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积案再翻(一)
“公主殿下,您去过张府了吗?”苏羡忽问。
“嗯。张林一人分饰两角,占两个位子一事、还有他的红雨之毒和蛊毒快要完全融合一事、
和邱国暗中勾结一事,我们都是刚刚得知。”凤眠言。
“那洛瑞是否知晓张林和邱国勾结一事,以及他自己和邱国有没有勾结,还不明确。
如若他和邱国私通,我们也必须找到足够的证据。”苏羡思量道。
“必须要用张林把洛瑞挖出来。”凤眠看向逐渐寂静的街道,定言。
“公主殿下先歇息吧。”
苏羡说完,退出了屋子。
“皇兄他们你见过了吧?”凤眠忽问洛无。
“嗯,已经乘快马赶回皇城了。”
“父皇应该也收到了我的书信。”凤眠走向床边,看着洛无为她挑选的衣裳,微微一笑,“你很了解我喜欢什么。”
“……”洛无仅一笑。
翌日
张林果然大张旗鼓,亲自赶来接凤眠。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却只能在客栈屈身,是老臣怠慢了公主殿下!恳请公主殿下责罚!”
张林跪在客栈门前大喊道。
清城百姓闻言,亦纷纷下跪。
没多久,洛黎的口谕便到了。
“张林!传皇上口谕:公主殿下远行至清城,留宿几日,你须好生招待,不得怠慢!如有疏忽,刑罚伺候。”
恪染驾马赶来宣旨。
“臣领命。”张林的头磕在地上,怎么也不敢抬起来。
“公主殿下呢?”恪染冷声问道。
“大人,公主殿下就在这客栈里面呢。”张林畏畏缩缩低头说道。
“公主殿下为何会在客栈留宿?!”恪染厉声问道。
“大人饶命,昨儿是小的看门的那几个有眼不识泰山,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冒充公主殿下,这才怠慢了公主殿下。
今儿一早我一得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这便赶紧来赔罪了。”张林急忙解释道。
“恪染。”凤眠来到门口,后面跟着洛无和苏羡,两人皆冷眼瞥了张林一眼,退到一边。
“公主殿下。”恪染走过去行礼道。
“免礼。”凤眠微微一笑,看着外面还跪着的百姓,肃然道,“尔等平身。”
其实这也是凤眠头一遭摆架子,如此严肃高贵的凤眠实在难见,洛无看着不禁微微一笑。
百姓们起身后,都没离开,纷纷聚在这边,都想看看传闻里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样的。
“张林,父皇的口谕刚到,便能治你失职一罪,你可服?”凤眠凌厉问道。
“臣服!此事本就是臣失职疏忽,未能明晰公主殿下行踪,导致怠慢了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要罚臣,臣自当甘愿受罚。”张林回言。
“既如此,那你便先在这里跪着吧。”凤眠寒言,“待本宫出来,还有事相议,张大人可要保重身体。”
“承蒙公主殿下惦记,臣会注意。”
随后凤眠又进了客栈,洛无紧随其后。
等恪染也进去,苏羡才鄙了张林一眼也进了客栈,还命人特意将门前遮阳的架子撤了去。
“今儿日头烈,公主殿下可不能轻易出门。”苏羡笑言。
“……”凤眠淡笑,坐到了一边。
“公主殿下,皇上想让您尽早回皇宫。”
“我只问你一句,父皇他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洛瑞一事了。”
凤眠记得,关于洛瑞的私宅,她几年前,无意中听洛黎和清柔提到过一次,只是当时她没放到心上。
如此说来,洛黎其实很早就查过洛瑞。
“公主殿下,皇上不希望您参与到此事当中。”
“可我已经掺和进来了,如今,已然退不了了。”
“公主殿下……”恪染明白,已经劝不了凤眠,无奈言,
“洛瑞的水太深,要查办他并不容易。这些年,他也在偷偷养自己的兵。”
“我知晓父皇担心我,可是如今我确实无法全身而退了。”凤眠无奈一笑。
“公主殿下可知,皇上担心的并非是洛瑞的势力。”
“嗯?”凤眠疑惑,洛黎毕竟天高皇帝远,洛瑞的势力偏偏离皇城远。
因此,凤眠还担心,若是她莽撞闯入,即便有个公主的名头,他们也不在意。
“是洛瑞的狡猾。”恪染道,“这些年皇上暗中削弱洛瑞的势力,他很快又能养起新的势力来。
私自养兵也是,皇上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只是他总能寻到漏洞,事情也能做到滴水不漏,叫人丝毫查不出什么来。”
“原来是个老狐狸,难怪父皇都奈何不了他。”凤眠凝眉道。她自然知晓事情的复杂,但也只是用轻松的口吻带过。
很多事情,她知晓她明白就好,没必要表现出来,叫关心自己的人乱了阵脚。
“恪染叔叔,你今日先歇一歇,明日再回去,回去后先同父皇说一声,我没事,叫他别担心。”
“嗯,好。”恪染嘱咐道,“公主殿下,您万事小心,若有不对,便尽快知会皇上。”
“放心吧。”凤眠宽慰一笑,“皇兄回去了吗?”
