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二)
冬夜无声,月光洒在院子里,映照出两个身影在黑暗中纠缠不休。
颜媚自被雅科达发现后,便与他奋力地厮杀在一起。
她手中的长剑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然而雅科达也并不是吃素的,颜乔领教过他的身手,若是与未曾耗费力气的他交起手来,恐胜算也不大。
渐渐颜媚不敌雅科达,被他一拳打倒在地上,身上多处受了伤,嘴角开裂甚至流出鲜血来。
颜媚捂着腹部,身上传来清晰的疼痛感,眼看着雅科达离自己越来越近。
“荆南是无人了吗,竟然派个女娃娃来打探情况,真是不怕死。”雅科达丝毫没有将颜媚放在眼里。
她竟然找死,自己没有理由不成全她,扬起胳膊,就想将她给解决掉,忽地身后一阵劲风而过,雅科达猛地回头,见着另一个女子从身后飞驰而来。
雅科达躲避过她刺来的一剑,颜乔护在颜媚身前,手中握着软剑。
颜媚忍着疼痛拉扯着颜乔的衣裙:“快走,别管我。”连她都近不了雅科达的身,娇娇在这里,岂不是要多一个人去送死?
可颜乔却是一动不动,与雅科达目光交视着。
雅科达只觉得她熟悉,看了半晌才将她和男装的装扮联系在一起,语气里起了玩味:“是你?”
颜乔不欲与他废话,只想着将颜媚救走,朝着雅科达便开始攻击。
她的动作犹如猎豹般迅捷,剑刃闪烁着冷光,步伐灵活,如行云流水,颜媚看得不禁咋舌,娇娇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
只是来不及高兴,眼看着娇娇就要不敌雅科达,雅科达从手臂剑按下开关,短箭直直朝着颜乔而去,颜媚大喊一声:“小心。”
颜乔堪堪避过,只感觉腹部微微一痛,温热的液体立刻从嘴角涌了出来,顾不及身上的伤,只能硬扛下雅科达接踵而来的袭击。
她的动作开始有些迟缓,剑舞不再流畅,呼吸急促,雅科达的攻击力道越来越强,颜乔的防线被击破。
雅科达挥舞着拳击中了她的胸口,她感受到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充血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她咬紧牙关,放低身体,试图稳住自己的脚步,但脸上的痛苦无法掩饰。
雅科达见机不可失,再次发起猛攻,久战根本没有胜算,颜乔快速从腰间掏出两个黑色的石子,扔在地上,一阵白烟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
雅科达的视野被灼眼的白烟所遮蔽,等白烟消散的能看见时,哪里还能见着人的影子。
有意思,荆南武功高强的竟然是个女人。
颜乔艰难地扶着颜媚,颜媚身体瘫倒在她的身上,根本没有丝毫的力气。
“阿姐,你别吓我,可千万别睡着,马上就到家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要不是她还有微弱的鼻息,颜乔还要以为阿姐已经离开她了。
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恨不得飞回去。
“她们在那儿。”
颇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看见楚临风,颜乔差点就要哭成声来。
楚临风飞快地跳下马,将颜媚从她身上扶起来,满眼都是心疼:“快些将阿姐送回去,小翠知道药在哪儿,药要立刻服下。”
楚临风点着头,将颜媚抱着坐上马,临走时问她:“那你呢?”
“你别管我,快些送阿姐回去,耽搁不得。”
看着楚临风的快马消失在黑夜里,颜乔才觉得放心下来。
颜乔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颜媚喝了药,脉象已经稳定下来,她不能想象,要是楚临风再晚来一步,阿姐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颜乔来不及给自己上药,先去了颜媚的院子,大夫正在屋子给她诊治着,萧承景和楚临风正在院子里等候着,其他人则在屋子里等着。
颜乔问着楚临风:“阿姐呢?”
楚临风面上紧张:“已经喝下了药,只是情况不如乐观,你们究竟是遇上了什么,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颜乔不敢去看萧承景,只觉得身上自始至终都停留着一抹目光。
“是祁连,他身上受了伤,去的时候正见着他在换药。”颜乔对着楚临风道。
她这话自然不是想对楚临风说的,只有萧承景知道,昨夜自己出手伤了祁连。
“是祁连伤了你们?”楚临风追问。
颜乔摇头:“是雅科达。”
楚临风震惊:“雅科达?”
