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之行(六)
“你的意思是说,管堰与太子生了二心?”
回程的路上,萧承景与颜乔说着朝中发生的事情,颜乔听着倒是惊讶。
有些事情,他从前不与她说,是怕她陷得太深,而现在,自己才明白,她从来不想要参与党争,只是要明白其中的关系,好让自己明哲保身。
他曾想过很多次,究竟颜乔插手朝堂是要做些什么,可自己想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萧承景难得跟她说着这些事情,颜乔心中也是感到意外。
她离开都城已久,有些事情是通过江有汜来获取消息,也有些是通过青城山来,只是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知道太多的事情。
“是,这也是太子着急将管堰调回都城最主要的原因。”
这颜乔就不明白了,管堰从都城赶考起,便是受了太子的恩惠,怎的还能生出二心来。
颜乔想得认真,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落在萧承景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上。
萧承景见着身侧的人没了踪迹,便停下脚步等着她来,也不知是许久未见两人之间生疏了,还是她心中记挂着江陵的百姓,倒是未曾见她笑了。
从前在一处时,总是时时能听见她的笑语。
等她回过神来时,萧承景已经等了她半刻,忙抬脚追了上去:“抱歉。”
萧承景摇头继续道:“管家曾在管堰妹妹幼时给她在青州世家吴家里面订了一桩亲事。”
颜乔点头,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还提醒过管堰要小心着点儿。
“原是吴家嫌弃管家落魄,不肯履行承诺的,只是后来在管堰回青州上任时,才又重新有了打算,若是管堰与吴家联姻,与他在青州上任更加容易行事,只是不知为何,等着吴家上门提亲时,竟是被管堰给拒绝了。”
倒是颜乔一点也不奇怪,看来是她说的话,管堰相信了。
唯一相信她的人,竟然是她最想杀了的人,这天还真是讽刺。
“也不奇怪,吴家算不得什么好人,管堰落魄的时候便想着要拒婚,在上任后又要上赶着娶,这天下的事哪能尽如他们的意。”颜乔向着管堰说着。
“是这么个理儿没错,只是这吴家是也是太子的人。”
“太子原是打算用吴家拿着管姝算作人质,只是这心思落空,加上管堰到了青州之后,并不受太子的掌控,倒是让吴家难做了,吴家也想着要为太子立功,故而时时地会找管堰的麻烦。”
要是她说,这太子还挺会摆布人的,上一世便就是用着管姝将管堰管得死死的,在他的带领下,一步步地接近皇权。
剩下的事情,颜乔大概也明白了几分,难得有人能与江有汜不相上下,太子又比其他人占了先机,自然要好好把握,这都城管堰想不去都难。
夜里灯火阑珊,管姝正在收拾着行李,看着正在看书的管堰道:“今儿哥哥瞧着心情不错。”
尤其是管堰上翘的唇角,一直未曾放下过。
“与平日无异。”管堰愣了片刻后道。
管姝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我今儿听着祝良说,江陵里来了位姑娘,称是你的旧友,可是颜姑娘?”
“是她。”管堰如实答着。
管姝原来如此地点着头,并未戳破他的心思。
她是挺喜欢颜乔的,人长得漂亮,性子又好,也有本事,是个做嫂嫂的人选。
只是她瞧着管堰心里对颜乔又有些欢喜,还有一些忌惮,倒是让她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心意。
“哥哥听闻江陵出事以来,就叫人备好了东西,可是料定了颜姑娘会来?”
管堰没有立刻回应,重新将目光汇聚在书中,青州里江陵最近,若是都城的不能及时到达,那么势必会向青州来请求支援,只是谁来会是个问题。
若是江有汜亲自前来,或许他会给自己面子,而其他人他不一定会让他与青州的世家起冲突。
那江陵能有把握让自己支援了,也就只有她了。
见他不答,管姝倒是明白了几分他的意思。
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些好不容易知道颜姑娘在江陵的消息,咱们之间又隔得近,要是哥哥不必回都城,或许还能走得近些,总是我害了哥哥。”
管堰这下才是将书彻底地放下:“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些。”
“若不是因为我的婚事,哥哥怎么会得罪了吴家,又怎么会突然要离开青州。”管姝虽说是女子,但懂的事情一点也不少。
管堰走到她的身边,郑重地对着她道:“吴家不是什么良人,你嫁给他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他们拿你算作人质,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管堰将她收拾好的东西,放在一旁,坐在身侧道:“这次去都城你便不要同我一道去了。”
“哥哥要一个人去都城?”管姝放下手里的东西,诧异地看着管堰。
管堰点头:“都城太过危险,你跟在我身边总归是不安全。”
“哥哥一个人,又叫我如何能放心?”
她的心里也是担忧得很。
管堰将她散落在耳鬓的青丝拢在一处道:“在我离开前,给你已经谈好了一桩亲事,你都已经是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能跟着我一起离开。”
这件事情,管姝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件事情,也很是震惊。
“祝良这个人怎么样?”
