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小时候总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直到长大后才发现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渺小到，能在现实的裹挟中做到坚守本心就已不易。
工作之后，沈赫行见过太多德不配位的人和事，很多时候，他都会有一种无力感，他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一直以来付出的努力是否有意义。
他问过老师，问过父母，得到的回答是：“社会就是这个样子。”
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只能顺应那些运行规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做好本职工作之余，为后辈们撑一把伞。
沈赫行眼睫低垂，声音仿若一汪清泉，在室内淙淙流淌：“……我一直很不理解，为什么某些老师要在自己职权之内最大地为难经手的学生，稍不满意就打压辱骂，我们这行本身就苦，投入周期长，回报慢，学生一个比一个会pua自己，心理状态极度压抑。”
“那些人总说现在的学生毛病多、难伺候，其实大家已经很乖很懂事了，他们甚至不需要给多大的物质报酬，只是嘴上关心两句，他们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更讽刺的是，那些喜欢打压的学生的人，往往年轻的时候也是被打压的一员，他们或许曾经想过，等以后自己做了上级、做了老师，绝对不会这样对学生。可是等自己成为上位者，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选择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沈赫行温柔地抚摸着防御宁的脸，眼神浮现出一抹难过：“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不想变成自己曾经抗争过的、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方寓宁忽然起身，跪坐在床头，她扑到沈赫行身上，抱住他的脖子：“不会的师兄。”
“被你帮助过的人，都会记得你的。”
沈赫行先是一愣，而后把手放在她腰上：“是吗？”
“是啊，”方寓宁拉开距离，看着沈赫行的眼睛，“像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
以一辈子做期限的承诺大多都以失败告终，可尽管如此，沈赫行心中依旧漾起一丝甜意。
他坏心忽起，一个用力掀翻方寓宁，居高临下道：“要是没做到怎么办？”
“要是没做到……哈哈……师兄别弄……”
沈赫行轻轻在她腰侧抓挠，方寓宁一边笑一边躲闪，床单被子被闹得凌乱，到处都是褶皱。
玩儿了好一阵，方寓宁气喘吁吁地躺着休息，阳光照在人脸上，有些刺眼，她用手遮挡出一片阴影，侧过头问道：“师兄，你下午有安排吗？”
沈赫行头发乱了两簇，他眯着一只眼道：“没有。”
方寓宁撑起上半身，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出去玩吧。”
沈赫行手指绕着她的发尾，语气玩味道：“约会？”
方寓宁脸一红：“算吧……你要不乐意——”
沈赫行倏地覆身吻了过来，方寓宁本能地闭上眼，这个吻在她额上，很轻很浅，像是春天的花瓣从她皮肤上拂过。
“乐意至极。”
两人收拾好出门，摁下电梯，沈赫行问：“想吃什么？”
方寓宁想了想：“烤肉行吗？”
前两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和陶槿鸣一起看机医，里面颂华和俊莞吃烤肉吃得太香了，弄得她都有点馋。
“可以。”
他们去了附近商场的烤肉店，点完餐后等待的间隙，沈赫行给她倒了杯水：“下午想去哪里？”
方寓宁撑着下巴考虑，游乐场太热了，水族馆太远了，天文馆需要预约。
唉，早知道要出来玩，应该早点做计划的。
她道：“我们就看个电影吧。”
“好，”沈赫行在手机上点开app，“来，自己选。”
最近没什么电影好看，方寓宁翻来覆去地看，最后选了个叫《同学你好》的电影，听名字大概是个青春爱情片。
服务员端上炭盆，沈赫行抽出夹子开始烤肉，粉红的肉片逐渐变成褐色，散发着一股焦香。
沈赫行把肉夹到方寓宁盘子里：“吃吧。”
方寓宁用生菜包了一块肉送进嘴里，腮帮鼓鼓的，她满足地咀嚼，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吃。
她正欲包第二块，余光注意到沈赫行依旧在给烤肉翻面，他的筷子还整整齐齐放在盘子上，动都没动一下。
她赶紧给生菜包了两块肉进去，绕着烤盘递到沈赫行唇边：“师兄快来——”
沈赫行一愣，抬起眼，撞见女孩期待的目光，他张开口，就着方寓宁的手咬下那个生菜包肉。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方寓宁的指尖甚至擦过了沈赫行的唇瓣，她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相互碾了碾：“师兄，不如我来烤吧。”
“不用，”沈赫行把空盘子摞到一起，“我烤肉，你负责包。”
——也负责喂给他吃。
方寓宁眨了下眼睛：“噢……”
面对面隔着灼热的烤盘，始终不太方便，方寓宁便换位置，坐到了沈赫行左手边。
两人打着配合，一边烤一边吃，效率倒是很高，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腻歪，实在是太腻歪了！
他们坐的位置偏向店门口，几乎进来的每一桌客人的视线都会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两秒。
方寓宁心中腹诽，沈赫行这么敏锐的人，不可能没发现那些人的目光，可他从始至终淡定自若，恍然未觉。
