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流浪。
这日,凤眠将落落留在了山上,孤身一人下了山,行至一处小镇,才觉自己身无分文,若要在这世间生存,到底难过。
正当她思虑着要去何处做点工挣点银两时,码头工人的声音传入她耳畔。
凤眠走过去,一众人的注意力不禁都放在了她身上。
“您是这儿的包工头吗?”凤眠看向坐在一旁悠闲喝着水的男人问道。
“是,你要作何?”男人看了一眼凤眠,狐疑道。
“来扛麻袋,挣点碎银子。”凤眠淡笑答之。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凤眠,轻笑道:“你?”
“嗯。”凤眠定言。
“呵,姑娘人家,快些回去带孩子吧,这不是你能干的活。”男人肆意笑道。
看热闹的人也都聚了过来,不乏路过的女子默默站到一旁望着凤眠,只瞧着她要怎么应对。
“这点东西,还分什么姑娘、汉子?我到底学过武,故而要扛起一袋麻袋,轻而易举。”凤眠面不改色,温声道,
“只是,若您试都不叫我试一试,就怕事后会后悔。”
包工头面色一凝,不耐起身道:“随我来。”
说着,包工头就将凤眠带到了一座由麻袋堆起的小山上。
看了看眼前高高堆起的沙袋小山,凤眠了静默一会儿。
“你看,我都说了你不行吧?一个女人来凑什么热闹?呵。”包工头不屑说了句,又轻蔑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我可以。”凤眠看向那个包工头,继而言,“半天,我能将他们全都运到林将军那边。”
“半天?现在可是没空闲的车子给你用了。”
包工头一听,狐疑看着凤眠,虽说凤眠的身形看着不似平常姑娘那般娇小,却也实在算不上有多壮实。
要说这一大堆的沙袋,纵是男人也要几个时辰才能搬空,她一个女人……
凤眠眼看着包工头在谋算着什么,低头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递在包工头面前。
“你,这是做甚?”包工头一脸茫然,实在看不出凤眠这般举措是为何意。
“这玉佩是家传,留您这儿算作押金,倘若半天我没能搬空这里这些沙袋,它便是您的了。”
“这玉佩看着这般值钱,你既是为了糊口饭吃,何不直接当掉?”包工头蹙眉问道。
“家传之物,不到迫不得已之时,到底是要好好守着。”
“你如今连饭都要吃不上了,来做这男人做的工,还不是迫不得已之时?”包工头实在难以理解。
“我到底还是有手有脚有力气,还凭不上变卖家传之物过活。”
“……”包工头迟疑一会儿,脸色并不好,但伸手接过了凤眠的玉佩,“得,我也管不了你那么多。按你说的来,半天,完了来我这儿取东西。”
“好。多谢。”
“哼。”包工头心里笃定了凤眠半天搬不完,将玉佩塞进了自己的兜里,轻哼一声便离开了。
凤眠二话不说,随手从一旁扯过了一块白布,垫在肩边,走向那堆沙袋,先伸手拎起一袋试试重量,和方才自己预想的差不多重,如此,便能一次扛个两袋。
虽说扛一次的数量不多,但好在自己的脚力是快的。
看着凤眠有来有回,虽说两袋有些许吃力,却也还算自如。
一旁正忙着的男人们不禁纷纷看向她。
毕竟就是因为没车子,又没多少钱,谁都不愿揽这麻烦活儿,才都不去干。
现在竟有一个女人出现揽了下来,众人不禁都好奇,想看看这女人是何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来来回回十几趟,凤眠再回来时早已大汗淋漓,看着最后两袋麻袋,又估摸了一下时辰,长舒了一口气,扛起就走。
现下那些做工的人都歇了下来,等着吃午饭。
得了空闲,便都围坐在四周,看着凤眠一人扛那沙袋来回跑。
“这女人还真行。”
“听她说是习过武的。”
“习舞?哪个舞啊?哈哈哈”一旁有人哄笑道。
听着他们的调侃声,凤眠全然不理,自顾自地走向了军营。
快至晌午,林将军也从营帐里出来了,正巧看到凤眠扛着沙袋进来,又放下,和一旁的几人说笑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这姑娘是?”
