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五）
距离除夕夜不过五六日了，寒气越来越重，天也似快要塌了般的昏暗。
赵观澜的举动传到秦王的耳中时，城郊外已经快要容纳了上千人，每日吃喝都要花费不少的银钱。
颜乔问过赵观澜，他的这笔银钱是从哪里来的，她知道，赵观澜没有给林清也写信，自然就不会有钱，只是赵观澜不肯说。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楚临风送着年货到颜府的时候，正见着颜正和颜媚准备出门。
“听说昨夜送了一批受伤的病人去了收容所，娇娇一夜未归，我去瞧瞧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自从这收容所开了之后，颜乔便经常往那里跑，替着百姓看病，只是这还是头一次不曾归家，颜正也有些担心。
楚临风放下东西便道：“我也同你们一起去看看，这都城里还是头一次下这么大的雪。”
这倒了地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住了，临时搭建的帐篷密密麻麻的立在地上，人太多了，每个帐篷里都住满了人，虽有炭火，但如今价格昂贵，一个帐篷里也点不了几块。
有些人身上没有几件衣服，身上生了冻疮来，颜乔正给人搽着药膏。
除了颜乔，江有汜也在这里帮了段时日的忙。
好在赵观澜在城里寻了几个郎中，愿意跟着过来义诊，不然凭着她一个人，是管不过来这些人的。
“师姐，昨夜送来的病人中有人开始抽搐。”阿衡掀开帘子朝着外头喊道。
颜乔立刻赶到帐中。
昨夜送来的人，是附近一处矿洞的工人，矿洞倒塌在积雪下埋了段时日，接近天亮才被人发现送来，送来时已有些神志不清。
“将他送去医房。”
阿衡正打算出去叫人过来帮忙，就见着两个人影走了进来，将床上的人带了出去。
“你们怎么来了？”颜乔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慌神。
颜正跟着楚临风抬着人道：“过来瞧瞧，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忙吧。”
他再担心颜乔也知道，这人再不治可就没命了。
颜乔点头：“好。”
颜正将人送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叮嘱着颜乔：“我就在外头，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叫我。”
“谢啦。”赵观澜与萧承景远远地站着，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也不是他将萧承景拉进来的，只是他做事的当天，就被萧承景给发现了，当然他也没打算瞒着。
萧承景看着眼前的人，不说一语。
要不是萧承景，凭着他自己是筹不到这么多钱的。
萧承景自知道这是颜乔的主意后，二话不说便拿了些钱出来，连着去找了老三和老五，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们俩出钱又出力。
赵观澜兀自叹了口气道：“再过不久就要除夕了，也不知还能庇护他们到几时。”
他明白，秦王不可能允许他护着这群人，要在除夕夜前解决掉。
萧承景斜眼看了他一眼：“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了吗？”
赵观澜却是笑笑：“你看这些衣衫单薄的老人和孩子，再看看你我身上的，我原也是想着争一争这个位置，可真接触到这些的时候，才发现我做不到，做不到放下他们不管。”
“要不是颜乔说的话，我不会插手，最多也就跟老五一样，出点人和钱，不做出头鸟，你有没有看过他们的眼睛，满是绝望，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将他们赶出生活了一辈子的家。”
“我也想过，要不就这么算了，先护着他们，等老二来的时候，跟他服个软，他就不会这么难为这些人。”
赵观澜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可我每每到宫里，见着小九的时候，她的这双眼就这么看着我，什么也不说，知道我没有什么用，也不想给我添麻烦，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我这心里就难受，我就这一双弟弟妹妹，也不能将他们护好。”
“你也别怪颜乔心眼子多，她也是怕这些人受苦。”赵观澜说到最后，也不免为颜乔开脱两句。
“我知道。”
颜乔为着这些人忙来忙去的，断也不会是为了都城里的富贵。
“她将希望都压在了你身上，也别让她失望。”萧承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临安侯府向来不插手这种事情，更何况还牵扯了好几个皇子在其中，更是要避讳，在私底下交涉其中，已是犯了忌讳。
