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变故
宝家镇的场景几年前还是一番正常,如今却落到如此下场。
陈审十年前离家出走,一腔热血不服输,一走便是十年无音讯。
陈师傅嘴上不说,却每回都会多留出一份海棠糕,他们的生活仿佛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打乱。
陈息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望见陈师傅向外常看的模样,那样子像是在发呆,可陈息知道,他那颗心总是高高悬着,一半落到了久不归家的大儿子身上。
他着实不懂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忧心,一个不愿归家的浪子,陈审能够狠心抛下他们去追随什么所谓的灵力,亲人与灵力之间,他终归是选择了后者。
还是孩提时,陈息也会去想哥哥。陈审虽然脾气不好,但有些时候对他却是尽到了哥哥的责任。
但再深厚的情感,也会被时间消磨殆尽,更何况已经过了十年,孩童时期对哥哥的思念在一日日的时间冲刷里,早已变了质。
他有时候会不自觉去埋怨,陈审为什么要离开家,为什么要抛下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不肯回来看一眼!
所谓的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终究还是比不上他所看重的一切!
何其可笑。
直至父亲的身体因为忧虑而病倒,一日日消减下去,那微小到可怜的希望刹那间四分五裂。
父亲治病要钱,微薄的积蓄早已不堪负重。陈师傅也深知这一点,老百姓一旦得了病,便如同无底洞一般,时间越久,压在这个家上的担子也变得越来越重。
陈息自此一人担起了只有他和父亲的家。
银子没了,他便挨家挨户的借钱。
四方邻居也可怜他,起初会尽微薄之力帮助,但这病终究是个无底洞,一旦次数多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含糊推去。
都是寻常百姓,都要养家糊口,都要维持生计,没有谁会一直帮助你。明知最后结局,却还是不顾一切的想去抓住。
陈息深刻地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吊着父亲的命,如同吊着自己心里最后的良知。
他们兄弟终归是留着同一种血,陈息的骨子里不可或缺的带着点偏执。
陈师傅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总是反复的去开导他一些无理疯狂的思想。
直到陈师傅重新醒来,他一直都知道陈息不会放弃。但他万万没料到,他会疯狂的拉上整个宝家镇。
“那你是怎么知道吸灵阵的?据我所知,世上关于这种东西的记载已经失传了吧。”叶易安毫不留情的打断。
比起知道他这么做的动机,叶易安更想知道他是从何而知吸灵阵的。这种东西一旦在外传开,被别有用心之人窥去,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那么世上遭遇厄难的便不只有宝家镇了。可能会是方丈百里,甚至一个国度。
陈息抹了把脸,也没有被打断的不满,他扯嘴说道“黑袍人。”
他停顿半晌,吐出口浊气,嘴唇蠕动,放弃挣扎般,一股脑的说词往外冒:“我没见过他,这几年中也只见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他把吸灵阵的阵法告诉了我。”
黑袍人,又是黑袍人。
叶长安偏头望了眼陈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一脸菜色的站在一旁,神色都比平时颓废上几分。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他们也把陈审口中的黑袍人与陈审口中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林谨拾抬手揉了揉眉头,继续问道:“特征呢?没有吗?”
许是觉得他问的问题太过多余,陈息看了他一眼,开口重新道:“我只知道他穿着黑袍,那人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再说就算有特征,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记……”
记忆不住的去翻阅过往,一抹鲜丽的红忽的从封尘的过往中闪过。陈息一时之间噤了声,如同一个戛然被掐住咽喉的人,下一秒拔高声音:“不对!红色!我看见他眉心有红光闪过!”
不知这话刺到了哪里,林谨拾按揉的动作一时停下,也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成原来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按揉,随后又放下。眼帘微垂,盖住眼底幽深的寒意。
良久又不住的轻轻勾唇,“眉心有红光?你又为何突然如此笃定?”
“因为当时这抹红光太显眼,他穿着一身黑色,但凡他身上出现什么都很难不让人察觉——只是这光太快了,眨眼的功夫。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觉。你们如今问起,我才突然想到 ”陈息答道。
他还没有缓过神,脸色难看到发白,此时的解释都显得有点有气无力。
叶长安只觉得费解,一个人的眉心怎么会突然出现红光,谁这么奇特?
这简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么说,陈审之前布的阵是真正的聚灵阵了?”林献凑过脑袋,非常不合时宜的问。
叶长安“……”
叶易安“……”
林谨拾“……”
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陈审立马活了,嚷嚷道:“我说了不是我了,我自己摆的阵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吗?我起码还没眼瞎到吸灵阵与聚灵阵都分不清!”