“许是那老李新找的劳工。”
“姑娘?”林将军挑眉看向他旁边那人。
“这,起初我们也挺诧异,后来跟别人打听才知道这姑娘父母双亡,还带着一个妹妹四处流浪。
这几日恰巧到了我们这儿,又没了银两,才想着四处做工。”
“哦,去看看。”林将军也是头一次见如此……能干的女子,不由得心生好奇。
凤眠快步回了码头那边,这次她没再刻意绕路,是径直走了回去。
远远便看到包工头的背影,看着,他似乎正在严查着四周有没有遗漏。
“大哥?我搬完了,眼下这时辰,可正好算半天吧?”凤眠走近后,笑言。
包工头回头看着她,虽说有些不甘,却不由得也多些敬佩。一手掏出了玉佩还给了凤眠。
“多谢大哥替我,替小女子保管。”凤眠微微一笑,接过玉佩重新系在了腰间。
“你这女人,还真不能小瞧了。”包工头听出了凤眠的心思,又看出了凤眠略有得意的笑,不禁笑言。
“哪里,也得多谢包工头能给我这次表现的机会。”
“呵。”包工头听凤眠这么一说,轻笑一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这是你的工钱。”
“多谢大哥。”
“这是原先说好的,你可以点点。不过,你耗的时间比别人都要长一些,这工钱便没法和别人的一样了。”
“不少了。”凤眠一笑,收起了那些碎银。
“大牛!”一阵叫声忽从包工头身后响起,众人闻声,都紧张地围了过去。
凤眠更是快步穿过人群,走近察看。
只见晕倒那人面色难看,唇色苍白。先有人灌了点水给他,却不见他有反应,并非是因缺水所致的晕厥。
凤眠蹲在那人身旁,伸手替他把了一下脉,后又在那人的腹部四处轻轻按压,终于在一处时,那人有了反应。
“他平日里可有说过自己身体不适?”凤眠看向扶着晕倒那人的另一个人问道。
“……”他不言语,只是戒备地看着凤眠。
“我学过医术。”凤眠肃然道。
“只,讲过他腰经常痛。干我们这些活儿的,都大大小小有些毛病,就没当回事,你会医人,能看出他有啥事没?”
“……”凤眠大致确定了晕倒那人的情况,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担心的人,个个面露难色,都是些以眼下这份生计养家的人。
又看了看包工头时不时担心的眼神,深汲一口气,微微一笑言:
“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需补补气血。可随我去趟药房抓点药。”
“这,”那人为难道,“能不吃药吗?”
药材贵,平常人轻易买不起,一般都是生了病硬抗。
凤眠沉默片刻,拿出了她今日挣的银两,只留了几餐饭钱,便将剩下的都给了那人,
“这些可够买一些,剩下的,你们随我去山上,可采到一些。”
“这!这怎么行!”
“救人要紧。”凤眠低声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那人纠结了许久,还是难以收下,毕竟那钱也是凤眠受累一上午才挣来的,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算是我借你的。待你们挣下了,是要还的。”凤眠微微一笑。
“……”那人又纠结许久,才下定决心,“好。多谢姑娘!”
“大哥,这孩子都这样了,您看,可以让他们歇一天吗?”凤眠又扭头问。
“……”包工头自然不乐意,毕竟少人又少钱。
“虽说就是晕了,可到底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对您影响也不好……”凤眠无奈一笑。
包工头看向凤眠,发现了她身后疾步走来的林将军,立马皮笑肉不笑说:
“走走走。不过你们不在,可不算工钱。”
“好。”
凤眠一笑,便领着那二人一同离开。
林将军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姑娘,这是发生了何事?”
“……”凤眠看向他,并没见过,但到底是救人要紧,没多言,“救人。”
林将军识趣,不再多问,只跟在身后。
凤眠领着他们进了一家药馆。
“你们……”
“我要这几样药材。”凤眠说着便给了大夫一张纸和几两银子。
“这……”大夫看着那碎银,很显然,是不够。
林将军果断给了那大夫一锭银两,说道:
“他们要什么便给什么,不够再来找我要。”
“哦……好。”
“多谢。”
“他们是你亲人?”
“不认识。”
“不认识?”林将军惊讶道,“不认识你便愿意倾囊相助?”
“我是个医者,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人命为先。”凤眠淡笑一下,走过去看晕倒那人的状况,又看向旁边那人,问道,“你会熬药吗?”
“嗯。”
“那便等他抓好了药,先熬着。我马上回来。”
凤眠交代好后,出了药馆,去了最近的一座山上,采了一些药馆里没有的药材,很快回了药馆,又将那些药材研磨后一并倒入正熬着的药水中。
“待熬好了,便可直接喂他喝下。”
“好。”
“这……”凤眠原想将那药材的钱是林将军垫付的一事说出,但看着二人现下的状况,便没再多言。
喝了药之后没一会儿,晕倒那人便醒了过来。
“大牛!你可算醒了!”
“二哥……”大牛醒来后四处张望,“这是哪儿?”
