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县(一)
羌族军营内。
萧承景的人马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一声令下,大火将会吞噬着整个羌族营地。
营地内甚至没有什么巡逻的哨兵,要不是萧承景亲眼见着人从他眼前经过,还要以为自己快要中了敌人的圈套。
纵身跃过几个营帐,萧承景的身影出现在营地的中心内,一阵风吹过,带起了窗户的一角,哪里还能再见到萧承景的身影。
青州城下。
颜乔眉宇间透着一丝冷漠,身姿高挺,容颜如这冬日般的清冷。
收起长枪,脚步轻盈地移动,手中快速旋转、舞动,长枪发出低沉的响声,动作流畅,丝毫不像是初次上的战场。
狄龙双手持着双刃,脸上一片阴沉的阴影,被颜乔逼得精神近乎崩溃。
二人交战已久,颜乔大口地喘着气,狄龙的实力她领教过不少,只是没有想到现在他在崩溃的边缘仍能与自己抗衡。
而且自己能感觉到有些不敌。
上辈子里狄龙对天门关久攻不下,疲态尽显,才被自己占了先机。
双刃长剑朝着颜乔而来,颜乔闪避的动作稍有迟缓,腰间刺痛,温热和腥气顿时包围着全身。
刺痛让着颜乔的动作更加慢了下来,猛地深吸一口气,颜乔从腰间拔出软剑,身体紧贴着地面划过,在狄龙的腿间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狄龙没曾想她会换了武器,长枪根本不是他双刃的对手,而这软剑倒是让他的双刃无从下手。
颜乔下手狠辣,腿上的伤已是伤到筋骨,可狄龙却是不管不顾,迈着沉重的步伐举起双刃就朝着颜乔砍来。
颜乔还未从地上站起,头顶上的双刃眼看着就要落下。
“咻——”的一声,一颗信号弹在空中炸响,随即闪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狄龙挥舞着的手一顿,颜乔抓住机会,朝着他的胸前直直挥去,待得狄龙反应过来时,胸前已是被软剑没入了几分。
天边燃起红色,凄厉的哨响和信号弹相继而响。
萧承景得手了。
颜乔死死将软剑抵在他的胸前,想要往前再进几分。
狄龙双眼通红,单手将手里的剑插进地上,紧握住软剑银色的利刃上,用力一握,软剑应声而裂。
颜乔被他的力量震得向后退了两步,半截软剑就这样在他的身体中,狄龙将地上的刀刃拔起,提着就向着颜乔逼近。
没了软剑在手,长枪离着她还有几步的距离,颜乔拿着半截软剑奋力抵抗着。
“不好了,将军,营地着火了。”
狄龙的手顿时收回,信号弹响起的时候,他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红色在天边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他们偷袭营地。
荆南竟然还有能力应敌和偷袭,看来这青州也不如大将军说的那般好拿下。
他们出兵的突然,荆南派出的队伍应当还没有准备才是,那这些人究竟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难道三王子说的消息有误?
营地生出事端,狄龙不好再恋战,匆忙上马返回营地,此时回去,或许还能看看究竟是谁偷袭,将他一网打尽。
颜乔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大喊一声:“前锋队伍,随我上。”
萧承景正在回来的路上,她要前往接应。
大火在羌族的营地内烧得正旺,萧承景将一封书信放在自己的袖中,眉头深深紧皱,竟然荆南内部会有人跟着羌族勾结,简直可笑。
脚下的土地开始出现规律的震动感,大军回来了,营地内是一片混乱。
萧承景手中的刀刃划过前方士兵的喉头:“撤离。”
按照他们计划的线路,撤离的方向应当是朝着不远处大山的方向。
暗影有规律地朝着他迅速靠拢。
等着狄龙带着人赶回来的时候,营地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地上到处躺倒的都是尸体。
回来的路上,并未看见有什么人赶回青州。
抓起一个受伤的士兵,狄龙近乎疯狂:“他们往哪里跑了?”
现在追还来得及,他要将那人五马分尸,才够解心头之恨。
士兵刚刚受了惊吓,将军的身上还有半截长剑,顿时吓得结结巴巴道:“他们朝着山的方位去了。”
狄龙手上的力气一松,士兵跌坐在地上,咽了咽口水,才放松了口气。
怒火中烧:“究竟是谁?”
士兵道:“昨日在城楼上见过那人,他朝着前锋射过一箭。”这人昨日也曾去过青州城,见过萧承景。
听他说起,狄龙身旁的副将才想起来道:“难怪今日觉得城楼上少了点什么,原来是临安侯。”
临安侯?
狄龙眉心一簇,荆南的书信中可未曾言明,临安侯会在青州,难道是荆南传递的消息有误?好让羌族一举覆灭?