等到日落黄昏，大雪好不容易暂时停了下来。
颜乔原本是不打算走的，只是她这累了几日，颜正着实有些心疼了，让她回去睡一觉，明日再来便是。
恨不得自己来帮她看病，只是打架的事情他能帮，这等子事情他着实没有办法。
颜乔回头看着身后的人，对着颜正道：“走吧，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阿衡在这里看着就是了。”
她上过战场，见过太多的死亡，这些人里面不乏有他们的家人，听过他们谈起这场大雪，无一不都是伤感，这次也只是想帮他们圆了上辈子没有做到的梦。
回程的路上，几人边走边聊。
“连着越嘉他们都来帮忙了，就是不见承景。”颜正说得有些感慨。
楚临风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种明面上的事情，他一贯不掺和的，临安侯府身份特殊，他做事总要考量的。”
“也是。”颜正便不再说话。
颜乔一路跟在他们的身后，路过药材铺时想着家里缺了几味药，便停了脚步对着颜媚道：“阿姐跟着哥哥先行回去吧，我去药材铺去看看。”
“没事，我们等你便是了。”反正也无事，颜媚打算等着她一道回去。
颜乔却是摇头：“我跟着这老板熟悉得很，他要是药材多，我还要跟着他去其他的店里瞧瞧，也要花点时间，你们先回去吧，等我忙完了自己会回去的。”
颜媚拗不过她，只好道：“那你小心点儿，要早点回去。”
药材铺里没人守着，颜乔直径到了内院，边走边道：“掌柜的，你这儿可有多的黄——”
看着里面坐着的人，颜乔与人都是一震，诧异道：“景哥哥？”
萧承景正喝着茶水，见着她，便将手里的杯盏放下，朝着她点着头。
掌柜的从后面出来，手里头还提着两三包包好的药材，见着颜乔高兴道：“颜三姑娘来了，这段时间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留着呢，可还是跟以前一样，都给你送过去？”
掌柜的脸上喜笑颜开，看着她就跟看见亲娘似的，边说着边将手里的药递给萧承景。
“小侯爷，这药包好了。”
颜乔点头：“行，都给我送去府里吧，再将丹参、地榆、红花、当归都给我拿上，送去郊外的营地里，再将账送去宋王府中，就说是我要的。”
掌柜的看了萧承景一眼，萧承景冲着他点头，掌柜的才应承道：“好勒。”
刚入夜的天，街上已没了多少行人，两人并排走在街道上。
颜乔忽地出声道：“我也只是好奇，这临安侯府里，嘉敏公主究竟留了多少银钱下来，能让你这般挥霍无度。”
萧承景轻笑一声，就知道瞒不住她。
“宋王手上没钱，又不愿找安和郡主开口，就算有三皇子和五皇子找他们伸手要点，也是杯水车薪，他能开口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伯父没有官职在身，也就没有俸禄，虽说陛下偶也赏赐些下来，也不够你这般行事。”
萧承景沉默一番后道：“母亲在世时，颇有行商之道，虽离世已久，但府中的积蓄颇丰，任我们父子二人挥霍也花之不尽，更何况目前还有人在专职打理，只是这些事情还是父亲在管，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与之国库相比呢？”
“不相上下。”萧承景倒是毫不避讳。
颜乔只能咋舌惊叹。
看着他手上的药：“伯父最近又病了？”
“偶有几声咳嗽。”
颜乔点着头：“伯父的身子才好没有多久，是要好好调理才是，只是你这拿的药，倒是不对症，真的喝下恐是对身体无益，等我拿点药给你，你再让伯父喝下。”
她怎么能看不出来，萧承景拿药是个幌子而已，她找掌柜的要的几种治疗冻疮的药，已经被萧承景给拿了。
萧承景只道一声“好”，并没有解释着什么。
虽是二人住的距离不远，萧承景仍是送着颜乔回了家。
“有些话不论你是疑心也好，不信也罢，我还是想要提醒你，若是可以，直至年关，切不可让伯父入宫，各皇子纷争越烈，羌族来历不明，万事一定要小心。”
她知道萧承景疑心重，这些话不能说，可她心里怕，距离除夕越来越近，她不想让他伤心。
萧承景难得没有追问，对着她点头应着：“我会叮嘱父亲。”
颜乔这才松了一口，笑着跑回了府中。
萧承景站在雪地中，身边是一片白色，自己也未曾留意到唇角一抹微微隆起的弧度。
第二日一大早，颜乔是被小翠给叫醒的：“姑娘、姑娘，快醒醒，不好了，营地那里被人给掀了。”
小翠不停地拍着门，言语间是止不住的焦急。
颜乔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不及披上衣服，将门打开：“你说什么？”
“宋王殿下派人来传信，说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打了看守的禁军，一把火烧了营地，有些百姓逃跑不及，给烧伤了，现在营地里不少人受伤，要姑娘赶快去瞧瞧。”小翠进门后随即将外头的风雪给挡住，见她衣衫单薄，忙给她披了件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