“你方才忽然晕了过去,可把我吓坏了。多亏这位姑娘救了你。”
凤眠仅微微一笑,看大牛暂时没什么问题后,继而交代:
“今日取的药,够你喝上一阵子。我大抵还会在此地待上一些时日,你的身体状况若没好转,可随时寻我。”
“好……多谢姑娘。”大牛的二哥感激言,“姑娘,我叫大海,这是我弟弟,大牛。”
“哦,”凤眠应一声,却看着大海和大牛还看着自己,才不得已说,“我姓洛。”
“洛姑娘,今日你对我们兄弟二人的大恩大德,必当牢记于心,他日一定报之。”
“无妨……”凤眠说着,忽觉头晕,随意同他们寒暄了几句后,离开了药馆。
谁知,林将军也跟了上来。
“您,可有话要讲?”凤眠疑惑问道,“哦,方才的药钱,我挣够了会还给您的。”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林将军急忙道。
看着他这般模样,凤眠不禁又想起了墓君在她面前总是慌张的模样,眼神里不禁多出一份愁绪。
“姑娘?”林将军疑惑叫道。
“……”凤眠回了神,看了看林将军的装束,笑问,“将军可还有事?”
“哦,”林将军摸了摸头,笑言,“姑娘可是要回家去?在下可送姑娘回去。”
“不必了,多谢。”
凤眠虽这么说,却不见林将军有离开的意思,只跟在她身后。
“倘若您不是将军,这会儿便要被人当成是登徒子了”凤眠淡笑一声道。
“姑娘别误会!”
“说笑罢了”见林将军又急了,凤眠无奈。
“敢问姑娘,呃……芳名?”林将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词,说出来却也底气不足,不确定讲得到底对不对。
“洛凤眠。”
“洛姑娘,在下名为林岁。”
“……”凤眠并未回应。
“方才听姑娘说的,是还会离开这儿?”
“嗯。”
“可是有人家要去寻?”
“嗯?”凤眠一时竟不懂了林岁的意思。
“听闻姑娘家中遭了难,现在只身一人,带着妹妹,可是要去投奔人家?”
“只是,”凤眠原想说只是四处流浪,但想了想,便讲,“家中原为我订了婚约,这一去,便是要去寻夫家的。”
“原是如此。”闻言,林岁眼底掠过一丝失落,“那姑娘夫家离这儿可远?我可差人护送姑娘姐妹二人。”
“不必了,多谢。”
“姑娘不必客气。”
“没有客气。”
“……”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凤眠无奈开口:
“我想,林将军也看到了,我是能扛一上午麻袋不会喊累的人,自然非寻常人。”
“听闻姑娘是习武之人。”
“嗯,故而不需要什么人护送。”
“姑娘待在这儿这些时日,可有什么打算?”
“挣些赶路的盘缠。”
“依靠那些体力活?凭姑娘?”
“不行吗?”凤眠扭头问道。
“很累。”
“出来讨生计的,谁不累呢。”
“可你到底是个姑娘。”
“姑娘又怎么了?能吃苦的人很多,和男女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只是身子累些罢了。”
“是我冒昧了。”
“我懂医术,可卖些药材过活。”
“那姑娘……”林岁想了想,转而一笑,“姑娘上午去送沙袋是特意绕了路,原是为了让更多人能看到。”
“……”凤眠仅一笑,未言语。
“姑娘是想让我们知晓,男子女子并没有什么差别吧?”
“若为了讨生活,本就没什么差别。
若说女子出嫁之后,主要管家内,大大小小事务都能操劳好,男子主外,最终家庭和谐,哪一方都功不可没。
毕竟不论是谁,都要劳心劳神。”
“嗯……”
“再看女子未出嫁之前,下田种地,多少能干的女子勤勤恳恳,功劳不比那些男子少,却是费力不讨好,没人能记她们的一点好。
今日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让那些人都看到,做工干活,女子未必就比男子差。
而他们不愿让自家娘子在外抛头露面,却又回过头来抱怨自家娘子这不好那不好,实难叫人理解。
普通人家,这日子就已经够苦了,却还令家中被限制了自由,不停忙活的人,活得比自己还要憋屈,不是苦上加苦吗?
到底大家都是人,到了不过都是黄土一抔,谁又能比谁更高贵呢?”
林岁顺着凤眠的视线看过去,竟看到一处人家门口,一男子正冲自家娘子拳脚相向。
林岁再回神,发现凤眠正冲那户人家走去,制止了那男子,
他们似乎在相互说些什么,那男子甚至想冲凤眠动手,林岁正要冲上去,却见凤眠回身就是一脚。
那男子吃了痛也不罢休,想起身却因太痛而无法起身。
凤眠面无表情,看着那男子说了什么,林岁什么都听不到。
只觉得,那一刻的凤眠太过耀眼,倘若有什么污秽要靠近,必定会被灼得灰飞烟灭。
直至凤眠走近,林岁都没能回过神来。
“林将军,就到这儿吧,您不用再送我了。”凤眠说完便转身离去。
“洛姑娘!”林岁忽然叫了一声。
凤眠驻足,回头疑惑看着他。
“方才姑娘说的,在下字字句句都记下了。”
“……”凤眠仅一笑,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