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一）
“你对父亲说什么了？”萧承景很是好奇。
颜乔抬起头，不答反问着：“景哥哥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都城？”
“酉时一刻。”萧承景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如实答着。
他跟赵观澜约好，那时候在城门口集合。
颜乔算了算时辰，还有点时间：“你带着我一起去接使臣，我便告诉你。”
“胡闹！”萧承景严声道。
“我没有胡闹，你看这天这么冷，怎么知晓使臣里面有无人生病，带上我若是有什么小病小灾的也有人能看看不是。”颜乔正色道。
她虽不知道那时萧承景是什么原因受的责罚，但有她在便能解决掉一些隐患来。
“你个女人家，跟着像个什么样子，传出去名声上不好听。”萧承景不同意道。
比起性命，名声算什么，更何况她这辈子就没打算嫁人。
但她这个身份出去，确实不好，想了番后对着萧承景道：“我自有办法，你到了时候在城门口等我，若是那时见我还是不同意，我便不同你去了。”
大不了，她自己一个人去。
见她现下里执着，萧承景便依了她，等临了出门再来拒绝她。
出门前，颜乔言语间透着欢意，萧承景现在没有拒绝，她还是有机会的：“伯父是怀念起嘉敏公主，才会心中忧郁。”
萧承景一愣，父亲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等景哥哥回来的时候，伯父身子当会恢复得很好。”
萧承景送别颜乔后，重新回到了父亲的房间，萧阳还是坐在书桌前，手持着书卷，只是屋子里点着烧得正燃的炭火，身上披着灰色的大氅，俨然与刚刚形成鲜明的对比。
萧承景走了过去，给空荡荡的茶杯里倒上了一杯热茶：“还是小乔的医术高明，能让父亲立刻便好了。”
萧阳听着他的揶揄笑道：“她的医术确实不错，这糕点嘛，就差了点意思。”
萧承景听出来他这是意有所指。
“父亲都没有尝，就知道差了意思？”萧承景下意识地反驳。
萧阳的目光重新回到书卷上道：“有时候不尝就已经知晓味道，至于合不合适，就得要看吃的那个人，就怕吃的那个人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吃了。”
萧承景不说话。
连着父亲也同赵观澜一般，说着他自己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见他沉默，萧阳将糕点拿了过来，放在他的面前道：“你竟然喜欢吃，不如你就拿走吧。”
萧承景一动不动：“既是送给父亲的，父亲还是自己吃吧，等我回来后，一起去给母亲上香。”说着，头也不回地便走掉了。
萧阳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笑摇着头，这傻儿子，跟自己当年一样的傻，明明喜欢的是人家，却不知道。
萧承景从小为人小心谨慎，说话深思熟虑，有些话连他这个做父亲都是思前想后，可竟然在颜乔面前就能将陛下的旨意说了出来，就是对她毫不设防。
颜家的两个女儿，他都是挺喜欢的，颜媚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自然是没个挑剔，颜乔聪慧机敏，也很是得他的欢喜。
但他喜欢颜乔最重要的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萧承景的喜欢。
酉时一刻，萧承景带着禁军在城门口集合，赵观澜带着一小队人马随后就到。
见着他没有什么动静，赵观澜催促着：“还不走？天都要黑了。”
萧承景看着身后人迹寥寥的街道：“再等等。”
赵观澜不明所以：“等，还要等什么？”
这时一位身穿着浅灰色衣衫的小哥，路过他们二人身边：“二位官爷，你们挡路了。”
赵观澜看着这么大的空地道：“这么大的地方你不走，偏要从我——”没说几个字，就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萧承景也是看了半晌，才确定人就是颜乔，要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他确实认不出人来，只觉得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哥。
“你是如何做到的？”萧承景只感觉自己像个三岁的孩子般，凡是遇见跟她有关的事情，总是会问个不停。
颜乔在他们面前转了一个圈：“怎么样，还看得出来我是谁吗？”
赵观澜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面上一片震惊：“你是颜——”
“还记得在比武场上，我遇见的那个师妹吗？”
萧承景依稀间还有点印象。
“她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她化妆的手艺可是在我们几个师兄妹中一绝，我可是求了谢云好久，他才肯让阿衡帮我。”最后一句话，颜乔说得是牙痒痒。
赵观澜却是道：“谢云好不容易有个厉害的帮手，不愿意让出来是正常。”
萧承景这看着颜乔倒是笑不出来，这下倒是不得不让她去了，不禁有些后悔，方才的话了。
既然萧承景都已经答应了人，赵观澜也不好说什么，叫人给颜乔牵来了马，还打算扶着她上呢，谁知她一脚踩在脚踏上，轻松便上了，配上这副身姿，姿势比他还要帅气。
摇头晃脑地对着萧承景道：“你这小妹妹不简单呐。”
一行人赶路匆匆，终是在天完全黑之前找到了安身之所。
