉漉的。
“师妹你来得正好，”他把葡萄递给方寓宁，“来，刚洗的。”
方寓宁一直很喜欢吃甜甜的水果，尤其像阳光玫瑰，又脆又甜，夏天坐在空调房里，她一次就能吃掉一提。
她抬起眼，望着沈赫行，见对方挑眉示意，便伸手接下来。
她随便拎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一咬下去却感觉软趴趴的，没有脆感，她忙不迭吐出来，一看，这颗葡萄居然是坏的。
方寓宁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这一提葡萄里，居然就她吃的那颗坏掉了。
这什么运气。
方寓宁把葡萄放在一边，再也不看一眼。
两个值班护士揭开外卖盒子，他们点的是一家川菜，有水煮肉片、辣椒小炒肉、辣子鸡和炒土豆丝，此外还有一盒小酥肉和一盒炸汤圆。
红彤彤的一片，看得方寓宁隐隐有些胃疼。
她默默地坐下，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米饭，挑了一筷子没放辣椒的土豆丝，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咽。
年长一点的护士说道：“你们知道吗？西门那边的水管破了。”
“是吗？”年轻一点的护士道，“怪不得这两天那边一直哐哐哐的。”
年长护士：“破了就算了，关键是都打了三堵墙，居然还没找到破了的水管。”
沈赫行喉咙里滚出一声笑：“这不相当于腹腔出血三进宫，结果没找到出血点？”
两个护士对视一眼，下一秒哈哈大笑起来。
方寓宁面无表情，好吧，医生确实挺适合做自媒体的，这不？随手就是一个段子。
吃完饭，方寓宁开始工作。
沈赫行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出去处理病人。
好不容易得了空，沈赫行又接了个电话，他听到那边说话，眉头紧皱：“没兴趣。”
说完，他就把手机扔到桌上，动静不算小。
方寓宁用余光觑着他，看见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不耐烦。
方寓宁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下，烦闷的心情倏地轻松不少。
她试探道：“师兄，谁给你打电话啊？”
“网红公司，从昨天晚上一直打到现在，”沈赫行闭上眼，按了按眉心，“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电话号码。”
“信息泄露吧，”方寓宁握着鼠标的手渐渐收紧，“师兄，你不想跟他们签约吗？”
“不想。”
听到这个回答，方寓宁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掀起一阵四处飞舞的尘埃。
当尘埃散去，内心的一切逐渐变得明晰。
方寓宁终于发现了她从昨晚一直不爽到现在的原因了。
她不想让沈赫行暴露在大众面前，不想让他被很多人喜欢。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被别人喜欢明明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更何况是那种，不费吹灰之力，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人自动送上来的喜欢。
她脸上出现一抹失落，随即很快被她掩藏起来，她继续试探道。
“但是跟他们签约，能挣很多钱。”
“我不缺钱。”
“那……也可以被很多人喜欢。”
“我也不需要很多喜欢。”
沈赫行说完停顿了下，然后掀开眼皮露出双眸，视线紧锁着方寓宁。
方寓宁仿佛被看穿小心思，抿着嘴唇想要躲闪，可她又担心沈赫行突然后悔，觉得被别人喜欢也不错。
两种想法相互拉扯，最终，她没有逃避，只是一脸紧张纠结地盯着他。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方寓宁瞳孔失焦，快看不清沈赫行的脸。
忽然，她听见沈赫行道：“我不需要很多人喜欢，只要我喜欢的人喜欢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