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那天下午去吃饭,徐娆与李小文聊了很久。
徐娆引着她从初中谈到大学毕业工作,虽然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找话聊,好歹李小文能把自己看作为一个被倾诉者,能跟自己坦诚说一些内心真实的想法。
总比全部藏在心里,自己压抑着强。
有些人就是想找人倾诉,但是一旦被别人的敷衍或者反驳弹回来,便直接将他们的嘴巴心门全部封闭住。
李小文每周周五会去咨询所一次,当日等着徐娆下班,两人再一起去逛夜市。
她试着自己走出来,作为朋友,徐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鼓励,支持还有陪伴。
只要她愿意说,自己就耐心听。
月末,步入深秋,完成这一周的工作,徐娆按计划提交自己的辞职通知书。
一边上班一边备考,很多时候都力不从心。
两年前她报考的也是z大,上一家公司的工作量大,周末学着学着又突然被喊去加班,工作班次也不规律,很多时候一下班,整个人都是飘的,更别说定下心来学习。
初试排名靠后,摸上了复试门槛,还是被刷了。
不用考数学,今年报考,知识点重新拾起来不算太难。
学费够了,生活费也凑齐了,只差最后冲刺。
破釜沉舟,后两个月,必须全力以赴。
这个星期前两天陪郭宇去学校举办的学生心理健康活动,余下的时间徐娆主要是在做手头工作的收尾与交接整理。
下午吃饭回来,徐娆便在工作系统上提交了辞职申请。
“真确定好今天提辞职?”郭宇去泡了杯咖啡,站在徐娆的椅子后面,定睛看她点了提交按钮。
“对啊,郭老师。”徐娆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们学校的分数线高,报考的人又多,我得多留一些时间来冲刺,你的师妹没那么好当呦!”
“行行行。”郭宇喝了一口咖啡,“你加油,过几年研究生毕业,继续来坐这个办公桌。”
徐娆冷笑一声,“读完研究生,继续来当你的助理也行,只要工资比现在多出几倍就可以。”
看着进度卡在直接上级那里,徐娆指着电脑屏幕上方郭宇的名字催促道:“所以,郭老师,麻烦通过一下申请。”
“我待会儿去弄。”
郭宇扫了眼她的办公桌,最近一周会时不时少一些东西。现在上面就只有两个空荡荡的笔筒,一台电脑以及待放去文件柜里的文件夹。
之前他抓到她在摸鱼的时候背考研题,无意中得知她要考研的想法,自那以后这家伙干脆偷摸着把考研英语的试卷带到工位,有空的时候做一下。
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今天下午,也跟李小文约好了吗?”站了几分钟,郭宇终于问出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约好了,怎么了吗?”徐娆狐疑地看向他。
郭宇继续喝了一口咖啡,从容地解释道:“你不是要离职了吗?好歹共事快一年了,我想着请你吃顿饭,正好叫上隔壁夏以薇,苏医生他们一起。”
“李小文不也来做咨询快一个月了嘛,我看她跟夏以薇聊的也不错,正好你们有约,就一起呗。”
说的是滴水不漏。
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郭老师说得对。”徐娆笑嘻嘻地补了一刀,“但是在吃饭这群人里,小文好像就跟你……不太熟。”
“……”
被插了一刀,郭宇表情有点僵住。
徐娆又说:“不过我还是先问一下她有没有空。”
“行。”
郭宇走到玻璃门处,又转过头问道:“我还要带一个人,可以吗?”
“之前我说的那个哥们今天来,说下飞机直接来找我去请吃饭。”
“郭老师请客,我当然没问题。”徐娆笑着应道,随即给李小文发去了微信。
李小文知道她今天要辞职,原本两人是约好下班之后去吃烤肉的。
隔了一会儿,郭宇又打开门,靠在门框上问:“她……答应了吗?”
徐娆很不想扫兴,但现实就是李小文得知与苏医生他们有个聚餐,本来答应得爽快的,得知郭宇也要去以后,过了几分钟,还是拒绝了。
“没有诶。”徐娆说:“可能她现在还是不太想融入人多的圈子。”
“没事。”郭宇似乎已经猜得到这个答案,“那她什么时候来?”
“应该四点半就到吧。”
下了飞机,张懋凡叫了一辆出租,直奔郭宇办公的地方。
上次回即节,郭宇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说今天来请他吃饭。
坐在出租车里,张懋凡看着徐娆的微信,几次点开想问她有没有空,到头来还是没发出去。
思来想去,他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来云阳烦她,如果不告诉她,那岂不是白来了?
【今天下班有空吗?】
消息还是发过去了,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回了俩字。
【没空。】
好端端的问我有没有空干嘛?
