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你好，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
“以后就结束这种无聊的关系吧。”
“你看起来也不是十几岁的人了，把精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不好吗？”
“删好友吧，以后都不要再联系了。”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方寓宁摸到枕头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三十六。
差不多该起床了。
方寓宁慢吞吞掀开被子，一阶一阶地从床旁的楼梯走下去。
接水，洗漱。
方寓宁抹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幽幽叹息一声。
宿舍里另外几个女孩听到动静，也先后从床上下来。
贺弥端着漱口杯，大大打了声哈切：“天哪，这么早，以后我们都要过这种苦日子吗？”
甘纯溪睡眼惺忪：“现在还算好的呢，咱们学校就在医院旁边，等以后工作出去租房子，算上通勤的时间，咱们得起更早了。”
谷小萱吐掉绿色的牙膏泡沫：“我们在临床都还好，据说麻醉科每天早上七点就要交班，赶上有小讲课六点半就必须到。”
甘纯溪啧啧两声：“真不愧是最压榨人的科室。”
贺弥洗漱完，进门看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方寓宁，问道：“宁宁你怎么了？最近魂不守舍的，游戏也不打了。”
方寓宁回过神来，状似无所谓道：“要考研了，不抓紧时间复习，还打什么游戏？”
“噢，也是，游戏什么时候都能打，还是考试更重要，”贺弥招呼道，“我们出发吧。”
方寓宁背上书包：“来了。”
“来，口罩给你。”贺弥递给她一个蓝色口罩。
方寓宁接下：“谢谢啊。”
最近一个多月，江城爆发了一阵小型流感，因此昨晚总带教发消息提醒大家记得戴好口罩，防止感染。
七月的清晨，天光早已大亮，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雾，鸟雀的鸣叫自远方传来，各类植被的身影在雾中显得分外朦胧。
到了医院，方寓宁和室友分开，各自去了分配好的科室。
她轮转的第一个科室是二病区，胆道外科。
去值班室放好书包，方寓宁穿上新发的白大褂，按照总带教的指示，来到护士站等候。
这个点，病区早已忙碌起来，呼叫铃声时不时响起，护士们来来往往，步履匆忙。
同时，也有一些病人提着引流袋，在走廊上擦着脚步缓慢移动，在路过护士站时，他们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站在墙边的年轻女医生。
被人打量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方寓宁便摸出手机，开始背单词。
不管任何时候，假装很忙总是缓解尴尬的最好方法。
而且马上十二月份就要考研了，英语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单词，她得多抓紧时间过几遍。
背了大概二十几个单词，从病区门口走进来一个发量感人的老医生，稀疏的头顶仿佛能反射出天花板的灯光。
在路过方寓宁时，老医生一双严厉的眼睛上下看了看她。
方寓宁也瞟了他一眼，断定他资历不低，但她不知道是脑袋卡了壳还是怎么着，居然就那样任他看，连一句“老师好”都没说。
就在老医生拐进护士站时，方寓宁听到一个女声叫道：“主任早啊。”
方寓宁：“……”
草！
她瞪大眼睛，看了看黑掉的屏幕，从主任的角度，绝对看不出她在背单词，再联想到他刚刚严肃的脸色，方寓宁心中默默流泪。
她该不会实习第一天就以上班玩手机的理由被主任记住了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来不及在宿舍群里发消息跟室友们吐槽，门口就进来几个医生。
方寓宁竖起耳朵，听到里面有个人叫另外一个人“启东”。
她的带教老师就叫李启东。
方寓宁赶紧走过去：“李老师你好，我是新来的实习同学方寓宁，总带教把我分给了你们组。”
李启东看上去很忙，脚步飞快：“哦哦小方是吧？我们先查房。”
李启东旁边一个医生走得更快，从方寓宁身边走过时，带起的一阵小风吹动几缕额边的碎发，弄出一丝痒意。
方寓宁赶紧跟上去，只见那个医生走到一辆查房电脑车前，迅速拉出键盘，修长的手指“嗒嗒”输入着什么。
动作干脆利落，十分凌练，仿佛连键盘，都不会在他手下发出多余的声音。
他们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方寓宁都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到的病房。
病房里，李老师他们挨个看病人，听床位医生报引流量等一系列数据，又说什么“改半流”、“拔球”、“换药”之类的话。
那个很干练的医生回头看了方寓宁一眼，给她让了个位置出来：“去前面听。”
方寓宁抬头，这才看清他的……上半张脸。
头发随意抓过，不显潦草，反而意外的衬他，一双丹凤眼长而不狭，漆黑瞳孔深不见底，莫名有股冷冽。
方寓宁心里一惊，怎么会是他！
那个医生见方寓宁没动，垂眸将查房车推远了些，同时用眼神朝方寓宁示意了一下。
那分明是淡淡一瞥，却仿佛化作实质，不带缓冲地落到人的身上。
