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嘭”的一声，一朵巨大绚烂的烟花绽放于夜空之上，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很快，漆黑寂静的窗前，被染成五颜六色的，连带着林静安的发丝上，也落了霞光似的烟花光芒。
周北逸迷蒙着眼睛，看着被烟花映照得很美的林静安，很难说眼前的究竟是画卷还是真实，他眼里闪着几丝光，语气里带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新年快乐，林静安。”
林静安的耳边有很多声音，电视的倒计时，烟花接连冲上黑暗的声音，还有周北逸像一阵春风一样的祝福。
这样的氛围，说不被感染，是不可能的，她罕见地笑了笑，带了平日不曾有的轻快，用手中的可乐轻轻碰了下周北逸手中的：“你也一样，周北逸。”
在那笑容里，周北逸呆滞了数十秒，而后才转过头去，尽量平静地细数刚刚突如其来的怦然，等到在转回来时，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一阵烟花，让两人并肩的窗台也染了几分浪漫。
他问林静安：“真的没有愿望？也对，你这个冷酷的人，得换个说法，这样说吧，新的一年，你的目标是什么？那种正儿八经的打算，有么？”
林静安看他一眼，想了一下，对着窗口的烟花，认真说：“好好活着。”
周北逸似早就预料到般：“就知道，你嘴里倒不出半个心里话，倒不如不说。”
“哦？所以这不能算一个目标么？”
“你要说算，倒也算，可是，要是这也算目标的话，在此基石上的一切高楼，不都成了无稽之谈，我问你高楼在哪，你却答我你要的是地基。”周北逸笑，“这算不算敷衍。”
林静安盯着烟花坠落后，重新归于黑暗的夜空，淡淡道：“你也说了，地基之上才有高楼，也许，有些人，费尽半生，只是在修筑地基的过程中挣扎呢？”
不是每个人都有同样的起点，有些人天生在高楼，住惯了高楼，只会仰望上方，怎么会舍得低下头来了解哪些辛苦搬着砖石修筑人生起点的人呢，在他们的观念里，怎么会知道，原来地基也是一种需要努力的东西。
林静安想着，眼神暗了暗。
话语之间，周北逸感受到了一丝沉意，方才燃起的一点热切，此刻好像化为乌有。
他看了看眼前的林静安，莫名觉得她的周围在无形之中又竖起了一层冰玻璃，冷冷的。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想到了大学时期，那个永远奔波在这一个兼职和那一个兼职之间的她，想起她坐公交时都能入睡的疲惫，他知道，她说的“有些人”怕是她自己，只是，从前便这样，关于她自己的，她是从不肯松口告诉别人的。
哪怕是被别人误会，她也丝毫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只是默默竖起那扇冰冷的墙，不看不理周遭的误会。
就好像，那次之后，李志阳被撤职辞退之后，散布了一些关于她的谣言，大有人把难听的名号扣在她的头上，周北逸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急匆匆去找她，
周北逸觉得心疼，问她：“是不是觉得委屈，要是委屈，在我偷偷哭一场也行，我不告诉别人，要是生气，我替你教训嘴巴不干净的人，只是要提前问过你，再去帮你出头，不然总担心你生我气。”
林静安却冷静地道谢，她说：“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李志阳被辞退，这件事，是你在出头。或许你会觉得，女孩子受到这些就应该生气、委屈，可是，我不是别人，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管别人，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周北逸本以为她在逞强，而后，才发现她真的在流言里恍若未觉，仍旧按部就班地学习、兼职。似乎，被造谣的是别人而不是她。
此刻，他注视着林静安那双漆黑的眸子，说了多年前差不多的话，他说“林静安，我还是那样说，如果有你想告诉我的事，我就一定愿意听。但是你不想，所以，我从来什么也不知道。”
林静安有一刻动容，她垂着头，说了一句：“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这句话，还是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周北逸向来不是一个爱绕弯子的人，他直白地戳破那层朦胧在话里的含义：“我不管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总之，林静安，新的一年里，我有一个关于你的愿望。”
林静安浑身一滞，那句话在耳朵边徘徊，令她手心无故多了凉意，是惊喜与害怕，是心潮浮动夹杂着难以置信带来的的反应。
她没有应那句话，也没有说任何话。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那是在乎的证明。
“林静安。”周北逸唤她的名字。
“什么？”林静安转头过去，便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笑，自信而又带着痞气的样子，说实话，实在是好看的一张脸。
“所以，你要不要追我试试。”周北逸恬不知耻且颇为正经地道：“虽然你这个人很难搞，性格又差，但是念在你毕竟照顾我有一阵子，我有很大希望同意的，毕竟，你了解的——我从来是不记仇的一个人。”
林静安：……
林静安：“我比较了解你另外一面。”
周北逸好奇：“哪方面？”
林静安：“脸皮厚这方面。”
周北逸：……
他反应两分钟后，才后知后觉道：“你刚刚，好像还挺有幽默感的，挺好，你总算会开玩笑了。不然，总像个木头，怪让人想扯下你的木头面具的。”
林静安放下可乐，把手揣进兜里，转过头，面向周北逸。
周北逸就那样盯着她的举动，竟然一时间有些紧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期待她做些什么。
然而，林静安只是直视着他。
周北逸：“说吧，我准备好了。”
林静安：“我刚刚——”
林静安：“讲实话而已。”
周北逸：……
又一阵烟花燃过，两个人已经洗漱完，躺在隔着帘子的两架病床上，医院里没有别人，医院也就好脾气地默认陪护的林静安睡另一张床。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睡意。
“我知道，你没睡。”周北逸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显得有些欠揍。
林静安：“所以呢？”
周北逸话里带了几分笑意：“所以，林静安，我在等你。等你祝我愿望成真。”
话音落下，林静安看着那白色的天花板，总觉得那上面的纹路也变得顺眼了一些，她眼里嘴角，也染了一些笑意，因为隔着帘子，才敢放肆地显露。
林静安不说话，周北逸便极为耐心地等待。
等了一阵子，他才又催促道：“怎么样？”
又是一阵安静，才听到林静安冷静而不带着情绪的声音传过来：“祝你愿望成真。”
没有别的语气，周北逸却在这六个字里听出了甜意，如蜂巢里的蜂蜜，他眯着眼睛，笑意盛满脸颊。
他说，有一个关于她的愿望。
她说，祝你愿望成真。
四舍五入，便是互相靠近。
从来便是这样，周北逸要的，不是平等，他可以向前迈进无数步，只要，她是愿意的。他怕她不愿意，但是，他今天知道。
她是愿意的。
如同多年前，她沉默着在雪夜里默许他的靠近。
很多事，在这点愿意里，轰然倒塌，显得毫不重要，比如，周北逸在沉在心里的对过往的一点介意，又或者，是很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