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在草原上漫步的日子的确不错,但沈奕偲知道,她总有一日是要回去的。
夜晚,两人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天繁星闪烁,听着旁边的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口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忽然,沈奕偲开口道:“我该走了。”
于是那少男的话音也停了,过了许久,才问道:“那你……你还会再来这里吗?”
“应该不会有机会了,”沈奕偲想了想,又道,“不过也说不定呢。”每年的朝觐应该可以见到他,不过她在宫中不能随意与他会面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以后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叫沈二,只是……一个普通商人的女儿。”
“哦,那也没关系,等我当上国主,一定能找到你的。”
沈奕偲没有说话。
于是那少男又道:“对了,我叫多吉,你可记住了啊。”
“好。”
说完再没人开口了。
第二天天一亮,沈奕偲就离开了,到城里与带来的随侍汇合后就踏上了回京的路。
然后是乌孙国主病故,听说京城的质子回去后掀起了不少波澜,那位多吉少主几年来一直焦头烂额,每年的朝觐都是遣使者前来,所以她们就再没有见过面了。
如今,听到沈瑾芮说她遇刺的事情背后有乌孙人的手脚,沈奕偲无端地想起了那位少男,不知为何,她不相信是那少男做的,也许,是别的什么人与他不对付,才想出这一招来陷害呢?所以,皇姐提出这件事后,她第一反应是给乌孙开脱。
沈瑾芮听她这么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事关两国邦交,陛下还是小心为上,若有异动该提早提防才是,大晋不可再起战火了。”
几句话的时间,沈奕偲的眼神又开始迷蒙起来:“朕明白的。”
沈瑾芮眉头微皱,只一瞬又恢复了神色道:“臣见陛下精神不太好,是否宣御医来看看?”
“没事没事,不过是晚上没有睡好罢了。”
“那臣先告退了,望陛下保重龙体,切勿太过操劳。臣去看看父后。”
“好。”
在御花园一个偏僻的角落,一女子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宫侍。
“我见陛下神色不太好,可是底下的人伺候不周?”正是沈瑾芮。
“殿下,陛下她……”
“说。”
“是。”宫侍沉声道,“殿下有所不知,陛下即位后,每日或是召赵将军前去宣室殿,或是带着奏章去鹿台,有时还会出宫,但常常屏退宫人,不让人近身侍候。”
沈瑾芮的心沉了沉,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宫侍走后,她又去陪太后说了几句话才笑着离开,只是在坐进马车时,脸色阴沉了起来。
回府后,刚在书桌前坐下,忽然有人一把推开门进来,吵嚷道:“你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沈瑾芮揉着眉心,思忖片刻道:“一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萧国公谋逆一事毕竟过去多年,当时又是太宗亲自下令诛其九族,虽然她功勋卓著,一向忠贞不二,但也没人敢求情。沈瑾芮幼年时也常去她府中玩耍,也觉得那人面目慈祥,不似作伪,只是皇祖母那时刚刚平定四方,对通敌叛国之事实难容忍,铁证摆在面前国公难以辩解,沈瑾芮当时也只是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因此这么多年也只是心有疑虑,但国公一脉就此陨落也是可惜。倒是这位斩尘会的阁主……沈瑾芮沉默地盯着眼前的男子,眉眼淡漠,唇红齿白,模样还算不错,但与萧国公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也可能是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
男子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只是在想,你与萧国公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让你时隔这么多年还要暗中调查?”沈瑾芮屈起指头扣着桌面,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中多了几分探究:“不要跟我说,是当年有人来了一出偷梁换柱,换了她家的一个小孩出来?”
话音刚落,便见那男子眸光闪烁了一下,继而又镇定道:“我之前说过了,这算另一个消息,要知道你得出钱。”
“想不到斩尘会的阁主竟然还是个财迷,”沈瑾芮冷哼一声道,“不愿意说就算了,你的名字呢,这总能说吧。”
“乐影。”
“哦,这么说来,先前叫你笑笑也还算符合。”
眼见这人又要炸毛,沈瑾芮笑着起身道:“行了,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醉云楼的一个阁子里,一人语气惊讶道:“殿下为何忽然问起萧国公?”正是余杭曙,听到沈瑾芮的问题,一时连折扇也不摇了。
沈瑾芮瞥了一眼一旁埋头苦吃的男子,沉声道:“这位就是斩尘会的阁主,我们做了个交易,他告诉我刺杀之事的主使,我替他查国公旧事。”
“我知道丞相大人与国公曾是挚友,能不能拜托你向你母亲打听一下此事可有内情。”
余杭曙内心有些复杂,母亲当年为这事也是四处奔波,她不愿相信自己的挚友真会做出这样的事,但铁证如山她也无能为力,为此伤心了很久,行刑那日还偷偷去看过,余杭曙虽然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坚持,但若此事能水落石出,也算解开她母亲的一个心结,想到这,她抬头看向沈瑾芮道:“我会去试试看的。”
“好。”
闲聊几句,酒足饭饱之后,三人便要起身各自回府了。刚到门口,见一旁马车前站着两个小公子,打眼一看,正是顾络和向卿卿。
二人见到她们,也忙上前行礼。
向卿卿打量一眼沈瑾芮和红了脸的顾络,笑嘻嘻地说道:“今天真是巧,我约了阿络来这里吃饭,没想到居然遇到了殿下还有余大人。”说着还用胳膊微微碰了碰顾络。
余杭曙也眼珠一转,勾唇笑道:“确实是巧,有缘千里来相会,此言非虚啊。”
沈瑾芮一时有些失笑,看向顾络,温声道:“近日不常去府中,近来可好?”
“回殿下,都好。”
“那就好。我现下要离开了,你跟卿卿也早些回去吧,免得府中担心。”
一旁的乐影见这两人眼波流转,心里盘算了一下,忽然开口道:“呦,这位就是殿下的心上人吗?”声音甜腻,惊得余杭曙都不由咳嗽了两声。
顾络捏着手指,抿了抿唇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嗐,公子还不认识我呢,我是昨日才被殿下带回去贴身侍候的小厮。”说着语调越发宛转。
顾络眼尾泛红,一把拉过旁边呆愣的向卿卿,草草行了一礼道:“我与卿卿先走了。”说罢转身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沈瑾芮看向乐影,冷冷道:“你惹他干什么?”
那人一脸幸灾乐祸道:“开个玩笑罢了。”
“你回去睡柴房吧,”又看向余杭曙道:“我先走一步。”
说罢,也上了马车,吩咐前往顾府,哪知顾络早已吩咐了侍者不见她,沈瑾芮又不能多言,只得一脸憋闷地回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