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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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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璎走出箫园时,观芸正好赶来,迎上前去,为她打着扇。

    “来得刚好,我们快些,去皇家寺庙。”淮璎急急地往方才命奴婢备好的马车处赶去。

    观芸虽懵懂,还是很快跟上她的步子,“这个情形,难不成姑娘是要去祈福?”

    “谁有那个闲情祈福!”

    她可以陪凌夺死,但有些真相,不能随着她尘封在棺材里。

    那一日,琨景太妃跃下楼去,她率先推开房门,满地斑驳之中,她悄悄藏起了一封血书。

    这封血书或许并不能把凌昱怎么样,但若有来日,或许对宋观有用处。

    血书内容她来不及细看,在被凌夺赶回阁楼后,她藏在了阁楼木地板下。那时迦阴与回燕已率先出了楼,所以并不知她这一举动。

    因为当时凌昱在场,她怕生变端,并不敢把这封血书藏在身上。

    上回之所以愿意陪齐王回到皇家寺庙,也是她想寻机会看一番那封血书。

    可惜只得遥遥望了那座阁楼一眼,也没得到机会。

    今日之势迫在眉睫,她也有了正当进入皇家寺庙的身份,不必受拘束。

    淮璎催促着马夫,“快些。”

    京都之中诡谲云涌,马夫本来赶马速度就很快了,经她这么一催,越发拿出看家本领来,逼出马车最大的动力。

    街坊之中只有寥寥数人经过,也大多步履匆匆,所以一路还算顺畅。

    毕竟谁愿意在这关头出门去。

    各家各户谁不知京都外驻扎着数以万计的军队,只等踏破城门,一朝权变。

    马车在街道上狂奔着,忽然嘶鸣一声,与夹道飞奔过来的另一辆马车撞上。

    登时一阵翻天覆地的震荡,马当场昏倒在地,尚不知还有没有生息,马夫也被甩飞出去,车厢翻到一侧,几声惊呼乍响,很快又吞没下去。

    淮璎的后脑几经猛撞,鲜红的血从额前流下,眼前阵阵模糊,她倒是如神迹一般,还能挣扎着爬出车厢去。

    而另一个车厢之中,也有一个狼狈的身影,艰难地从车厢里爬出来。

    “又是你…”淮璎强压下想要消散的意识,低骂出一句。

    “我还没说你呢!”许牧神台倒是比她清明得多,爬出车厢后,还能拍拍身上的灰,扶着额头站起身来。

    他站起来后,又弯身去扶淮璎。

    淮璎此时也不推拒,借着他的力站起身来,虚晃几步,被他搀住。

    待那阵晕眩感过去,淮璎干呕几声,推开了许牧。

    “你说说你,这么急匆匆的,是去哪里去?”许牧两手叉着腰,无可奈何的埋怨道。

    “应该是你吧,不要命的往哪里赶?”

    这两条道,都只通往一个坊。

    这两人互相问出了这句话,才猛然睁大眼,盯着对方,“皇家寺庙?”

    异口同声。

    “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快,抓紧时间。马车里还有观芸,我得替她寻大夫来。”

    淮璎说了一句,便脚步踉跄地往坊里小跑而去,跑出一段距离,堪堪撑住墙才稳住身形。

    许牧此时也到了她的身后,清秀的眉眼间也有斑驳血痕,一道长痕甚至划过面颊,他扶住淮璎手臂,“我可以背你。”

    “你在放什么狗屁!”淮璎吐了口气,便见许牧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竹杖,拔出塞子,往天上一放,在半空中绽开一抹浓烟。

    “你这个是…焉了?”淮璎匪夷所思的打量许牧一眼。

    “好像是。不过不碍事,公主府的府兵会来帮我。”许牧将竹杖往地上一丢,回身望着来路。

    “你去皇家寺庙做什么?”趁着这个空时,淮璎才问出这么一句。

    “恐怕与你目的相同。”许牧从怀中拿出帕子,看了淮璎一眼,似是尚有自知之明,知道淮璎不愿意他碰,所以兀自擦起了自己脸上的血。

    淮璎站直了身子,拿出了自己的手帕,也开始抹去脸上的血痕。

    两个人就这么荒唐得笑了一声。

    似乎在这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大街里,形状疯癫,不管不顾,做着这般令人瞠目结舌的事,着实有些好笑。

    “你替公主做事,如今唤来府兵带上我,好么?”