“他们一行人来时好似和索林的人产生的矛盾,双方起了争执,伤亡不少,祁连和雅科达迷了路又不小心走散,今日才又重新聚在一起,他们原定的计划是由雅科达刺杀侯爷,只是雅科达不见踪影,才换成了祁连。”
颜乔将自己听见的悉数全部说了出来,其中深意她虽然不懂,但事关临安侯,萧承景一定会去查。
就像她想了两辈子,总是不懂,为何羌族要杀临安侯。
楚临风见着颜乔也是一副狼狈,只是比起颜媚,看上去稍显得正常,她身上带着伤,腰间被染红了一片:“你也受了伤,去包扎一下吧。”
颜乔摇头:“我担心阿姐,等她醒来先吧,还有一事,我们今夜闯至行宫被发现,明日一早祁连定会发难,还要早早想好应对的法子才是。”
楚临风只觉得,几日未见颜乔,她好似跟以前不一样了,只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同,点头问着萧承景道:“你主意多,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可等了许久,楚临风一直没有等到萧承景的回答,只见着他的目光停留在颜乔的身上,不说一语。
颜乔想了一番后道:“去找宋王吧,他——”
“找什么宋王?”颜乔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一道声音给打断,颜乔看着颜母从屋子里出来,双眼通红。
“母亲,阿姐是醒了吗?”颜乔担心着颜媚道。
“啪——”的一道清脆声响,颜乔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痛着。
“伯母!”
眼见颜母又一次的巴掌就要落下,萧承景不由自主地挡在颜乔的面前,楚临风拦住颜母的手:“伯母,你这是作何?”
颜乔整个人都是懵的,不能相信般地看着疼爱自己的母亲,她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打自己。
颜母指着颜乔道:“我就不明白,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招惹宋王,”
说着,颜母向前走了两步,跨过了颜乔身前的萧承景,抓着她单薄的身子摇晃着,触碰到了她身上的伤口,腰间鲜红的颜色又被浸染成深红,随着颜母的摇晃,颜乔的手腕处传来咔哒声响,只觉得同时心里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你招惹江有汜和管堰便罢了,你还连同宋王一起,你父亲都不敢与皇嗣走得太亲近,更何况是你了,这下倒好,竟然还去使馆惹上了羌族,你怎么敢的啊,害得你阿姐受伤,她是你阿姐啊,这般疼你,你怎么能让她跟你去送死?”
“原来母亲是如此想我的?”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颜乔自嘲般地说着,喉头哽咽,想要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解释什么,在母亲的心里已经认定了她是个招惹是非的人,连累阿姐,连累颜家。
颜正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出来一看,便见着颜乔目光涣散地站着,脸色苍白,身上到处都是血,尤其是腰间的伤口,红色越来越大。
忙走到颜母身边,将她从颜乔身上拉开:“母亲为何要责怪娇娇,这又不是她的错。”
颜母被怒气冲上头,口不择言道:“要不是她执意要去使馆,媚儿怎么会冲动。”
颜正眉头一皱正想解释:“是媚——”
“是我,”颜乔忽地冷笑一声,神情变得冷漠起来,“是我执意要去使馆调查,阿姐拦不住才同我一道去,我初入都城无权无势,是我谄媚宋王与安和郡主;看中江有汜和管堰之才的也是我,我就是这样的人阴险狡诈,背地里做了许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萧承景心里一紧,只觉得颜乔在说他,他怀疑颜乔最胜,就连颜母也是在听到他说的话后,才开始对颜乔产生的怀疑。
“你说这些做什么,这其中又关你什么事,别胡说八道,你今日发热又受了伤,先回去上药,不管是什么事情等明儿再说,好吗?”颜正见她神色不对,忙劝着她回去休息。
“不是对我疑心至此吗?”颜乔却是勾唇冷笑道,眉目间尽是伤感与淡漠。
“娇娇——”
“大公子、夫人,二姑娘醒了。”颜媚的丫鬟在门口朝着外面喊道。
颜母与楚临风一听,忙向着屋内跑去。
颜正虽也担心颜媚,可忍不住叮嘱着颜乔:“先去好好休息,千万别多想。”
一时之间,这院子里只剩下了颜乔和萧承景二人,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落,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成了这样的局面,同萧承景是,同母亲也是。
地上白雪皑皑,掉落的佛珠清晰可见,这断的不只是从前母亲对她的爱护,还断了她对萧承景最后的念想。
冰雪满地,依然敌不过她心底里的凉。
萧承景看着她这副模样,再看着担心颜媚进屋的一大群人,迟迟迈不动脚步丢下她独自一人在这里,只见她自嘲般地一笑低声喃喃道:“可我从没害过你们任何人啊。”
萧承景顿住,他第一次见颜乔露出这样的神色,纵使自己对她口出恶言,她依然想要解释。
而现在,委屈十足,倒像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看,这坏过的东西,即使是修补过,它终究还是会断。”她喃喃自语着,是止不住的悲凉。
她就这么一直站着,鲜血顺着她的衣衫滴落在地上,在雪白的地上如同开出艳红的花。
萧承景终是有些于心不忍。
“若是觉得难过,不如今夜便跟我回侯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