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书院(四)
身边还跟着几个她的玩伴儿,脸上是止不住地笑意,对着身边的人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废物。”
“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颜乔不免有些担忧,赵从阳在书院里面欺负人,也是常有的事,大多都是碍着她的身份,不能与她顶撞,只好忍气吞声。
只是她这个人,性子骄纵,也不是忍让便能摆脱掉她的,有不少的人,因为她的缘故,从书院里面退了学。
她也是怕着,江有汜若是看见她欺负人,要是被她给发现,会将注意力移到他的身上来。
听见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江有汜忙拉着颜乔走开,边走边道:“你别问了,真的是我不小心摔倒的。”
颜乔被他拉得差点摔倒,他何时有过如此仓皇的模样。
他受了伤,自然不能直接回家,不然江母要被他这模样给吓到。
颜乔调配了些治受伤的药膏,便遣了门房的小哥帮她回去取着,自己则跟着江有汜在书院里面等着。
她配的这药,搽了不出片刻,便能消肿止痛,这样他回去,也不会太过显眼。
“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自己搽药便好。”江有汜面上有些局促。
“你确定等会儿你自己能上药吗?”
他这额上的伤可不是一点,而是一大片来,自己搽药怕是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江有汜沉默了片刻后才道:“那就麻烦你了。”
书院门房的小哥去颜府也不是一两次了,府里小厮听着是要为三姑娘拿药,怕出了什么事情,忙去禀告着夫人。
颜母一听着有人受伤,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颜正一下学就跑没影,颜媚出门买东西去了,颜母心里没什么主意,对着小厮道:“你快去回禀着老爷,叫他带着药去书院里面瞧瞧,可千万别是娇娇出现什么意外。”
书房里,颜文康正和萧阳下着棋,萧承景在一旁看着,他不似颜正他们忙着学业,也就随着父亲来了颜家。
“萧兄这棋艺果然是厉害,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啊。”颜文康感叹道。
萧阳摇头:“这局还未定胜负,颜兄说这话未免太早。”
“老爷,三姑娘那边派人回来拿药,怕是出了什么事,夫人担心着,您这边儿得空能去书院走一趟?”小厮的说话声从门外响起。
颜文康一愣,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娇娇受伤了?”
萧阳看了眼萧承景,萧承景摇头亦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学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传话的小哥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只说是三姑娘的意思。”
颜文康颇有些担忧对着萧阳道:“如此便对不住萧兄了,我还是去瞧瞧娇娇的好。”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萧阳对着他摆手道:“你也不知是何缘由便贸然前去,若是孩子间的事情,你也不好插手,不如让承景去瞧瞧吧,真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去瞧也不迟。”
颜文康停顿,思索了番后道:“也好,你们年轻人总归是好说上话些,那边劳烦承景跑一趟了。”
萧承景看了眼父亲,父亲似乎挺喜欢颜乔的,连着贴身的匕首也送给她,甚至给机会让他们二人相处。
“举手之劳而已。”
萧承景关门离去,只是父亲大约不知,颜乔她暗地里正撮合着自己和颜媚。
“姑娘说,在柜子从上往下数第三行四格里,有个瓷花的小瓶子,就拿着这个就去就行。”
顺着小哥的话,萧承景找到了颜乔说的那个瓶子来,上面写着清秀的小楷:活血化瘀。
仔细回想了下,下学时的场景,怎么也想不出她是哪里受了伤来。
“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回来,难道没有找到?”
天色渐黑,颜乔不免有些担心,她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不会找不到吧。
休息了片刻,江有汜的心定下了不少,也没有了之前的慌张。
看着颜乔放在桌子上的书籍,便拿起看了起来:“你最近在看论语?”
江有汜的话语拉回的颜乔的思绪,颜乔组织了下语言道:“你读过论语吗?”
“读过。”江有汜点头。
颜乔翻了几页道:“这学而篇里,有段话我倒是不明,你可能教我?”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颜乔将这段话念了出来,学而是论语的名篇,圣帝好学,今次的秋闱上便是以此句为考题,江有汜虽亦是得魁首,但答出的题不是圣帝想要的,遂将他放到淮州一带为官。
也是幸亏他自己本事不凡,在江淮立了几次功,才重新被召回了都城。
若是这次自己帮他一把,是不是会离权利更进一步,要是自己遇见了困难,他、会帮自己的吧。
江有汜给她解释着:“这段说的是,孝为仁义的根本。”
“你、觉得这句说得可对?”
