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章 任性妄为(2)
日暮西山,大地被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云欢酒铺里,欢颜鼓着气不想回家,说是还没有尽兴,吵嚷着非要去看折子戏。
“我也不能总是白吃白喝你的,今儿个甩掉了米成山,特别高兴,请你听戏去。”欢颜举着酒盏,豪爽地说道。
“那倒无妨,只是倘若姑娘回去晚了,老庄主恐怕会忧心。”风云卿已经好多次听欢颜提起她的“庄主老爹”。
“他才不会忧心,不然干嘛非要把我嫁出去,明摆着就是不想看见我。”欢颜对于白天的相亲宴仍然心有余悸。
风云卿略微思考,有他在一旁陪同,安全问题自是不必担心,唯恐加深顾老庄主和欢颜之间的矛盾;但看欢颜眼下兴冲冲的样子,恐怕拦也拦不住,与其让她失望地自己四处去闯祸,还不如有他在一旁陪同。
“那好吧,不过还是要在下请姑娘听戏才好,就当是答谢姑娘。”风云卿只是单纯地想哄欢颜高兴,他怎么可能去花她的钱。
“答谢?答谢我什么?”欢颜一时间愣住。
自打她认识风云卿,从开始到现在:得了金元宝的是她,整日白吃白喝的是她,他还要答谢她什么?
风云卿只是无心之词,欢颜突然之间问出来,倒弄得他不知说什么才好。突然想到,那天隐身护送欢颜和蓝莓回碧海山庄,看到院墙外挂着的“云欢酒铺”木匾,随口说道:“答谢你,把‘云欢酒铺’四个大字挂在那么明显的位置上。”
“那是当然,否则我岂不是白收了你的钱!我是一个那么仗义的人……”欢颜话说到一半儿,突然觉察到不对劲儿,“唉?你怎么知道?”
依照风云卿的性子,自然不屑于遮掩,于是并没有回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眼底写满笑意,温柔地看着眼前人。
这会儿,风云卿的心里终于找到了答案。他那句无心之词,所谓“答谢姑娘”,指的是一句掩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谢谢你,颜颜!谢谢你,让我找到。谢谢你,这一世生得那么晴朗明媚!
戏楼里。
顾欢颜一行三人去得晚了,前两排的位置已经全都坐满,他们只能坐在中间。
不多时,好戏开演。今天的这出戏名叫做“初入王府”,取自民间流传小说《芳华同泽》全本当中的一段。讲的是,两位皇子朝堂相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不远万里奔入都城,为报答大皇子昔日恩情一心襄助;可是,想要留在一座王府哪有那么容易,女子几经周折才混在舞乐班子里进入王府;没想到,初次见面竟被大皇子当成了奸细卧底,两人之间隔着重重迷障,开始了一段“故人相见不相识”的情感传奇。
大戏正演到高潮的时候。顾欢颜突然看到一只粗糙的大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伸到了她的近前;再一打量,那只大手的目标不在于她,而是前座女人腰间的钱袋。
顾欢颜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再去打量前座的女人:她盘着新式样的头发,梳理得光滑亮泽,应该是结过婚的;盘起来的发髻上面,戴着一根翡翠花纹嵌银簪,大方得体;身穿一件姜黄色绫缎长衣,下配深色罗裙,背直腰细颇有几分姿色,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少妇。
其实,欢颜不知道的是,坐在她前面的这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就是顾玉蓉!
上一世,顾玉蓉比欢颜大两岁。如今,欢颜转世重生,又经过了十五年,顾玉蓉比她大十七岁。
这一世,她们彼此还不相识。
那只粗糙的大手,已经扒住了顾玉蓉腰间的钱袋,马上就要得手。
欢颜二话不说,一把就摁住了那只“贼手”,让它暂时不能作案。
风云卿也觉察到了不对,转头看向这边。他看到,那个贼正凶面龇牙地怒目瞪着欢颜,似在威胁。
欢颜却绝不撒手。
“你,他奶奶的,是不找死!”那个贼偷东西不成,想抽手离开转移目标还是不成,当下恼怒。
这下,周围一小圈儿的客人,听到了声音纷纷侧目;他们把目光都集中在顾欢颜的身上,寻找着那个声音的来源。
顾欢颜无端地被骂了一句,也不是能忍耐的善茬儿。当即把那个盗贼的手腕抓得更紧,一个猛劲儿高高地举了起来,吵嚷道:“大家快看呐!这是一个贼,他要趁着大家看戏的时候,偷这位少妇的钱袋儿,被我发现了,还在这儿骂人!”