他要将此事尽快上报给三王子才是。
“点兵一千,随我进山。”
此番过错,他要将这临安侯给抓住,才能将功补过了。
“可将军你这身上的伤,还要及时医治才是。”他身边的副将跟随他多年,此时是担心不已。
可狄龙哪里顾得上这些,再耽搁下去,怕是也要没了性命。
右手握在那半截银剑上,刚一用力,便体会到钻心的疼痛,顾及不上什么,狄龙将剑从胸口处给拔了出来,血迹顿时将周围一片染湿大半,鲜红的颜色在暗夜呈现出诡异的光。
随便拿着快纱布止血道:“跟我走,别将他给我放跑了。”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山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山中弥漫着一层薄雾。
树叶微微颤动,发出一阵沙沙的动静声,从光洁的树干看去,还能看见一双漆黑的眼。
“侯爷,再往前走就是泥潭了。”双川查探过路况后,向着萧承景禀报。
萧承景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这个泥潭属实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原定的打算,是在突袭之后,从山上绕路而行再到青州,没想到,竟是被这泥潭止住了脚步。
身后是羌族的队伍,他甚至能听到他们在山脚下说话的声音,人就犹如在就后一般。
不过庆幸的是,是他来的这里,不是颜乔。
“有多深?”
追兵就在身后,不能过多耽搁。
“齐腰深。”
“将绳子绑在大家的身上,若遇敌军,立刻斩断绳索。”
不多时,颜家军已经淌在了泥潭之中,萧承景的衣衫上尽是污渍,跟他华贵的服饰丝毫不相匹配。
泥潭深,倒是没有走几步,便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将军,他们在那儿。”
羌族的语言在耳后响起,萧承景回头看去,数百人正站在泥潭的边缘,而他们正在暴露在他们的眼中。
附近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身子连着绳索,也是行动不便,可若是不连着,稍有失足,便会陷入泥潭之中。
“临安侯?”狄龙没有见过萧承景,可从身上的穿着上一眼便能认出来。
狄龙爽朗一笑:“初次见面,竟然是在这般的场面下,倒是有些叫人惶恐。”
萧承景的父亲萧阳,是个连大王都夸赞的人才,原是打算将萧承景的人头斩下,可在见过他之后发觉若是让他归顺羌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狄将军会带人攻打荆南也是着实未让人想到,”萧承景在此局面下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更是镇定自若,“不知将军亡妻若是知晓,会不会泉下不安,毕竟你的亡妻,可是个荆南人。”
“你——”
萧承景竟然会知道他的事情这样清楚。
狄龙让自己冷静下来:“都说你的父亲萧阳料事如神,看来你也不差。”
“当年你要娶荆南女人为妻的事情,在羌族闹得挺大,要不是除了一个雅科达外,并无什么人能胜任将军,怕是你早就已经死了。”
尤其是狄龙长期与雅科达不合。
萧承景停顿了下继续道:“更何况,你成亲没有多久,妻子就死了,你不觉得其中蹊跷吗?”
“你还知道些什么?”狄龙神情怔住。
“将军,你千万不要被荆南人的话给唬住了,当年你妻子死的时候,连大王都还曾去悼念呢。”在旁的副将只能干着急道。
萧承景却是一笑:“这不就是蹊跷吗?其实你心里很是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当年他的妻子在难产时身亡,他不是没有怀疑和猜忌,只是他暗中调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到什么,也只好相信妻子是意外身亡。
可现在萧承景如此说,难道真的是另有缘由?
“你要是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便今次放你一马。”
“将军不可,要是被大王知道你这样放过他,就要没命了。”
“今日我说与不说,都能活下去不是吗?”萧承景失笑摇头,他们虽在弱势一方,但也未必没有逃走的机会。
他的话已经在狄龙心中种下祸根,他跟羌族之间已经是有了间隙,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到王庭中,羌族也算是失了臂膀。
“那你可以试试,”狄龙一把夺过身边将士的弓箭,朝着萧承景瞄准,“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萧承景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上,只是将手中的长剑握紧。
“咻!”
箭矢直直朝着他射来,力量大得能听见呼啸而过的劲风,可却在下一秒,从旁飞速闪过一道急箭,两支箭矢猛地撞击在一起,狄龙射来的箭一偏,掉落在了泥潭里。
二人都是一愣,朝着箭矢射来的方位看去,却在看见那娇小身影后,萧承景的面上再也不见方才的镇定,她、来了?
颜乔从左侧来,将狄龙团团围住,她带的大半是弓箭手,不用靠得很近,也能射杀着他们。
加上萧承景的人,他们有机会赢。
萧承景知道,她不会走,沉着声对着狄龙道:“将军不妨去问问你们的大王,他是从何时开始收到荆南的书信,这个日期一对,便能知道你妻子死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