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时飞燕没接她这话茬儿,在屋里看了一圈,没看到燕语时,就问:“小燕子吃饭没?”
燕老太脸一板,三角眼朝下耷拉着,“她大小姐嫌我做饭难吃,叫她烧个火都不干。”
时飞燕眉头微皱:“所以,小时没吃饭,你们也不叫她?”
燕老太:“她自己不吃,还要我这个当奶奶的三催四请不成?”
燕语时从屋里走出来,“我想吃排骨,奶不肯给做,就做一根排骨,还不够爷爷和奶奶自己吃的,哪有我的份。剩下的排骨奶说要留着明天做给家文哥吃。”
时飞燕摸了摸她的头,“饿了吧,妈带你去你爸饭店吃。”
她先去把碗刷了,回头拿起手电筒就骑车要出门吃。
燕老太横眉倒竖:“去国营饭店,那多贵啊!钱多烧得慌!”
时飞燕冷着脸说:“娘,这是我家!小燕子要吃啥就有啥,那排骨是行军特意给小燕子买的,可不是给家文买的。现在小燕子在自己家里没饭吃,不出去吃在哪儿吃?”
“你这是啥意思?”
时飞燕不再搭话,骑上车带着燕语时就走了。
等她俩走了,燕老太和燕老头才后知后觉害怕了,尤其是燕老太,白天刚说了不折腾,到晚就忘记。老二还特意嘱咐了做排骨给小燕子吃,排骨做了,小燕子没吃上,这老二回来准得闹脾气。
“你说你,闹个啥!”燕老头不耐烦地敲着烟袋锅子。
“你这个老头子怎么说话的,刚才你咋不说?我做饭时候你咋不说?”燕老太不干了,声音大了起来,怒瞪着燕老头。
燕老头皱着脸,“得得得,我不跟你说。”
再回来时,是一家三口一起回来的。燕行军一进家门就板着脸去了东厢房,“娘,不是说了小燕子要吃排骨么,怎么不做?排骨我都买了。”
燕老太忙道:“给做了,给做了。我寻思那么多排骨也吃不完,就做一根得了,剩下的留着吃。哪知道那丫头脾性大,当下就不干了,连火也不烧,就走了。”
燕行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小燕子上一天学多累啊,回来还得写作业,哪能做烧火的事情,你以后别叫她干活,她是要考大学的,不是干活的。”
“一个女娃还考大学?”这下不止燕老太,就连燕老头都惊讶了。
“花那冤枉钱干啥?长大了还不是得嫁出去!”
燕行军说:“这你们就别管了。这事也是我疏忽了,以后我每天早上上班前,给你们把午饭做好,你们中午热热吃。下午上班前给你们把晚饭做好,你们就早点吃晚饭吧。娘要是不想干活,吃完饭,碗留着我下班回来洗。别使唤飞燕干活,她上一天班累着呢,她的手是要拿手术刀的,万一磕碰着可了不得。”
燕老太大惊,“这咋行?!哪有男人干活的?谁家不是媳妇儿干活?”
燕行军表示:“娘,你搞清楚,是飞燕在养家呢,我是临时工,一个月十多块的工资够干嘛的,还不都是飞燕赚工资。她的手要是伤着了,还怎么当医生?你们还要不要养老钱了?”
说起赚钱,尤其是涉及到他们老两口的养老费后,燕老头和燕老太就如同蚌壳的嘴,闭紧了。
一个月可有十块呢。
第二天,一大早,燕行军就把排骨炖上了,燕老太坐在客厅里,闻着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忍不住了,进去一看燕行军正在炒白菜,案板上的竹笸箩里放着金黄的烙饼。
小灶头上炖着排骨,另外一个小砂锅熬着玉米糁粥,里面还放了红薯。
早饭端上桌,燕老头看着满满一大桌子,满眼惊讶:“早上就吃这么好?老二,这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到月底了得打饥荒。”
燕行军笑说:“您两位过来了,咱们就吃好点,平时我们也不这么吃。”
“爹娘你们先吃着,我去叫小燕子起床。”
燕老太心里不是滋味儿,“老二是叫鬼迷了心眼子,宝贝那丫头,乡间地头的,谁家丫头不是早清起来一堆活计,小燕子倒好,早饭都做好了,还得请她起来吃,地主小姐做派!”
燕老头忙说:“瞎说什么呢,那地主做派也是能随便说的,不想过日子了你!”
燕老太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嗡着嘴蛮横道:“可不是咋地!就她娇气!”