徐娆看完消息,本想问一下的,想了想还是不问了。
郭宇已经走了,他说要去问苏医生有关李小文近期的情况。
徐娆也要跟着凑一番,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毕竟她以后不在这上班,不好获知消息。
如果李小文需要,到时她再陪她过来。
“郭老师,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儿去。”徐娆抓紧将电脑上的文件分完类,只顾着去追郭宇,手机直接扔桌上。
【我今天来云阳了,想请你吃个饭。】
消息发出去几分钟还没有人回,张懋凡又补了一条。
【如果你想尽一下地主之谊,我也没问题。】
还是没回。
“这么不想见我,又在骂我阴魂不散?”张懋凡差点自我怀疑了。
【主要是想介绍个z大心理学毕业的人给你认识。】
一个小时了,对方依旧没回。
或许真的有重要的事吧。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下了车,张懋凡跟着导航走了五六分钟,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却只听见对面的楼里的叫喊声响出天际。
他站在大门外,也可以感受到呼救人的紧张与恐慌。
一楼正中间的玻璃门大大敞开,里面有两人躺在地上,血水自大厅流出门口台阶,凉风习习,默默裹挟着一股腥气。
伸缩门是开着的,张懋凡不想一二,立即冲进去。
“120什么时候才能来啊?”大厅里的伤者被四五个人围在一起,几个人中有的在与警察道明地点,也有在上网查看如何紧急止血的。
其中一个女生跪在地板上,接连用毛巾压住伤者的腹部。
“有纱布绷带吗?多拿点纱布毛巾过来。”张懋凡推开人群,脱下外套揉成团,将没有拉链的地方覆在出血口,“如果有毯子之类的,拿过来。”
“我是医生,来这找人的。”怕别人不信他,张懋凡又补充了一句。
“好,我去找。”听见他说自己是医生,刚报完警的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一个方向跑上二楼。
围在四周的人中有两个女生的年纪比较小,跪在地上替人止血的人腿还在发软,依旧坐在地上,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哭。
如果不是因为那歹徒现在已经被辖制住,她万万不敢出现在这里帮她止血。
做完心肺复苏,另一个人终于将纱布拿了过来,止住血,得以包扎。
而现在,急救车的声音终于传来,现场的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一共来了三辆车。
“医生,还有人在二楼。”跪坐在地上的女生指着楼梯转角对医生说。
“后面的,去二楼。”为首的医生指着后面的人吆喝道。
慌忙之中,张懋凡扫了一眼面前医生衣服上的医院标志,正是他明天要去的地方。
“我……我带你们去。”手里还拿着纱布的女生抓紧站出来。
楼下大厅的伤员被抬上第一辆救护车。
只是他没想到,从二楼抬下来的另一个受伤的人会是她。
他想了一下午的人此刻躺在担架上,才草草看了一眼,她便被快速抬出大厅。
“徐音音?”张懋凡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随手抓起地上的外套,跟着医护人员急跑到另一辆救护车。
“我是她朋友。”不等医护人员张口询问,张懋凡就先交代。
“我跟着一块去医院。”
医护人员没拦着他,只是在车门关闭的那一刻,大门内相继走出来几人。
个子最高的那人一只手上全是血,另一只胳膊上也被血迹浸染。
“郭宇?”张懋凡一下认出受伤的人,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救护车里的人。
伤在左下腹,包扎的纱布已经被热血染红,刺目的红从白t腰间蔓至后背。指间的大部分血迹拔干发黑,眉头挤在一块,额头边上的头发皆被汗水浸湿,耳后的头发被泪水打湿了。
“痛……死了。”她咬着牙发出低声的□□,断断续续的,心脏像是快要跳出来了,只有两手用力抓住单架子才能找到一个冷静的支点。
“徐音音,没事,我们用不着多久就会到医院。”张懋凡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慌张,尽量用冷静的口吻安慰道:“我在这,我跟着你一块去,你别怕。”
他用外套擦干净手上的血渍,手覆上去盖着她的手背,立马被她压下去,牢牢拽住。
伤口太痛,上半身的经脉跟突然绞在一块一样,周身突然开始用力,像是拉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活不肯舍弃。
眼睛半睁半闭,泪眼朦胧的,徐娆似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的鼻梁上全是水痕,额前的碎发全湿了,头发结成一绺一绺的。
她差点以为自己痛得神智不清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张懋凡?
再加上熟悉的音色,徐娆越觉得自己见鬼了。
难道真的要死了?
俩月不到就要考研了,要是死了就死了,正好去找老妈。
万一变成个重残,她怎么去考试?后半辈子都交代完了。
她准备了那么久,尝试那么多次,存了几年的学费,如果全花在医疗费上,真是不甘心。
越是紧急关头,越是胡思乱想。
最近发生的事跟走马灯一样在大脑闪现。
在咨询所门口撞见的男子。
眉眼含笑,却笑里藏刀,笑意盈盈的眼底竟是血腥。
她撞见他的那一面,在他眼中完全是一只待被捕杀的兔子。
徐娆已经在大脑内将他问候了无数遍,思绪又被疼痛牵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