    许牧清清淡淡地瞧她一眼,“我可没说我现在在替公主办事。”

    “傍上了新的贵主?”淮璎挑眉,讥讽道。

    “我的主子,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但,不是公主。”许牧看着淮璎,眸光也柔了一些,“你对我有敌意,我不做辩解,你只需仔细想想,我是否真的害过你。”

    “徐州那些无辜百姓的冤魂,没有在你夜半梦魇中喊一声冤?”淮璎睨着他,提及此事,少不得目光里有了恨意。

    许牧眼中划过一丝好笑,“你认为,徐州那些百姓,是因为我冤死的?”

    顿了顿,许牧又道,“应该说,你当真认为,天子会因为我的几句挑唆,去犯下这种令人胆寒的杀孽?”

    正此时,有一群人打马而来,身着戎装,看见许牧,便停住了步子。

    “许公子,何事求援?”

    “劳驾,给我们一匹马便可。对了,再带前方出事的两辆马车里的两个人去寻大夫。”许牧谦逊道。

    “用信号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种破事?”为首之人嗤笑一声,显然他也并不怎么看的起许牧,“给他马。”

    有侍卫牵给许牧一匹马,为首之人轻慢问道,“还有事吗?”

    淮璎这才说话:“劳驾告诉大夫,让我的婢女醒来后回阮宅等我。”

    为首之人扫了她一眼,无所谓地点点头。

    许牧抓住缰绳,“没有了,多谢。”

    为首之人摆摆手,“走!”

    淮璎睨了许牧一眼,“看起来,你想要的尊重还是没有得到嘛,陪在公主身边,日子过的也不是很好。”

    许牧笑而不答,做了个手势让淮璎上马。

    许牧此人恶心虽恶心了点,但眼下没有拒绝他的理由,淮璎艰难地爬上马背,并没有比上一回熟练,狰狞依旧。

    “…看来殿下倒是很宠你,把你惯的还是什么都不会。”许牧翻身上马,便带着她往崇圣寺而去。

    一个是翰林院的官员,一个人太子昭训,进入崇圣寺并不难。

    进去崇圣寺后,两人便分道而行。

    淮璎顺利拿到了血书,命崇圣寺的僧人给她备了马车,将她送回箫园。

    她走后不久,许牧便从崇圣寺中走出来,驾马而去。走之前,许牧还问了守在皇家寺庙外的侍卫一句,“方才同我一起来的阮昭训,可已经离去了?”

    侍卫向来不会多嘴,听见此一问,表现出为难和犹疑的神色。

    这个问题不是很重要,但他们也不能回答。

    许牧了然,也不为难他们,“多谢。倘若,我下回没机会再来,告诉了悟方丈,这湖冬钓还是不怎么样,我并不喜欢。”

    只是,了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愿意作陪罢了。

    尝试了很多回,还是不喜欢。

    走出两步,许牧又补充一句:“一个月时间啊,倘若我回来了,那就别告诉他了。”

    侍卫互相觑了一眼,点点头,“好。”

    淮璎回到阮宅,也不顾云氏与周氏缠着她说话,只说今日有要紧的事,匆匆便回了房里去。

    观芸受伤也并不是很严重,此刻包扎好喝过药,也已经在静阁小院里等着她了。

    看见淮璎回来,观芸眼泪汪汪地迎上去,瞥了瞥她身后有没有人跟随,见她独自一人,才关切道,“姑娘,你今日这是做什么呀!太危险了!您治都不治,还同那个疯子一块走。去找大夫看过了吗?”