回过神来，方寓宁小声说了句“谢谢”，走到前面，凑到病人床边听李启东查房，然后悲催地发现……
她听不懂。
不得不说，临床和书本就是有壁，她昨天晚上连夜把外科书里胆道的部分看完了，结果居然一丁点都没用上。
晕晕乎乎查完了房，方寓宁连最基本的门道都没摸清楚，他们组的人就全都不见了。
方寓宁：“……”
真是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实习。
“我回来了。”方寓宁有气无力地关上门，将从食堂打包的午饭放在桌上。
宿舍里另外三个姑娘看向她，撕心裂肺道：“宁宁！你在二病区过得还好吗？！”
一上午积攒的各种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方寓宁同样撕心裂肺道：“别说了！老师查完房就没人了，我又不敢走，一直在那儿干坐着！最后还是护士老师叫我去吃饭我才敢回来！”
另外三人一片哀嚎：“我们也一样！”
不怪她们如此激动，实在是想象和现实落差太大。
她们想象中的实习：专业肃穆，老师热烈地欢迎她们并认真教学。
她们实际上的实习……
甘纯溪说：“我老师根本不知道新来了实习生，一到就开始查房，完全把我当空气，我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谷小萱咬着筷子道：“我就加了个老师的微信，其他什么都没交代。”
方寓宁心里一咯噔：“糟糕，我连老师微信都没加，你们都加了吗？”
其他三个人纷纷点点头，方寓宁惨叫：“啊？我居然连加微信都忘了！那我下午几点去上班啊！”
贺弥坏笑了下：“先不说这些，你们病区的师兄都长得怎么样？”
谷小萱想了想：“还行吧，戴着口罩都感觉不差，不过我发现他们有些人还挺精致的，有一个还打了发胶。”
大家一致点头：“对对对！上了社会的男的就是比学校里的男生注意形象多了。”
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待的病区最好看的师兄，就方寓宁还在卑微地求总代教推个老师的微信号。
“宁宁！方寓宁！”
“啊？怎么了？”方寓宁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贺弥恨铁不成钢道：“讨论帅哥都不积极！你们病区有没有好看的师兄？”
方寓宁正在惆怅，脑袋里突然闪过一张……不对，半张脸。
“我们组有一个，眼睛挺好看的，睫毛也挺长。”
方寓宁实在形容得毫无吸引力，三个姑娘纷纷谴责这是什么破描述能力。
贺弥追问：“高吗高吗？”
“蛮高的……吧？感觉跟门框差不多高了，就是给人的感觉有点凶。”
方寓宁说完才觉得自己说得不对，他就是很高，而且穿着白大褂，身材显得比那天面基时更加挺拔。
“哇哇哇，那必须认识一下，今天下午去记得要个联系方式！”贺弥兴奋道。
方寓宁心说我早就加过他qq了——
虽然已经拉黑了。
“要什么联系方式啊，我老师的微信都还没加上呢。”想到他说过的那些话，方寓宁愤愤道，“而且口罩提升颜值的功能这么强，谁知道他摘下来什么样。”
“那你多认识些人也不吃亏呀，”甘纯溪抱着方寓宁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趁现在还在普外科，抓住属于你的那个男人，不然你真得单身到大学毕业了！”
方寓宁：“……单五年就单五年，别把我说得那么恨嫁甘露醇。”
甘露醇，利尿剂里的一种。
甘纯溪发飙，作势要去掐方寓宁脖子：“不许这样叫我！”
宿舍里其他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午，方寓宁走进医生办公室，总带教到现在都还没回她消息，倒不是人家故意，总带教也是医生，忙得没时间看手机也正常。
看到第二台电脑前坐了个护士，方寓宁磨磨蹭蹭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请问你有李启东老师的微信吗？”
护士姐姐的声音很甜美：“有啊，你要干什么？”
方寓宁说道：“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李老师是我的带教老师，我想加他微信问一下有没有什么任务交给我。”
护士听了这话才给了微信号，毕竟医生的电话和微信都是不能随便给的。
很多新入行的医生不懂，随随便便就把电话给了患者，结果时不时就被患者打扰，还经常是在三更半夜，更有甚者因此惹出来一系列麻烦。
终于拿到了带教老师的微信，方寓宁发了好友申请，静静等待通过。
就在这时，总带教把李启东的微信名片推荐过来了。
方寓宁：“……”
真是天晴你来送伞了，车撞墙你知道拐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李启东通过了好友申请，方寓宁抓紧时间发消息过去，生怕迟一秒他就没时间看手机了。
方寓宁：李老师你好，我是新来的实习同学方寓宁，请问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事情吗？
李启东很快回道：我在手术室，等会儿你可以过来，我叫你师兄来接你。
看到这句话，方寓宁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门口就有人说道：“方寓宁是吧？李老师让我带你去手术室。”
方寓宁抬头，挺拔身材，丹凤眼，气质凌冽。
是师兄，也是一个月前，当面宣布解除师徒关系的——
前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