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
这日,秋风扫叶。
电梯门开合,何思淇刚迈进办公区就听到一男一女的拌嘴声音。
办公区里冰火两重天,二组和其他组之间仿佛隔着层隐形壁垒。
两颗脑袋特别显眼,推挤着在电脑前把屏幕堵得严实。
专注于电脑的二人甚至没有听到何思淇的脚步,直到她猛地靠近,手搭在佟芸的肩上。
佟芸一哆嗦,朝后看去,偏巧和陆子轩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好瓜。
凑空抢占先机,何思淇掌握鼠标的主动权,但屏幕上的连连看让她大失所望。
也是,这两个幼儿园刚毕业的小朋友能看点什么劲爆的。
会议室里长桌座椅排列规整,何思淇和整个二组在准备室里等待,透过单向玻璃,她着眼扫过每位参加会议的人员。
陈桉和李校长分坐在长桌左侧,徐娇娇的位置单空了出来,距离本该开始的时间已过去十分钟。
何思淇鲜少地扎起高马尾,白色衬衫卷起袖口到手肘,米色包臀裙正好盖过膝盖。
她盯着几乎占据一整个墙面的大屏,视线又转回正反复调试ppt背景的佟芸,“我们已经提前演练过五次了,你放松点。”
可佟芸的手握在鼠标上微微颤动,嘴角硬拉起一道不好看的笑。
这是何思淇第一次作为发言人带着组员进行汇报工作,以前她只是复印稿件换ppt的那一个,当时的她肯定没想到几个月之后自己会站上演讲台。
会议室的门碰撞在墙壁,徐娇娇不紧不慢坐在自己的位置,她的到来说明会议即将开始。
何思淇透过反光看向自己,默默在心里打气。
准备室的门被敲响,门外传来清越的女声。
“何小姐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佟芸站在队伍前列,负责ppt的放映,迟迟没有起步。
她不停地在手心画“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吞下就被身后的何思淇助力一把,猝不及防闯入了大众的视线。
只好硬着头皮入座,佟芸和其他二组成员都坐在长桌右侧,电脑连接大屏的一刻,会议室的灯光自然暗淡。
为了方便看清楚稿件,演讲台自带照灯,却被公司员工吐槽很久。
会议室的光线本就暗淡,灯光又从上至下打来的,脸上的凹陷和凸出全都被看得清楚,效果和讲鬼故事没差,要是恰巧穿了一身白就更贴合主题。
她往旁走一步露出了屏幕,索性不看稿件避开了死亡光线。
“我是策案组何思淇,现在代表二组汇报工作进度。”
开口的那刻,何思淇脸上带着微笑,思路清晰甚至没有一刻的停顿。
“此次展览的主题经过沟通定为了奇遇,主要分为三个板块,也就是一个人的诞生、成长、死亡”
随着她的讲解,展会由雏形深入,立体展现在每个人眼前。
目光向台下瞥去,陈桉时不时点头附和,脸上的神情不同于之前的温柔,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赞扬。
只要注意到他的回应,何思淇心里就会更加坚定几分。
嘉映的会议从来没有鼓励一说,不论谁站在台上都不留情面。
她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还未展示设计方案,台下的各位已经蠢蠢欲动。
“为什么会选择死亡作为展示的一部分,这个展览的受众是学生和青年,我觉得二组考虑欠妥。”
“二组在确定此次展览主题的时候应该考虑画师的个人风格。”
顷刻间台下的讨论声与提问声穿插错落,一大半的人都对这个展会充满了疑虑。
二组的每一位组员都显然有些慌神,左顾右盼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领头。
何思淇深吸一口气,将话筒线拉得更近了些,却还是斩钉截铁。
“我们认为生命教育对每一位学生青年甚至是成人都是一生要完成的课题,这也是此次展览的初心。”
她顿了顿又是开口:“基于第二个问题”
“我的画多是高饱和的色彩,以表现光影为主,正向的风格正是打破对生命教育偏见的利器。”
话没讲完,陈桉起身聚焦所有视线,他带着得体的笑,每个举动都让人感到心安。
他转身对上何思淇视线,在这个长久静谧的对视像是何思淇的定心剂,平静得掀不起一丝波澜。
此时她心中再无紧张的感觉,微小的讨论声从台下漫卷钻进耳朵,她正思虑着要不要继续,坐在佟芸对面高挽着发的徐娇娇举起手臂,再细密的声音也在一瞬失了音。
“这个方案,在我看来完全不符合嘉映一贯的风格。”
她斜眼看向身旁一排人,嘴角含着笑意,浑身充斥着不可侵犯的气场,“你们说呢?”