    观芸撩开淮璎额前的发,淮璎后脑、额头处都有伤口,所以现在光看额头处,也能看见那伤口旁都是或黑或黄的灰,别说治了,连净伤口都未曾去净。

    “姑娘!你这样是不行的!”

    观芸从院子里寻来药箱,她只有小时候替淮璎抹跌打损伤药的经验,哪里有包扎这些伤的经验,好在方才大夫替她包扎时过程并不繁复,眼下要记起来过程并不难。

    她拿出药箱时,淮璎已经坐在轩榥旁翻看着两张纸张,观芸强硬地转过她的身子,开始替她清洁、抹药。

    “夫人竟然没问你这伤是从哪儿来的?”观芸掉着眼泪,疑惑道。

    “问了,我只说让她别管,待会替我唤个大夫来便是。”淮璎微笑着宽慰观芸。

    观芸不信,“夫人那么缠人,你让她不问,她就不问了?”

    淮璎显出一些淡淡的迟疑,“是呀,恐怕是知道现在京城每家每户人心惶惶,既然要变天了,太子殿下一定事务繁忙,担心她若是来耽误我的事,便是耽误太子殿下的事吧。从前娘总是怕这怕那,这也絮叨、那也絮叨。经历过几回生死起伏,她如今真正有了一家夫人的样子,虽说还不至于能荣辱不惊,万事风轻云淡,但已经沉稳了许多。”

    “夫人呀,和老爷关系一直很好,被老爷惯着,便是偏疼姨娘的时候,也不曾多亏待了她,说起来,自那时候,夫人背着姑娘偷偷哭过几回,就已经沉稳许多了。到了京城经历了这些,夫人也自然是更能担大任了。”

    淮璎笑她:“什么大任,咱们又不是大门大户。”

    闲侃间,观芸已经替淮璎包扎好了伤口,裹帘围着头部一圈素白,看起来不大好看,观芸问她,“要不要拿旁的颜色的墨汁将这裹帘染不染?头围一圈白布,总是不太好看。”

    淮璎想到了陆太傅的死讯,这些日子,凌夺也都是身着缟素,她平日里穿的就比较素雅,所以没有同凌夺一起换上一身缟素她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其实现在想起来,哪怕是这样一件事,陪着凌夺去做,或许能给凌夺一些安慰呢?

    淮璎微微笑,“不用,寻件素白的衣裙来,让我换上。”

    说着,将手上的两封信放入锁着的匣子里。观芸瞥了那两封信一眼,上头红色的墨迹力透纸背,可以隐隐窥见似乎是写那些字时都很艰难,整体不算工整,甚至字都有些歪扭,应该不太好看。

    两封信,皆是如此。

    说是红色的墨汁,不如说是…血迹。

    观芸瞥过一眼以后,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在淮璎看向她之前,她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淮璎道:“我知道你心中好奇,这两封,确实都是血书。”

    观芸没想到她能同自己说,闻言愣了愣,回想起其实来京都之前,淮璎有什么事,都第一个跟她分享的。

    淮璎见她没有说话,转过身子,握住观芸的手,“一封是由太妃所写,一封…来自于徐州。”

    观芸微微张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太妃的信,哭诉了皇帝暴行;徐州的信,哭诉了官兵暴戾,说起来,指向的是同一个人。”淮璎轻声补充道。

    听见淮璎的这句话,如同听见淮璎说“她要去死”没什么分别,观芸握紧了她的手,张张嘴,却是吐不出一字来。

    劝?哭?没有用。

    让姑娘烧了?让姑娘莫去蹚浑水?

    更是不行。

    所以,好一会儿,观芸才道:“我去替姑娘换衣裙。”

    淮璎的目光一瞬柔和起来,笑着冲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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