时飞燕出来刚好听见这话,就说道:“我跟行军就这一个女儿,宝贝点也是应当应份的。这老话都说,富养闺女穷养儿,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燕语时也洗好脸出来,披散着头发,她现在手短,举起来梳头可费劲,每天都是时飞燕给她梳好。
“爷爷奶奶早,妈妈早。”打过招呼后又说:“妈妈,等会儿你帮我梳头,爸爸根本不会,扯掉我好几根头发。”
时飞燕笑着给她盛了一碗粥,“行,那你吃快点,我快到点了。”
燕行军剥了几个茶叶蛋送到众人碗中,“吃鸡蛋。”
燕老太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于是挑刺,“这茶叶可是金贵东西,就用来做鸡蛋。”
燕行军呵呵一笑:“小燕子不爱吃白水煮蛋,再说了这茶叶蛋也用不了多少茶叶,你们屋里也有半罐子,就在那个墙柜里放着。”
燕语时配合地一笑,“对啊奶,喝茶能修身养性,没事您和爷爷喝喝茶,您想啊,到时候您两个手里端着茶缸子,就往咱院里那棵树下石桌上一坐,打开收音机,多悠哉啊。”
燕老头幻想了一下她说的画面,没忍住笑了。
“你这小丫头,还挺会说话。”
一顿早饭吃完,家里的人也只剩下燕老头和燕老太两口子。
燕行军出门前,特意把收音机搬了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暖壶里泡了一壶茶叶也摆上,嘱咐道:“午饭我都弄好了,温在大锅里,中午你们热热就能吃。吃完再去睡个午觉,等我下午两点多下了班,再带你们到处溜达溜达。”
老两口一上午就坐在沙发上,晒着太阳听着评书,美滋滋的。
燕行军下午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藤编的摇椅,“这个东西舒服,路过废品收购站淘回来的。”
燕老头坐上去试了试,“这东西好!”
“怪不得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城里来,这大楼真气派。”燕老太看着百货公司的三层大楼,感叹道。
“带您去转转。”燕行军抬脚就往里面走,燕老太连忙拽住他,“不去不去!多贵啊!”
最终还是往里逛了一圈,没买东西,燕老太在家里骂人声能喊出一里地去,在这里,一句话都不敢说,没少挨售货员的白眼。
“这些个看柜台的都是吃公家饭的,脾气可大。这里的主任飞燕熟,下次她休假叫她带娘来买衣裳。”
“飞燕还认识主任呢?”燕老头心理活动了一下,问道。
燕行军爽快回答:“那人的儿子上次得了阑尾炎,找飞燕动的手术。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了。”
燕老头连连点头,心里想着要是家文拿不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就让时飞燕走走关系,看能不能把燕家文给弄到百货公司上班。
这工作轻省,又能赚钱,还不用看人脸色!
转到燕语时小学,燕行军说道:“这是县里小学,小燕子要五点才放学呢,以后爹你要没啥事,就接送小燕子上下学吧,出来走走,也当锻炼身体。也算给我和飞燕帮忙了,不然我们每天还得请同事串班去接她放学。”
燕老头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因此满口答应下来。燕老太本想说什么,但是见燕老头答应了,也不好开口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燕老头和燕老太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每天啥也不用干,也就做做饭,洗洗衣服。
燕老太虽然偏心大儿子,但也不是完全不心疼燕行军这个小儿子,看小儿子每天上下班那么累,还得给他们洗衣做饭,于是就把这些活接了过来,早饭燕行军做,午饭和晚饭他们自己做。
尤其是对待燕语时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只要他们对燕语时甩脸子,老二夫妇两个就对他们甩脸子,而只要他们对燕语时好,老二夫妇就高兴,时不时的给个几毛钱,买点小吃食啥的。
上次燕老太去叫燕语时起床后,主动给她梳了头发,时飞燕和燕行军就一直笑呵呵的,还给了她一块钱。后来时飞燕休假的时候,还特意带她去百货商店买了一身新衣服新鞋子。
现在老两口都有新衣服新鞋子穿,每天吃过早饭,燕老太和燕老头一起出门,燕老太去跟巷子里的大妈们出去买菜,燕老头则去送燕语时上学。
接下来,老两口时间就自由了,燕老头每天回来和街口一帮大爷们下象棋,燕老太提个小板凳,挎上竹篮,跟同住一条街的大妈们在一起,一边择菜一边唠嗑说些家长里短。
到中午呢,俩人一个回去做饭,一个去接燕语时放学。吃过午饭,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歇个午觉,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
半个月下来,两个人愣是胖了一圈,腰杆子也直起来不少。和刚来城里那会儿唯唯诺诺的样子大不相同。
居委会有各种政策传达宣讲,燕老头和燕老太去听了几次,自觉懂得多了,现在说起话来也有几分城里人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