“太子殿下今早便安然到皇宫,面见皇上了,对了,还带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是我们途中遇到的,父母都不在了。”凤眠解释道,“回去了就好。”
直至落日,凤眠才出了客栈。
张林脸色苍白,见到凤眠出来,又赶紧行礼。
“将张大人带回去吧,好生医治。我明日去府上查账,希望看到的,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张林。”凤眠冷漠一笑。
“是……”虚弱不已的张林这才被扶回了轿子上。
这日,凤眠并没有立即去张府,而是和恪染又在客栈待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张林又赶来请罚,听闻恪染要走,还备上了厚礼。
恪染并没带什么,同凤眠告别后便驾马离开。
“公主殿下。”张林走到凤眠身边小声叫道。
“张大人的膝盖,今儿还疼吗?”凤眠皮笑肉不笑问道。
“不疼了!不疼了。”
“那便好。”凤眠随即示意洛无跟到他身边来,继而言,“那便带我去查查账本吧。”
“哎。公主殿下,您请上轿。”
凤眠在洛无的搀扶下上了轿子,洛无紧随其后跟了上去,正欲起轿,凤眠忽言:
“张大人,传令下去。本宫在清城这几日,凡有冤案者,皆可上奏,本宫亲自受理,若有阻拦者,一律贬入牢狱。”
“是。”
凤眠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为的就是说给百姓听,而非说给张林。
“当然。张大人若是对本宫是否有权做这些事存有质疑,也可直接上奏皇上询问。”
“臣不敢。”张林躬身道。
“走吧。去县衙。”
—————县衙
凤眠看着张林给的账本,做得一丝不漏,倘若真是个清官,凤眠必定大赏。
毕竟事情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得个可造之才。只是可惜。
“公主殿下,您看,可有什么问题?”张林小声问道。
“账面做得很好,一点出入都没有。”凤眠微微一笑,“前几日洛无来过你府上,听说还被你的人抓了?”
“公主殿下恕罪!当日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来那是洛大人。”张林又立即下跪道。
“哦,本宫还听说,你院中有个地道?”凤眠凝视着张林,“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回公主殿下的话,臣家中有一小妾,爱在地窖里藏菜,这才特意挖了一个地窖出来。”
“原是如此。”凤眠将账本合上,起身走到张林身边把他扶了起来,笑言,
“张大人出了不少汗,擦擦,别吹了风,受了寒。”
“多谢公主殿下。”张林颤抖的手接过了凤眠递来方帕。
因凤眠帕子不算少,故而一般都是走哪儿送到哪儿,给了别人的就不会再要回来了。
“公主殿下,门外有人求见。”洛无走进来说道。
“何人?”凤眠走了出去。
“他们说是此地的村户,称有冤要鸣。”
凤眠走到门口,只看到了一位年迈的妇人跪在门前,呆呆地望着里面,听凤眠走了过来,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
见状,凤眠快步走过去双手将老妇扶了起来。
“婆婆,可是遇到了何事?先起来再说。”
“您是,”婆婆伸手四下试探着,凤眠这才发现婆婆双目失明,“您是公主殿下吗?”
“不错,我就是。婆婆进来说。”凤眠扶着婆婆起身,又冲一旁的人施令,“备座。”
“这,不敢!不敢!”婆婆慌张伸手要去拦,手被凤眠接住。
“婆婆不必拘束。如今这些礼不礼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还是将您的冤屈告知我,才是要紧。”凤眠扶婆婆坐下,又递了杯茶水过去。
“公主殿下,是这样的。民妇的儿子曾随军队征战数月,后来,”
婆婆说着,伸手擦了擦眼泪,继而言,“后来没能回来。”
闻言,众人神色黯淡。
“自家孩子,为国做贡献,我脸上也跟着有光。可是,孩子尸身回来的时候,我却听别人说他身上有太多伤痕了。”
“婆婆,您家孩子叫什么?”