萧承景和赵观澜在营帐内商讨着事宜，颜乔没什么事便在周围逛着。
羌族一行是在沧州一带才没有音信，距离都城不过百里，他们一路查看过来，并未发现羌族留下的痕迹，只能是他们还在沧州附近时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若是按照脚程，或许在周围了也说不定。
“咻——”
一声短浅的箭矢声，朝着颜乔而来。
树林茂密，就着月光，颜乔看着快速移动的银光，身姿灵动地避开。
“叮”的一声响，颜乔看着身侧的树干上，出现一枚短小的箭矢来，而在她正对面稍远些的距离上，一个身材魁梧高大，肌肉勃发的男子。
雅科达？他怎么在这里？
祁连带入荆南的名单里面，并没有他，若是带着雅科达，怕是圣帝不会允许。
雅科达，羌族最勇猛的勇士。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服装，紧贴身形展示出他强健的身体，雅科达高扬起手中的短弩，动作连贯，猛地拉开弩弓，一支箭迅速上弦，弩臂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箭矢快速地冲向颜乔。
颜乔身形一转，步伐敏捷地避开了致命的箭矢，她的动作之快，雅科达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他的个子不高，身子单薄，雅科达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没吃饱饭，没长个的小娃娃，他的面容凛冽而冷静，头发整齐地梳理向后，眼眸锋利，气场不可侵犯。
颜乔的动作快若闪电，持刀的手腕迅猛地挥动，刀光瞬间闪耀，一道锋利的光芒直奔着雅科达而去，雅科达直直接下颜乔的攻击，身体往后退去。
他操持着一口不流利的语言道：“竟然不知宋王身边，还有这般厉害身手的人。”
颜乔朝着他用力一压，寒声道：“祁连在哪里？”
他定然知道祁连所在之处，可他为什么知道宋王在此处？
雅科达双手用力挥动，挡开颜乔的攻击，借助树枝迅速移动，躲过朝着他袭来的刀锋。
颜乔一边跑着一边挥舞着短刀，连续斩出一道又一道刀光，迫使雅科达不得不连续闪躲，雅科达眼神凝重，迅速找到了一个障碍物躲避，然后迅速又跳了出来，将手中的短弩重新瞄准到了颜乔身上。
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的身子一扭，直射过来的箭矢擦着她的肩膀而过，气息划破了她肩上的衣衫，等她再回头看去时，哪里还有雅科达的身影。
黑云越来越浓，怕是快要变天了。
颜乔回到营地的时候，正好看着萧承景在找自己，萧承景正想责备她为什么要外出时，看见她身上的伤来。
还没问缘由，便听得颜乔道：“雅科达在附近。”
雅科达是什么人，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宋王的人，仍要下杀手。
萧承景下令全军戒严，赵观澜听说颜乔受了伤，立马过来查看伤势。
“祁连也应当就在这附近。”萧承景道。
只是不知为什么雅科达不愿说出他的位置。
“我见他时，正是孤身一人，怕是赶了许久的路，有些疲态，不然我怕也不是他的对手。”颜乔正色道。
赵观澜一听倒是笑了起来：“不是怕，是一定，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跟他比，不就好比捏死蚂蚁一样，你能有命活下来，全靠老天保佑。”
“——”
颜乔不说话了，她不至于这么差劲吧，不过赵观澜说得对，她不是雅科达的对手，即使她修习了这么多年的武艺，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么强大的敌人在荆南里面游荡，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好好在营帐里面待着？”萧承景开口道。
“我寻思着凭着他们的脚程或许就在附近，便想出去看看。”
“我若是不将你好好带回去，你大哥阿姐会责怪我的。”萧承景心里只觉得憋屈，见着她受伤又不忍说重话。
提及阿姐，颜乔低下头不再说话，只觉得难受得紧，他心里终是想着阿姐的。
“好了好了，你也别说她了，”赵观澜见气氛不大对，解围道，“等晚上咱们带着人出去找找，说不准还能找到祁连回来，她这也算是立了功了。”
赵观澜说着又转头对着颜乔道：“晚上你可不许到处乱跑了啊，雅科达说不准也还在周围潜伏着呢。”
颜乔点头，浅声“哦”了一声。
萧承景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一副快哭了的神情，嘴里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得出来。
回来的路上，赵观澜叹了一路的气。
“你啊，明明是想关心人家，好好的话不会说，这时候提什么大哥大姐。”赵观澜摇着头对着萧承景道。
“怎么不能提，原带她出来就没有同颜家说明，这要是受了伤回去，颜正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这还别说，已经是受了伤。
“你会怕他？”赵观澜不信，不过是借口罢了，要是真的怕被颜正活剥，就不会带她出来了。
明明是自己担心得很，而不自知。
赵观澜持着扇子摇头晃脑道：“姑姑离世得早，没有人教你这些不懂也是正常。”
“你——”萧承景已是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