许是之前被压抑的太久,那音量大的震得人耳朵发麻,更何况周围草木寂静,乍一下听到,着实都有些许消化不良
叶长安眨眨眼,她被叶易安抱着,此时面朝着陈审,直面经历了一番与狮吼功无异的嗓音,中气十足,活像一个被踩到尾巴的鸡,一踩就高声叫唤。
她皱皱鼻子,“你正常一点。”说着,偏头就往旁躲,想拯救一下自己的耳朵。
结果一个动作太猛,直接撞到叶易安脸上,撞得她生疼。
叶易安有心躲开,奈何操作空间有限,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随后毫不客气的推开叶长安。
叶长安疼的直抽气,还没反应过来,半边脸又被一只手推开。
那手推就推吧,使劲在她脸上捏什么捏!叶易安你是活的太滋润了吧!
叶长安气的半死,那种想把他打一顿的心思蠢蠢欲动。
林献也往边儿躲去,顺着叶长安的话说:“听到没,安静点,吵的我耳朵疼。”
也不知是不是陈审的那声控诉威力太大,叶长安头突得一阵阵发疼,只觉五官感知尽数退散,眼前场景发疯的摇晃与扩大,一股力量自她体内渐渐增强。
撕扯着她弱小脆弱的神海,连身体也随之刺痛起来。
它来的太出乎意料,却又叫人难以遗忘。
叶易安只觉手心之下的温热尽数散去,只留有一处的冰凉。速度快得他不明所以,下一秒,怀里人颤栗起来。
心头猛然一紧,面上的表情也沉了下去。
叶长安的情况没有逃过在场人的目光,林谨拾与她牵连较深,第一时间便感知到她体内邪种异动。
在叶长安邪种发作的同时,与之而来的,是伴随着地面震动的摇晃。
它来的太突然,叶易安想仔细检查叶长安一番,便被震动的地面摇晃了一下。
林谨拾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的从叶易安手中抢过叶长安。她小小的身躯此时紧紧缩着,身体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
当疼痛达到某一个程度时,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伴随剧烈的撕扯感。叶长安此时便是如此。
她的眼眶只在眨眼间就已经通红,泪水布满在眼里,不管掉了多少眼泪,眼中的水雾没有丝毫退去的迹象。
叶易安看到她这个样子,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平日里的洒脱此时不见踪影,他伸手想去触碰她苍白的小脸,却又在靠近的一刻僵住。
林谨拾眉头微微皱着,手上的动作不带一点柔情,手中的灵气输送不断,霸道而又强势。
也不知是她的模样太过于可怜,还是旁的什么,林谨拾的动作没有一点该对病人的怜惜。
或是地动的太猛烈,风刮的太凌厉,许久后,他最终还是放缓了力道。心里那片荒芜的田地,平日里寸草不生,冷漠寂静。此时不知从哪破了个小缺口,凉风直吹。
总觉得里头漏了风,许久未尝的苦涩漫上心头,荒凉无度。
太久了,久到他已然不知它的滋味。一下,就这么一下,任由它慢慢延伸吧。
叶易安亲眼目睹叶长安发作,无神的思绪在心慌里被染上火气,原本强压的情绪此刻直速上涨。他收回僵住的手,二话不说扯住陈息的衣领 ,力气大的可以看见手背凸起的青筋。
他整个人都气坏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道:“你他妈干了什么!她今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你也去死!”
他盯着陈息的眼睛,说着令人心惊的话:“你看我做不做的到。”
那阵仗用地动山摇来形容也不为过,只一刻,脚下的土地四分五裂。地下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要破土而出,地面不住的向下塌陷。
本就被祟障遮蔽的天更显阴沉,陈息猛的被人拉起,脚下还在剧烈震动,一时被震的头脑一片空白。
他嘴巴张了张,思维被拉回来,刚想出声,便被一声急促的惊呼打断。
林献在地面震动的同时,伸手抓了一把离他最近的陈审。不是什么好心帮助,纯属是下意识的反应。
陈审本身便没站稳,身上突然又加重了一个力,结果可想而知。
人本就便是避重就轻,一瞬间向下的惊悚感令人反手就抓住了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一只手上。
于是两个人宛如笨拙的企鹅双双倒地。
在他们爬起来的时候,林献不经意抬眼,看到的景象使他瞳孔放大。
陈审不明所以,他骂骂咧咧:“你他们拉着我干嘛!你要摔就自己摔去,我才不想受这个罪!全是泥!”他看看已成定局的衣物,火冒三丈“你赔我一件——我去!这什么东西!”
他声音足足转了八个弯,之前还纳闷林献没回答,抬头一看便被吓的个半死。话语的落音硬生生破出了个奇迹,也不找事了,缩在林献后头,用手颤颤巍巍的指“这都是什么鬼?太恶心了吧!”
只见随着地的震动,数不清的傀祟争先恐后的爬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如此。
完全不让人怀疑,整个宝家镇的下方,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埋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