方寓宁无法，只得忍着羞涩继续提供专属投喂服务。
吃完烤肉，他们去了楼上电影院，因为吃得很饱，方寓宁也没有说要喝奶茶，只去自助售卖机那儿买了瓶矿泉水。
电影还有十分钟开场，他们检完票，进去找到相应的位置坐下。
电影开头是一段轻缓的纯音乐，随着镜头推进，出现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墙上是摆动的树影，有点回忆中的青葱岁月的意思。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地面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的影子，氛围顿时变得诡异，方寓宁眉头一皱，顿时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呲——”
一声尖锐的响声直击耳膜，大屏幕上猛然贴上一张青白人脸，两只眼睛瞳孔黑得空洞，隐隐翻着白。
她嘴角还挂着扭曲的笑容，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咯咯咯”道：“同学，你好呀……”
方寓宁瞬间停止呼吸，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沈赫行一把搂住她，将人捞过去捂住眼睛。
他在她头顶低语道：“还看吗？”
方寓宁吓得瑟瑟发抖，这居然是个恐怖片！
谁家好人给恐怖片取一个这么唯美的名字，还拍大团圆海报啊！！！
可是已经花钱了……
方寓宁咽了咽唾沫，慢慢推开沈赫行的手：“再看一下试试。”
沈赫行抱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拿开，她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因为害怕，贴得更紧了些。
光线昏暗的电影院中，沈赫行微微扬起嘴角。
说是再看看，但最后他们还是坚持把这部片子看完了，总体来说，恐怖的地方很多，但是吧没什么新意，就是突然切镜头吓人。
一开始沈赫行还会及时来捂眼睛，到后半段他也按兵不动了。
结束以后，方寓宁一边往外走，一边叽叽喳喳道：“果然符合国产恐怖片的一贯风格，不管是什么灵异现象，最后总会用科学来解释。它放到一半我就猜出来了，那个‘鬼’绝对是守坟场的老婆婆假扮的。”
“话说回来，师兄你听说过吗？好像每个学校都有这个传说，说什么学校是在坟场或者乱葬岗上建的，用学生的阳气去压鬼魂的阴气。”
沈赫行揽着她的肩膀：“你是医学生，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你还信这个？”
“师兄，”方寓宁用控诉的语气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年初的时候你们科室还集体去庙里烧香来着。”
沈赫行：“……”
大意了。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现在才三点多，还想去哪里玩？”
方寓宁绞尽脑汁：“我想不出来了。”
沈赫行：“我们先上车。”
“啊？”方寓宁有些失落，难道他们的约会就要结束了吗？
她落寞地跟沈赫行去停车场取车，关上门，她瞥见沈赫行在手机上输入什么。
“准备出发，全程42公里，大约需要51分钟——”
机械的电子女声在车厢内回荡，沈赫行启动车子：“我带你去城外玩儿。”
方寓宁一颗已经安静下来的心又雀跃起来：“好！”
虽然在江城待了六年，但方寓宁基本上就活动在学校附近的几个商圈，甚少往外面跑，更别说是城外。
第一次前往陌生的地方出游，她显得尤为兴奋。
此刻阳光正盛，沈赫行开车路过高架桥的桥底，一大片一大片的爬山虎蔓延而上，风一吹，仿若绿色的波浪来回滚动，好像置身于绿野仙踪，看上去治愈而美好。
方寓宁赶紧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她遗憾道：“唉呀，我们中午吃饭看电影都没有拍照。”
“没事，等会儿可以慢慢拍。”沈赫行转了个弯，回正方向盘，补充道，“拍合照。”
车一步步往城外行驶，建筑物越来越地平，绿化带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野蛮生长的植被和规划良好的农田。
沈赫行关了导航，道路逐渐崎岖，开始有上坡的趋势，位置虽偏，却隔一段就能看见路牌提示，看得出有人在经营管理。
开了大约两公里的路程，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原来这边是一个悬崖餐厅。
一下车，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天然的草木香气，极目远眺，入眼是苍翠的山林，一条清澈河流蜿蜒而过。
“喜欢吗？”沈赫行问道。
方寓宁回头看他，用力点头：“喜欢！”
她望着这片景色，不自觉感慨道：“师兄，跟着你来这种地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风吹起沈赫行纯白的衬衫衣角，露出一截精壮有力的小腹，他把衣服压下去：“怎么说？”
方寓宁解释：“你想呀，像这种地方根本就不通车，要来只能靠开车自驾游，但是我和我的朋友都没有车，想来的话只能拜托爸妈。”
“可是现在，我不用靠他们，也能够来到这里，这让我有种……人生的方向盘不用再被他们操控的感觉。”
她接着笑了下：“而且在家里，副驾一般都是我妈妈的位置，我只能坐后排。今天我坐在你的副驾驶上，跟着你跑了这么远，就好像我是你家属一样。”
她话语一顿，意识到不对劲：“对不起师兄，我说错了。”
“道什么歉，没说错。”沈赫行向她靠近，伸手点点她的鼻尖，嗓音清越。
“除了不能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没多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