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兵楼倒塌祸事起
兵楼坍塌并非无缘无故,李应先行带着部下去基建处考察,等秦愚走到断壁残垣里时,他便道:“一般建筑都不会采用楔木,虽然坚固,但一垮俱塌,比较危险,像比较高大的建筑,都是钉木的。”
秦愚弯下腰和李应一起去看墙壁上的钢钉,他还伸手用力晃了晃,那块木板虽然尾部已经脱落,但头部还能比较牢固的接在墙上。
“那为什么会坍塌?”秦愚直起腰,转头问李应。
李应抚了抚胡子,又走到废墟中央,拿起地上的木板:“这是二楼地板所用的木板,是两层的。它不是断的,也不是掉落,这么崎岖的边缘,应该是重物砸坏的。”
秦愚看着木板边缘那尖利的切口,看来的确如李应所说的一样。而兵楼二楼正好悬着一座大钟,是用来集合兵队用的,顶部悬挂在屋顶上,是缠了两圈的粗麻绳,因为钟很重,又在顶部周围朝屋顶拉了四个方向的麻绳,吊在房顶。
“钟掉了?”
“臣以为是这样,只是……”李应犹豫了一下,改变了脚步方向,有意将秦愚从人群支开,走到了废墟外才接着说:“钟的底盘受力很大,若是撞钟的钟锤能砸破地板也就算了,可能把整栋楼拉垮,有些奇怪。”
“李侍郎的意思是……”
“这大钟可以把地面砸出一个洞,再者会把三楼的地板给带下来,可怎么能把整栋楼的楼壁也给拉倒呢?”
秦愚听了这话,回头看向废墟,那里别说兵楼的外壳,连影子都没有了。
“那怎么才会如此?”
“地板和屋顶都和墙壁有连接之处,除非连接之处已经松动的很厉害,如若再加一个外力,且地板和屋顶被砸坏,那么连接的木板,支撑力就几乎消失殆尽……”
“就如同风中摇曳。”
“不用大钟的绳子松动,日积月累,钟的重量也会坠的兵楼坍塌。”李应又补充。
秦愚皱了皱眉,找到负责兵楼统建的工部侍中刘艺,询问这兵楼本来是做什么用的。
“回桓王,这一楼是兵队官员处理兵务的地方,二楼是撞钟和休息之所,三层便是将来兵楼处兵队统领的办公处。兵楼建在新兵屯出口处,出门便是上京,穿过兵楼,前面便是屯兵场。”
秦愚搓了搓下巴,又问:“最近有在这里开始办公的人吗?”
旁边躬身立着的是兵部郎中严沛,听到这里,立刻回话:“回桓王,本来是说要在夏初从东城调来三千严家精锐,于是东城的严家军统帅派来了副将,这两天是来考察的,他随行有两位营将和一位参军,工部的一些参与建设的大人也在一楼办公。”
“还有没?”
“安王在三楼办公,殿下十分勤勉,早朝后与黄昏前都会来考察。”刘艺接话。
刚刚一直没说话的文尧突然发问:“楼是夜里塌的,可有人在里面?”
“并没有,当天晚上安王在忘怀楼设宴,把我们都叫去吃酒了。安王十分体恤我们,出手阔达,常常请我们吃酒。”
秦愚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文尧,见他却皱起眉对严沛非常愤慨的道:“怎么没人,那扫地的裘老不是人吗?人家被砸在钟下还护住兵楼的图纸!”
听到文尧恼火的斥吼,几个官员也没说什么,只低着头默不作语。
秦愚拍拍文尧的肩膀,又问严沛等人:“之前你们也与燕王共事,当时如何啊?”
“燕王也十分勤勉谨慎,只是当时不知为何,燕王日日都在催赶进程,又要保质又要保量,那些日子……的确有些吃不消。”
听着这严沛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些怨怼的意味,旁边听他说话的人也没有要辩驳的意思,秦愚就知道看来他们对秦昇风风火火的作风有些微词,倒是对秦艰颇为赞赏。
现在兵楼的倒塌,便是两种可能。
是楼的建筑粗工滥造,大钟的绳子也粗工滥造。
要么就是有人恶意破坏。
可这是兵楼,天子脚下,工部真的感粗工滥造吗?
离开兵楼后,秦愚就要去裘老家中,路上李应就否决了第一种可能。
他说从废墟中一些保留的材料接合来看,建造时应该并没有偷工减料的可能,保留下来的地方都耦合的很严实,钉木处也严严实实,倒下的墙壁也是大块的残壁,虽然是木结构,却也该很牢固的。
裘老家里挂着白素,小小的府邸中,只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两个人,守着一橔棺木。
呜咽声传入秦愚的耳中,他先是拜了拜裘老的灵位,才和裘郎说话。
裘郎平时除了读书也会去帮裘老干活扫地,也了解一些兵楼的情况。
他擦了眼泪,和秦愚坐在门槛上,低着头说:“父亲是老实人,过去也是常常帮燕王府后院清扫,后来兵楼修建起来,门口老是飞沙走石的,燕王就让父亲去那里扫地了。”
“燕王待你们如何?”