江有汜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茫然地看着她。
“一个孝顺的人,便不会欺君罔上,会成为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不会以下犯上,只是不论是非分明,不论事情对与错是否都要孝顺与恭敬?若是长辈犯了错,是否包庇?事小无伤大雅,事大呢,包庇便是不忠君,不庇护便是不孝,不孝便是无本,这样的话岂不是矛盾?”
江有汜沉默。
颜乔继续道:“若此题为上位者出,有汜可明白何为孝、何为本、何为立?”
她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圣帝不与旁人相似,他要的是绝对的忠君,什么孝义、什么仁义统统不在乎。
江有汜便是太过正直,才会惹得圣帝开始时不喜。
江有汜沉默良久后对着颜乔道:“你说的问题我回去仔细想想再来回答你。”
他不敢轻易回答,怕会让颜乔误解,但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圣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清楚?”颜乔问着江有汜,摸准上位者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竹林发出沙沙声响。
“你们也不看看地方,便在此处妄言?”
凛冽的男声打断了二人间的谈话,颜乔不用看便知道来人是谁,慌张地站了起来,俨然像个犯了错被人当场抓包的孩子。
萧承景确认周围再无旁人,只是这两个人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敢在书院里面公然谈论尊者,幸好是被他发现,要是旁人,只怕命早就没了。
颜乔低着头,话也不敢说一句,用眼神瞥着他的神色,察觉出他的怒气来,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教坏了江有汜?
萧承景大步走了上去,将颜乔从头看脚,发现她并没有受伤,反倒是江有汜额上红肿一大片,将手里的药膏放在桌上问道:“怎么回事?”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柜子里的药来,颜乔并没有看见门房小哥的身影,心中奇怪,怎么是他送药膏来。
江有汜忙将额上挡住道:“是我不小心摔倒才弄伤的,与旁人没有干系,小乔担心我,才想着将药送给我。”
萧承景的身上带着皇族独有的威严,在他的审视下,江有汜慌张道。
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颜乔的身上,话语中颇带着责怪:“叫人传话也不会好好传,送药要跟家里说明是什么情况,胡乱一句要药,会叫人误会,你这倒好,乱成一锅粥,颜伯母差点要被你吓晕过去。”
“啊?”颜乔大惊,忙对着江有汜道,“这药你自己擦吧,记得多擦一点,三日内不要碰水,我明日再去给伯母诊脉。”
她得要回去看看,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她的事儿江有汜自然不敢耽搁,母亲的病已经大好,也是多亏了她。
回程的路上,颜乔和萧承景并排而立,颜乔疑惑地看了眼他,只听得他道:“我受颜世伯所托过来瞧瞧情况,总要回去回复一声才是,省得你解释不清,又让家里担忧。”
他说的话,颜乔不敢反驳,只能小声地“哦”了一声。
“方才你对有汜所言,是何人教授你的?”萧承景想起颜乔的那番话,心中仍有疑虑。
颜乔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话,真的叫萧承景起了疑心。
“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觉得矛盾,才请教的有汜。”颜乔无奈道,只是这番回答,怕是不能打消他心中的顾虑。
“学而篇看来你都是读过了,背一遍来听听。”萧承景肯定是不信。
“……”
这她哪里背得下来,就连这一句,还是她后来读了多遍才记得的。
萧承景停了脚步,对着她道:“我不管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有汜不是你能随意拉拢的人,你替他母亲治病,是不是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颜乔连忙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不会对他挟恩图报。”
萧承景从前从未想过颜乔会对权势有想法,只是今日听着她的话,像是对朝堂颇为了解,对圣帝也很是了解。
可她刚刚才从昆仑山上回来,应当什么都不懂才是,她身上有很多的谜团,叫他看不真切。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这样想我?”知道了他是担心江有汜,颜乔反倒也不怕他了,她想不通,萧承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对他说的话,实属刻意,叫我不得不多想,有汜他性子单纯,家境不丰,踏错一步便会陷入永无翻身的境地。”萧承景倒是对她实话实说,另一个也是希望,她不要行差踏错。
萧承景不会明白,她今日的那番话,是他自己曾经说出来的。
她还记得,那年江有汜去往淮州,郁郁不振,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要去淮州,而位居自己之下的人却能留在都城之中。
萧承景得知了他秋闱的解答之后,直言他不够了解圣帝,才会落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