在她的发言之后,许多人都举手表示赞同。
可这方案分明是她亲自审过的,想要开口反驳,徐娇娇便又是开口:“二组的方案质量一直在下降,现在我可以质疑二组是否有承担此次项目的能力。”
在以往的会议中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台下的负责人都互相低声谈论,如蜜蜂翁叫。
“这份方案的审核结果并没有反馈任何问题。”何思淇迈前一步皱眉盯视着她,手心攥紧了台上的方案。
“我认为这样的方案实在没有审核的必要,既然二组还没有准备充分,今天的报告也就到此结束吧。”
她起身一步不回头,会议室的人也跟着离开。
何思淇看向陈桉离开的背影,发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迟缓,她和陈桉之间的距离相隔更远。
想要呼喊却怎也发不了声,心脏的猛烈跳动连带着太阳穴一起,鼻子无法感知空气的流动。
那个背影明明相隔不远,她却像是原地踏步,眼前一切顺着边缘发黑,再也看不清任何。
她瘫倒在地,耳边的嘈杂声中隐约夹杂着周围人的呼喊和求救,之后是持续的耳鸣掩盖了所有听觉。
意识中有道声音像来自空荡的山谷,可却是渺远急切,仿佛隔着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距离。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在黑暗中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一直奔跑着,任由自己怎么呼喊也不会回头,这个梦有多长她就奔跑了多远。
那道光圈越来越刺眼,光圈之下站着的那个人,儿时的自己奔向的到底是谁呢?
耳边分散重叠的声音渐渐集中,汇成一聚。
迷蒙间她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她。
“陈桉”她心中下意识想要喊出这个名字,但喉咙像刀割般火辣辣发不出声音。
迫切想要从噩梦中清醒,沉重的眼皮此时轻如薄雾,她好像不再感到乏力。
模糊中眼前净是洁白,白净的衣服在视线中愈发清晰,好像有一只手抚在额头上,细腻平滑。
“醒了吗?”
他的双眼皮深邃,眼尾下垂,眸色如泼墨。
不是陈桉。
“言”
他翻看着手中的病历单,将圆珠笔插在白大褂胸前的口袋,微微点头,“言清。”
是佟芸看病时的那个医生。
四周淡蓝色帘子遮挡,白色的床铺和被子,这里是医院。
意识在这一刻彻底清醒,帘子被人掀起,何思淇下意识拿被子遮在自己的身前。
陈桉喘着气,紧拽着帘子,又有些无力地垂下,压低的眉间舒展,恢复了往日淡泊的样子,手贴在她的额头。
“咳咳。”言清嘴角还是扬着笑意,温柔地回应,“这位家属我知道你很着急,但请尊重一下病人的隐私。”
这才注意到病床旁还站着一位医生,他的手讪讪收回之时,又忽地凑上去点了何思淇的额头。
“很冰诶。”何思淇有些抱怨的意思,朝被子里缩着头,“你怎么来了?”
陈桉听着这话有些好气地笑出了声,手撑在病床旁的围杆,“我不来你自己在医院玩求生?”
因为他的用力,本就不牢固的围杆忽地从床上断裂,言清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催促着他:“家属请去病房外等候。”
见眼前的情况不妙,何思淇也轻声提醒着他:“好了好了,你去外面等我吧。”
陈桉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医院里医生很多,给你付住院费的人可就我一个,你”
“住院?”
她激动地快要从病床上坐直,头上密密麻麻的痛感传来,又妥协般躺了回去。
见病人的情绪有些波动,言清一手挡在了她的面前,自觉将她的激动怪罪在陈桉身上,脸色更沉,“家属还是尽快出去吧。”
“医生,她突然晕倒是病理性的吗?”
“具体原因还需要住院时详细排查,有情况会通知你的。”
听着他们的对话,何思淇感觉身上渐冷,他俩穿得一个白一个黑,在这个场景中尤其渗人。
“要不你俩都出去吧。”她将被子盖过了头,努力回想着躺在这里之前的记忆。
言清侧头示意他离开,谁料陈桉直接出声。
“她叫你也一起。”
被子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两人的脚步声错落有致,离开了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