这回,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台上唱戏的班子也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那个贼的身上。
“你血口喷人,你没有证据!我还说是你呢,是你要偷她的钱袋,没有得手,才转而嫁祸于我!”这个贼一看就是惯犯,他竟然仗着自己并没有得手,而硬气地当众反咬一口。
这下轮到欢颜说不清了,她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气得生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贼看欢颜一时怔愣没有反应,急着就要脱身。
欢颜哪里肯依?两人直接动手打了起来。
一时间,场子里的客人们蜂拥而出,平民百姓不想惹事,实属正常。随后,台上的戏子们也纷纷撤场;就连刚刚差点儿被偷了钱袋的顾玉蓉,也不见了踪影。
现时,场子里就只剩下两伙人:欢颜、风云卿和蓝莓是一伙儿,那个贼和三个跟他一样膀大腰圆的男人是一伙儿。
这会儿,欢颜才看明白,今天她恐怕要吃大亏;那个贼根本就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团伙儿作案!
欢颜心里清楚:她这两下子,根本打不过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蓝莓会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全都是跟她学的,还不如她;风云卿嘛,且看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你让他掉个书袋儿吟诗作对或许还行,哪里是这几个虎狼之辈的对手?
既然心知打不过,欢颜并不恋战,几招对付下来,就想快速脱身了。毕竟,她此番见义勇为的目的,只是不希望那个少妇的钱袋儿被偷;可笑,那个少妇此时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还在这儿跟他们打个什么劲儿!
那个莽汉从过手的招式里,看出了顾欢颜想要逃跑的心思,更加不肯善罢甘休,喊道:“哥儿几个,快把门堵上,别让他们跑了!”
风云卿眼见着欢颜就要吃亏,再也藏不住身手;他最仁慈的底线,就是不使用轻功和仙法。
风云卿几步过去,挡在了欢颜的身前,把她替到后面;然后,他与那个偷东西的莽汉正式交手。不过三招,风云卿横扫一脚,那个莽汉就被他踢了出去,直摔到戏台上跌碎了腰骨,再也站不起身来。
欢颜只觉得一晃眼的功夫,还没有看清楚,就见那个恶贼被摔得龇牙咧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心里惊讶,惊讶于风云卿的绝世武功!
蓝莓一直站在旁边,此刻也惊讶地目瞪口呆!
跟那个盗贼一伙儿的另外三个莽汉,根本就没想到风云卿会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当即也吓傻了眼。
那个被摔断了腰骨的盗贼,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并不甘心。他认为,自己只是一时疏忽,才让对手占了上风,于是冲他的三个兄弟大喊,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害怕了?也不想想,今日毫无所获,回去咱们……怎么向花大爷交代?”
另外三个莽汉闻言,相互对视了一下,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上阵。
欢颜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四个人都是“花大爷”的手下,他们在这家戏楼里扒人钱袋儿,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买卖了;弄不好这一条街的茶楼、酒楼、戏楼、棋楼都有他们的人手,都已经被他们偷遍了,真是可恶至极!
三个莽汉,站在风云卿周身一圈儿的三个方位,企图出其不备,找到他的弱处。
但看,风云卿一脸泰然波澜不惊的样子,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个男人,好像目空一切!
其实,风云卿早就瞄准了戏场里开着的窗户……
他们观戏的这个场子,开在二楼,为了方便通风透气,窗户一直都没有关过。
终于,风云卿没了耐性。他只是微微跳起半身高,旋转着身体,横扫一圈;那三个莽汉就被他一起踢了出去,分别摔到了地上、墙上和窗子上。
然后,他迅速转身,一只手抓住欢颜,另一只手抓住蓝莓,带着她们两个从二楼的窗子上飞身而下,稳稳落地。
欢颜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一直注视着风云卿,久久挪不开视线!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从头到尾都好像在梦里一样!
那四个莽汉,再没有胆量追上来,还不知道回去到花大爷那里,要怎么交待。
欢颜羡慕风云卿的绝世武功,围着他问东问西。
风云卿暗想,这倒是个好时机!