“燕王不太和下人说话,但很体恤我们,只要我们勤勤恳恳干活,他都会多发铜板,但若是有人偷懒堕工,他也会呵斥惩戒。那时候老有官员上工的时候偷懒,甩手掌柜一般,就叫燕王把他给狠狠的训斥了一回。燕王岁小,那些官员本来也不太服他,不过日子久了,反而忌惮他。”
秦愚听到这里,便知道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你去的多吗?”
“我几乎每天白天都去。”
“那,你觉得兵楼建的牢固吗?”
“我觉得挺牢固的,那些官员都放心大胆的在里面,冬天在里面取暖,有的做工晚的,担心燕王催促要赶进度,自己就会在二楼将就着睡。”
“他们不怕楼塌?”秦愚有些意外。
“估计是对自己建的楼有信心吧。况且燕王日日监工,十分谨慎,他们估计也不敢偷工减料。”
按照裘郎所说,这个楼是公认的牢不可破,还没完全建好,就敢在里面睡觉休息。
“那安王呢?”
“安王……”裘郎神色变了变,眼神立刻阴冷下来:“他对下人平民十分苛待也不是传说了,安王的脾气叫人摸不着头脑,父亲做事不谨慎,把扫的土沙堆到了路上,叫安王给踩到了,安王便教训了父亲。”
“教训?”
“他踹断了父亲两根肋骨。”裘郎抬起头时,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那又如何呢,父亲是奴,他是主。”
“他监工如何?”
“监工?晌午来了一觉睡到下午,有时候叫父亲去清月楼给他叫饭菜来,吃喝到黄昏,天色暗沉下来后,便叫着那些官员去喝酒,要么……便是成日成日的不见踪影。”
秦愚看着裘郎,又问:“楼塌前,你去过兵楼没?”
“我是不让进兵楼的!”裘郎一下就站起身:“纵使安王伤了父亲,但那是兵楼,事关重大,我也不会胡来!”
“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上了二楼,或者你父亲有没有提起过?”秦愚也立刻站起身,他轻声安抚着裘郎,希望能得到些线索。
裘郎平静了心情,然后细细回想着:“父亲好像有天值夜,他说他听见有人沿着屋檐走动,就出门看,结果看见从二楼飞出来一只乌鸦。”
“乌鸦?”秦愚不由得心中一震,他听到“乌鸦”二字,就一定会想起乌衣门。他皱起眉,思虑一番,又抓住裘郎问:“安王在兵楼可会过客?”
“严家人算吗?严侯爷有来过,安王还说是他的客人,叫我去打的酒,跑到西市打的桂琼。”
夜中秦愚睡不着觉,无忧逼问他到底是有什么心事,若是不说,她就当秦愚心里有了别的姑娘,这就收拾包袱离开上京。
听无忧这样讲,秦愚才无可奈何的给她讲了事情原委。
“你心里是有答案了吧?”无忧叹了口气,爬起来看着秦愚:“那乌鸦就是破坏绳子和屋顶的人。”
“我可没有证据。”
“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无忧伸出手指轻轻捣了捣秦愚的心口,接着说:“这个证据怎么找,若真是乌衣门的人干的,那肯定不会留线索了。”
“我其实……”秦愚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不想找出来。”
听秦愚这样讲,无忧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轻轻的又躺下,枕着秦愚的肩膀,抓着他的手,柔声言:“我明白,你不想当那个坏人。把兄弟都逼到绝境的人。”
“我有时候也在想,我真的应该去查王兄死亡的真相吗?”秦愚看着床帏,眼神迷茫怅惘:“三哥他……真的害了王兄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眼前既成的事实是如此,你又如何改变呢?就算真有什么变端,也是未来的事,你不是青君,连青君也不可能把未来看的清清楚楚,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不是吗?”
是啊,并不是秦愚在做,而是飞来的冷箭全都指向一个人,秦愚无法阻止扑面而来的事实。
可事实就是真相吗?
第二日清晨,无忧进宫向皇后请安离开时,正见到秦婉儿朝长歌殿来。
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上面绣了一只兔子,怀里抱着一串葡萄。
“嫂嫂怎么来了?”
“昨日是皇伯母生辰却没能拜见到,今日怎么也得来请个安。”无忧笑着和秦婉儿说话。
秦婉儿低了低头,又朝长歌殿看了看,最后开口说:“嫂嫂想不想去金兰宫坐坐?”
无忧看得出秦婉儿有事在心,不然不会都到长歌殿门口了,因为见到了无忧却愿意打道回府。
看无忧应了下来,秦婉儿却也没有舒气,她走在无忧身侧,看了看无忧脚后跟着的鸣云,半天才开口:“嫂嫂平日里还有女侍跟着?”
无忧听言回头扫了鸣云一眼,又见秦婉儿似乎每次都是一个人,她好像从不带女侍。
“婉儿不带女侍,若有什么事怎么安排?”
“不用找人,在宫里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秦婉儿平淡的说着,她没有笑,也没有失落,只是看着宫廊,那幽幽无尽绵延走不进的宫廊。
走到哪都有人朝她们跪拜行礼,从不需要刻意找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到处都有人在注意着,注意着贵人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