“叫,洛梁。这孩子的名字还是当时的县老爷给起的。”
张林听着,脸色微变。
“当时的县老爷?”凤眠看向张林。
“公主殿下,在臣没上任之前,是洛甫任清城的县令。”
“他是因何下任的?”
“突发恶疾,暴毙身亡。”
“如今的县令又是谁?”凤眠说着,坐到了老妇人一边,
“说起来,本宫此次来清城,也算得个声势浩大,怎么到如今,都还没见过县令的影子呢?”
“公主殿下!”张林说着又立马跪下,“县令这几日身患重病,昨儿个,臣还前去探望了,面色很难看。”
“从前竟不知,张大人如此爱跪着讲话。”凤眠漠言,“既然病了,本宫也该前去探望。”
“公主殿下,县令大人就是怕将那病过给了公主殿下,才再三嘱咐臣不能将此事告知,这……”
“本宫自是不担心,走吧。”
凤眠说着起身,又看向一旁的洛无,言,
“洛无,带婆婆到苏羡那边去,将婆婆要查的事一五一十搞清楚,待我过去,我要听明事情究竟。”
“是。”洛无应道。
凤眠没再停留,便示意张林带自己前去。
看着前面焦急的张林,如热锅上的蚂蚁,凤眠不禁轻笑一声。
“张大人看起来心事重重,可是有何事没解决?”
“回公主殿下,方才那老妇所讲,洛梁一案,其实臣心中亦尚有疑虑。”
“有何疑虑?”
“当年洛梁的尸身运回来时,身上多处都有伤痕。
可是臣也问过当时军营里的其他人,都说洛梁并未被敌军俘过,若是单纯的战死沙场,伤痕不可避免,可也不会有那么多。”
“有多少伤痕?”凤眠沉声问道。
“大大小小八十多处,其中有瘀伤,刀伤,还有棍棒伤痕。”
“当年这桩案子是谁受理的?又是如何判定的?”
“回,公主殿下,”张林一顿,继而言,“是,前任判官,洛念。”
“洛念?”凤眠对这个人有印象,洛念曾在皇宫内当差,还做过一段时间凤眠的贴身侍卫。
对于洛念,凤眠记得的更多是他沉默寡言,性情却极为温和。
凤眠那会儿还时时想着回家,总是会想方设法做一些危及性命的事,但每次都能被洛念发现。
洛念也不似先前那些侍卫般粗鲁将凤眠带回到清柔身边,而是轻轻给凤眠的伤口上药,然后又偷偷带她出宫去玩。
所以,其实凤眠还是很喜欢洛念的。
当年忽然传来了洛念要回家成婚的消息,凤眠心中充满欣喜,却也免不了失落。
毕竟洛念若是回了家,就不能再当她的贴身侍卫了。
为此,凤眠几日都吃不下,睡不好。
直到洛念要离开的前一天———
“洛念哥哥”
“怎么了?”
“在这里,人们到了年纪就一定要谈婚论嫁吗?我听别人说,你其实不喜欢那位小姐。”
“……”洛念仅一笑,“公主殿下,别人说的话,不能尽信。虽说对外言,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实际上,属下同那位小姐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
“?”凤眠惊讶的望着洛念,想要再听他多说一些。
“属下刚被调遣来做殿下的贴身侍卫时,也听别人讲殿下性情古怪,还讲殿下生性凉薄。
可是属下仅仅跟了殿下一日,就发现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记下了,不能道听途说。”凤眠一笑。
“呵呵”洛念无奈一笑,“殿下很聪明。”
“可是我想听你和那位小姐的故事。”
“属下已经讲过了。”
“嗯?”凤眠想了一会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私定终身?”
“嗯。”
看着洛念真诚的样子,凤眠一时语塞,无奈笑笑,不再过问。
“那,一定要回去吗?”片刻后,凤眠问道。
“嗯,她不愿意离开家,我也在外面漂泊累了。”
“如此,也好。”
“殿下。”洛念忽然唤道,“殿下将来,也定然能遇得那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那我还要请洛念哥哥给我把关。”
“当然可以。若真到了那天,就算殿下不来找属下,属下也会来寻殿下。”
“公主殿下?”张林的一声将凤眠的思绪拉了回来。
“待回来后再将其中细节讲与我听。”凤眠蹙眉道。
“是。”
这案子若是洛念判的,那问题一定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