其实,他一直想拉近欢颜和自己的关系,只是没有恰当的时机和说辞。
于是,当欢颜问他:“你是从哪儿学的这身好武艺,师从何处?”
风云卿微笑着注视她,回答:“如果你特别羡慕,想学习的话,就拜我为师,或许我可以教你。”
“才不要!”欢颜一口回绝,“羡慕是有些羡慕,但是……我才不要师父!”
风云卿没预想到,她会拒绝得这样利落,疑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师父呢?”
“其实,碧海山庄里也有很多武林高手。小的时候,爹爹见我整日里舞枪弄棒,也想给我找个师父来着,可是都被我拒绝了。”欢颜回忆着说道。
“这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拜师之后,是真的拿师父当半个爹供着;可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师父会把弟子当成亲孩子来看?不过都是些表面的虚情假意罢了。到最后,大多还是弟子痴心错付一场!”欢颜越说越难过,好像她亲身经历过似的。
“你好像对做师父的有什么误解,天底下也会有很多弟子……对不起师门,师父以身救赎,那又怎么说呢?都是相互的吧,或者说……有亏有赚?”风云卿隐隐觉得,眼前的欢颜对“师父”这两个字,好像有很大的偏见。
“不管怎样,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做一个对不起师门的弟子。那按照你的道理来讲,所谓‘有亏有赚’,我就一定是亏的那个!所以,我才不要认师父。”欢颜自顾自地说着。
她忽然回头,再看风云卿的脸色,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失落”!
欢颜以为是她拒绝的太坚定,让风云卿没了面子,又补充解释道:“再说,好端端的,认师父做什么呢?又多个人管着我吗?无趣!”
总之,欢颜说了一大堆不是道理的道理,就是不要认师父。
看她那样子,风云卿无奈,只好作罢。
可是,凭借他灵敏的直觉,风云卿感受得到,危险就在近处。
“走吧,今天太晚了,我送你们两个回家。”风云卿一定要亲眼看着欢颜回碧海山庄,否则他放心不下。
欢颜还以为他妥协了,也不再提,反正只要不让她拜师,怎么都好。
一行三人,走在夜幕里,晚风微凉,好不惬意!
终于,到了碧海山庄的大门外,欢颜、蓝莓与风云卿辞别。
忽而,一阵黑风吹来。不远处的树林里,枝丫摇晃,叶片卷落;定睛细看,可见一道黑影站在林中,恰似故人。
风云卿迎面走去,毫不闪躲。
行至近处,他泰然站定,潇洒开口:“城主,别来无恙!”
“玉清天尊,日子过得倒很清闲!上次黑霜宫一别,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可真的有顾虑过我有恙无恙?”雪姬的话里,字字句句皆是不满。
“是我考虑不周,在这儿给城主赔罪。”风云卿站在那里并无任何愧色,依旧如壁立千仞,如渊渟岳峙。话语中的让步,不过是在给雪姬找补颜面。
“不过,我深以为,你我天魔势不两立,终究殊途。还望城主早日看开,莫伤身体。”风云卿良言相劝。
“那么,人和仙是否也会终究殊途?虚耗妖灵早已经离开了顾欢颜的身体,天尊此行,又是为何?”雪姬字字锋利,问到了风云卿的心坎儿里。
“我与她不同。她是我的徒弟,我对她有度化保护之责。”风云卿坦然回答。
“你看看,她那活泼开朗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哪里需要你度化保护?天尊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雪姬的心里蘸满了醋意,说出来的话也就酸溜溜的。
“我的事情,尚且不劳城主操心。城主还是看顾好自己,看顾好魔界;今日之后,你我再无相欠!”风云卿把话说得委婉。
雪姬自然听得明白:风云卿所说“今日之后,你我再无相欠”指的是,他那日逃婚的事情,今晚一句“赔罪”就算揭过;从今以后,他对于魔界、对于她,心里面再无相欠,一切都会秉公处理,不会手软徇私。
雪姬生气,一甩袍袖,长扬而去,带走一阵黑烟。
圆圆的月亮,照出银白色的光影里,有一抹黑云载着个千娇百媚的身影,渐行渐远。
魔界,军营里。
擎宇趁着晚间无人,翻开了《魔界禁术》这本书。
果然,书中记载着很多他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
偶然间,他又翻开一页,标题叫做“噬血吸魂掌”。根据书中记载,这“噬血吸魂掌”就适合魔功完全被废的人练习。
擎宇心想:都说,虚耗妖灵可以在短时间内使魔界之徒功力大增;可是,如今虚耗妖灵下落不明,就连雪姬对阴戾邪气那么敏感,也找不到它在何处。与其空等着,还不如先练习点儿别的功法;总好过,整日闲在军营里什么都不做;再这样下去,岂不是浪费了这本《魔界禁术》?倘若哪天被雪姬娘娘发现,强要回去,他悔之晚矣!