听他提及这个人,管姝不由得红了脸。
管堰便知这门亲事他是选对了。
“祝家虽在家世上不如吴家,但家底也比寻常的人家殷厚,祝良在青州任职已久,也算作有权势,一般人不会动他,你跟着他我也是放心。”
只要管姝能好,他便能在都城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祝良人不错,待你也是好的。”
这一年多来,祝良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因此便是在调离文书下来的那一刻,才将管姝托付给了他。
“你可愿意?若是你不愿意,哥哥便去同他去说清楚。”
管姝低着眉眼,半晌后才道:“全凭哥哥做主。”
管堰轻轻一笑,不作他话。
只是管姝心里仍是不放心哥哥。
“此后哥哥便是一人在都城中了。”
“无妨,有些路总归是要一个人走。”
夜里除了虫鸣,便只能听见潺潺流水而动的声音,满满一艘的大船里,全是药材和粮食。
装完货离开的工人已经全部离开了码头,只剩下了这艘孤零零的大船来。
细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不知什么时候有几艘小船慢慢地靠近着大船。
小船上没有一点灯光,若是不注意地看去,还会以为是那棵大树的影子。
“公子,就是这艘船,我见姓祝的那个带人装了大半宿才将东西给装完。”
“做得好,回去了重重有赏。”
带头的正是吴家的公子吴越,此刻面上一阵阴郁,倒是叫人看见心中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咱们截下这船要做什么?”
吴越说得是咬牙切齿:“给我一把大火给烧了,叫管堰那个臭东西瞧不起人。”
他本是瞧得起管堰,才上门去管家提亲,没想到这管堰竟然拒绝了自己,还将他那妹妹许配给了衙门的师爷,叫他在青州丢尽了脸面。
“是。”
水面上立刻燃起熊熊火焰,将水底都照映得清晰可见。
一股刺鼻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中,燃起的火把瞬间点燃起大船来。
只是谁都没有留意到,这水里陆陆续续地出现十几个暗色的影子,将小船渐渐给包围住。
吴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未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忽的暗影从水面中冒出个身子来,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刀,下手快准狠,将船尾处站的一个人快速割喉。
那人来不及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就朝着水面倒下去,水里的影子将倒下的身体接过,再次沉入水中。
直到身侧的人觉得船尾处有了空缺,回头看去,哪里还能见着同伴的身影,忽地察觉脚下有微弱的动静,低头一看,一双白皙的手骨在船檐上格外触目。
只见水面波光越来越大,竟然从里面探出个人来,浑身湿漉漉地踩踏在船上,好似鬼魅一般,一点动静也无。
这人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忽地抬起头,朝着那人邪魅一笑。
那人的惊恐逐渐在眼底放大,一声鬼啊,卡在喉头里却是怎么都发不出来。
等再次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脸上一热,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几个鬼魅从水里冒出来,小船上的人越来越少,等吴越反应过来时,船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鬼”。
燃烧的大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夜里只有带着雾气的凉。
吴越瞳孔一缩,声音不住地在颤抖:“你是什么人?”船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消失,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亏心事做多了,总归是有些害怕的。
“女鬼”对着他痴痴一笑:“公子不记得奴家了吗,公子可是对奴家说过,一辈子只对奴家一个人好的,怎么能将奴家给忘记了呢。”
吴越轻浮浪荡,祸害的良家可不在少数。
“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他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动。
“女鬼”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奴家可是想了公子许久,好不容易才能出来见公子,公子却是将奴家给忘了。”
说着,朝着吴越前进了一步。
吴越的步子却是越发往后,咽着口水道:“没没没,没忘。”
“女鬼”听着竟是笑了起来:“那公子说说,奴家叫什么名字?若是不对,公子可就是骗奴家的了,就得死。”
吴越背后的冷汗是一阵接着一阵,退了一路到最后更是无路后退。
他哪里会记得玩弄过女子的名字,可是这顾及性命竟也是没了办法:“小翠?”
“不对。”
“荷花?”
“不对,公子的知己还真是多呢?”
“菲儿?”
“公子,奴家也要生气了。”
说着,“女鬼”皱起了脸,向着吴越伸出了长长的胳膊来。
吴越吓得顿时跌坐在船尾处。
吴越从小便是喜欢的就要得到,哪怕是已经嫁作人妻的女子,只要是他喜欢,就一定会弄到手。
人嘛,得到了之后就不会珍惜,有些不小心被他给弄死了,有些不喜欢了,则又是被他给发卖了,这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名字都想不起来。
吴越忽地察觉出不对劲来,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这女鬼的脚来。
她落在船上的脚,有影子?
吴越猛地抬起头,眉眼间带着一副狠色,他娘的,女鬼是个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