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
孟享一回到家,周禾音与白韵正在餐桌边放下刚做的菜,热腾腾地还冒着热气。
周禾音接过孟享手里的公文包,听说了今天的事,但是她偏偏还是要装不知道。
“爸爸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你妹妹的事儿。”
孟享烦躁得把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换上拖鞋就走到了餐桌前,正好白韵端上了最后一个菜。
“楠溪怎么了?”
“早恋。”
“啊?”她装作惊讶,捂嘴惊异的叫了一声,随即又说道:“孩子嘛,有春心萌动的时候正常,咱们禾音这是没碰到喜欢的,不然没准也……”
她给周禾音使了个眼色,周禾音立马会意,“妈,我得好好学习,早恋会影响成绩的。”
孟享微挑着眉,把筷子放下了。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没教养。”
他也不傻,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地在这儿唱双簧呢?
怎么说孟楠溪也算是他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在这儿埋汰孟楠溪,那就等于埋汰他。
埋汰他教女无方。
“真的,爸爸,我肯定不会谈恋爱,给你找麻烦的。”
孟享微皱着眉,“闭嘴,吃饭。”
周禾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白韵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吃饭的时候别搞小动作,腿都快伸我眼前来了。”
“……”
白韵一顿哑然。
“你们两个都听说了吧?在这儿跟我演不知道呢?”
“不是,爸爸,我……”
孟享一个冷眼扫过来,“黎家那小姐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没有……”
“最好没有。”
白韵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菜,“不是说早恋吗?怎么又扯上黎家了?”
“你年轻时不是号称百事通吗?怎么一到岁岁这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给我复习功课啊?放心,加深记忆可用不着你。”
“……”
孟享把筷子放下,起身离席,“白韵,别老把人当傻子,我还没老糊涂呢。”
她夹菜的手悬在空中,被孟享的一字一句戳的动弹不得,她的手段算不上高明,但也不会这么轻易被人识破,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孟享面前用她的小伎俩。
能在商业混迹十几年的人又能有多简单?
他的头脑可比她厉害多了。
孟享也不是不喜欢孟楠溪,暗地里很多地方还是护着她的,只是他不够信任她,他嫌孟楠溪疯,好好的女孩儿被拐带得连抽烟、翻墙都干的出来。
他甚至觉得孟楠溪是在报复他的不在意。
他始终觉得,女孩子学学钢琴什么的优雅的乐器就好,至少她很聪明,不跟周禾音一样,是个蠢货。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知道。”
路斯延靠在床头,手一够,就把床头柜缝隙里的相册拿了出来。
“其实我以前经常偷拍你来着,可你全都没发现。”
“你是在说我笨吧……”
“没有,你那么聪明,我怎么会说你笨呢?”
路斯延把人揽进怀里。
“你记不记得,十六岁的时候,你拉过我一把?”
“???”
孟楠溪一头雾水。
那年路斯延年少轻狂,攒了一肚子少爷脾气,狂得不行,遇到点事就是刚。
招惹了不少人,晋中的人都有势力得很,欺负他一个人,还带着个病怏怏的母亲,拉拢了一帮人追了他两条街。
他最后被晋中七八个小崽子逮着,刚下完雨,整个人被摁在泥里,他们七八个人也摁不住他,于是又叫来几个。
一大帮人摁着他,把他的脸踩进泥里,刚下完雨,土稀的很,十几个人拎着棍子把他专挑要害打,他只能拼命护住脑袋,不让自己死在那儿。
后来他听见警笛声,有人报了警。
那几个小崽子被拉去警察局喝了一壶,他只记得有个身影向他伸出了一只手,那个身影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无意中看到连吃了三包辣条、两包薯片的——孟楠溪。
“那个泥人是你啊?”
“什么叫泥人……”
孟楠溪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没认出来,他那时实在是被打得太惨了,整张脸被泥巴和血糊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她也只是把人扶了起来。
“那时候才高一上学期吧?短短半年你就出名了?”
“似乎是吧……”
“他们都说你杀过人!”
“啊?”
路斯延挠了挠后脑勺,他确实听过关于自己的传闻,可是他还真没听人说过自己杀过人。
“他们说卫奕那几个人就是你弄死的。”
“……”
好吧,他确实间接插了一手,虽然他们差点把自己打死,但是顶多让他们受个重伤,弄死他们倒不至于。
真正让他们致死的人,还得是路家大宅那位老爷子——路斯延的祖父。
说来话长,但主要原因还是卫奕他们差点要了路斯延一条命,要不是孟楠溪,他或许真的活不下来。
被摁在泥巴里,十几根棍子打在身上,他从小到大都没那么狼狈过。
那时候路斯延还真不知道自己随时都被监视着,也怪他年纪太小,没什么心眼子,才让那老头儿钻了空子。
他祖父是他从小到大见过性格最暴戾的人了,可是叛逆期的路成修还就是喜欢跟他对着干。
每次都被打个半死。
后来被打个半死的又加上了路斯延。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倔,蒋玥元只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我手上没沾过血……”
孟楠溪眨眨眼,她以前确实信过这些传闻,但是那时候她跟路斯延不熟,也没特地深究过。
“我当时确实信了。”
“那你还愿意跟我一起玩儿?”
孟楠溪只点了点头,“嗯。”
路斯延微皱着眉,“他们都说我不好,你还……”
他怕孟楠溪听不懂,靠近了几分,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靠的太近,孟楠溪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儿。
他又抽烟了?
“我的意思是,你听到那些传闻后,不觉得我抽烟喝酒打架,是个恶贯满盈的小混混?”
“可是,你救了我啊。”
孟楠溪双手摸上他的脸,少年眉眼浓密,眸色深浓如墨,没有开灯,只开着个小台灯,这双眸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跟你当了朋友后,发现你人很好,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孟楠溪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珠因为她说的话倏地亮了。
“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谢我?你本来就很优秀啊。”
路斯延抿了抿唇,她说,他很优秀。
路斯延这几年冷言冷语听多了,一时之间有人说他优秀,他还真接不上来。
“你是不是抽烟了?”
路斯延一顿,抓起自己的衣服闻了两下,确实有烟味,呛到孟楠溪了吗?
“呛吗?”
“没有,就是……”
路斯延慌张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以后都不抽烟了。”
孟楠溪被他的慌张无措逗笑了,但是不抽烟是好事儿,她也不能拒绝。
“那就说好了,你把烟戒了,不许喝酒了,也不许打架了。”
“除非别人欺负你,我都不打架了。”
“别人欺负你也不行。”
“嗯。”
她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灯光很暗,很安静,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
那年路斯延十六岁,被摁在泥巴里打,孟楠溪报了警,那些小混混估计就是那时候盯上她的。
她就不该露面。
路斯延在经历了那件事后,迅速成长,脾气收敛了些,混得风生水起,成了晋中有名的校霸,再没人敢那样对他。
卫奕几个人死了,落水死的。
没人敢调查这件事,因为背后操纵者是路家那位啊。
路斯延也藏得很好,不跟他深交的人基本上就不知道他的身份,这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像他这样隐瞒了家庭背景,无权无势的人,在晋中寸步难行,偏偏他还真闯出了名堂。
他可是路家的人啊。
他现在可以保护孟楠溪了。
但是他也染上了些不好的习惯,他们教他抽烟喝酒,这得慢慢戒掉,这对孟楠溪的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