于是,擎宇开始仔细阅读这篇“噬血吸魂掌”的内容;并且,比划着按照上面讲解的去练习。
可惜,他试了几次,每到关键的时候总不能练成;但是,他并不放弃,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一次又一次地重头再来。
夜晚的寂静里,军帐中绝无旁人。
擎宇就这样不畏挫折,锲而不舍地练习。可见,他沉寂已久的野心,憋屈得有多么苦闷!
忽然,他的耳边飘来一个恶浊的声音,大笑着:“哈哈哈哈,愚蠢!哈哈哈哈,简直愚蠢至极!”
擎宇猛地停下动作,四下里寻找观望,还以为是他练功着魔,产生的幻觉。
那个恶浊的声音,再次响起:“哈哈哈哈,不要再找了,你是看不到我的!”
“你是谁?你在哪儿?”擎宇有些慌张地问道。
“我在你的心里!哈哈哈哈,我能看见你心里全部的欲望!”也不知,是那个声音在故弄玄虚,还是他真的已经住在了擎宇的心里面,这话听起来怪瘆人的。
“你胡说,大半夜的,别在这装神弄鬼!”擎宇仗着胆子,声音不敢太大地吼道。
“好吧,看来是我选错了你!连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欲望都不敢面对,还在这儿痴妄些什么?”那个声音在轻蔑他。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擎宇对空惊吼。
“哈哈哈哈,你怕了!大名鼎鼎的擎宇左使,野心滔天的擎宇左使,你居然也会怕?”那个声音得意地笑着,继续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助你登上这魔界的至尊之位,甚至可以助你统一六界寰宇,让这世界永远都陷入混沌之中,生灵涂炭,再无宁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虚耗妖灵?”擎宇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
“小子,还算你有些聪明。对,我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虚耗妖灵,现在正宿在你的体内!”
“虚耗妖灵?哈哈哈哈!你还敢笑话我,恐怕现在你已经自身难保了吧!”擎宇狂笑着,其实是在掩饰他内心的惧怕和不安。
虽然,他一直渴望得到虚耗妖灵;却也不知道,被虚耗妖灵宿在体内到底是福是祸?
根据《魔界禁术》上记载,若有魔界之徒得到虚耗妖灵,首先要想办法以体内魔功练化虚耗妖灵,让其为己所用。可是,现在虚耗妖灵直接宿在了他的体内,他的魔功又已经全部被废,那是不是就代表,他不能把虚耗妖灵炼化呢?
的确,在天宫已经长成形态的虚耗妖灵,被九曜真火烧过之后,魔性损伤了许多。现在,它虽然还没到自身难保的地步,却也急于找到一个新的宿主。
“我自在得很!”不管怎样,虚耗妖灵总要维护自己的颜面,嘲讽道,“只是,可怜你这无名之辈,在这里兀自苦闷,浪费时间!你想练习这噬血吸魂掌,折腾半宿,却总不得要领!”
“不得要领?何以见得?”擎宇并不服气。
“老子写下这噬血吸魂掌时,六界之中还没有你这无名小卒。你说,我何以见得?”虚耗妖灵轻蔑道。
“这噬血吸魂掌竟是你所著?”擎宇万万没有想到。
“老子当时留下秘籍,是希望魔族后人修此法者,能够统一六界,完成老子未尽之心愿。却不想,竟然被这些没有出息的庸人排挤,一举封为了禁书,这些后辈真的是太令我失望了。”
“小子,我们来做一笔买卖,你做我的寄生宿主,老子教你练成这噬血吸魂掌,统一六界,如何?”虚耗妖灵一步一步地引导,想让擎宇进入它的陷阱。
“若真能统一六界,称霸为王,那自然求之不得。”权欲和利欲熏心的擎宇,最终还是没能抵得住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