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抽灵基
叶长安倒吸一口凉气。
哦豁!
显然陈师傅与陈息都没料到这一幕。陈师傅收起笑容,眉头紧皱,轻呵道:“陈审!”
被训斥的人丝毫没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妥,反倒被这一声斥责激的更不好了。
他比陈息年长几岁,正值少年期,脾气一点就爆。
“喊什么喊!你冲我喊个屁!我说的不对吗?又是这样!你知不知道,今天就是因为他,我好不容易聚起的灵力又散了!又散了!”他情绪激动,眼里满是红色的血丝,他指着陈息,朝着陈师傅吼。
“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个有多看重!不仅是他,你!你们都知道!他这是明知故犯!”他胸膛快速起伏,像是在发泄多日郁结于心的怨。
“他现在当个没事人一样,没心没肺!那我多日的心血呢!在你们这里就如此不堪!”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如今像个疯子一样对着自己最亲的家人,这显得一切都很可笑。
这么多年,只有他一个人的执着,一个人的不甘!
陈审不愿再听到他们说一个字,转身向屋内走去,重重关上了门。
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里,所有跟父母吵架的孩子都逃不开躲房间的命运,叶长安在一旁默默想到。
她离的有些远,蹬着小短腿过来了。因为身形矮小,她都不需要弯腰,低头打量四分五裂的糕点,又抬头看向了沉默的二人组。
她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一通家庭肥皂剧,她隐约觉得这与之后宝家镇发生的一切有很大的关联。
她回想着陈审发泄一般的话语,心里惊叹,可能是个大瓜。
陈息明显被过激反应的陈审给吓住了,语气都带着委屈,“哥哥怎么了嘛?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他努力压着抑在喉中的哽咽。
陈师傅被他的话换回了思想,他走到陈息跟前,慢慢蹲下身,安抚的抱着眼前小小的身板。
陈息只觉得委屈,还是无法压住哭声,断断续续地问:“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整个平静的空间无征兆的剧烈晃动。
很显然,这句话使这场幻境的主人心绪激烈。
它的晃动持续加剧,原本立体的空间如同平面般,随着咔嚓声出现裂痕。
细碎的蔓延至整个空间,如同密密麻麻的蛛丝,相互连接。
在某一瞬间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那些画面碎成千万,紧接着,脚下一空,连同叶长安也向下落去。
叶长安:“?”
失重的感觉不太好受,背后空旷的感觉没有一丝安全感。
叶长安一颗心半悬着,与下落的身体一样,迟迟落不下。
耳边飞速掠过的风声呜呜灌入耳中,充斥其间。
叶长安在那细小的千万碎片中,仿佛还能看到之前的画面。
那带着哽咽的轻声呢喃放大倍数砸进脑中。
啊,怎么办?听起来好可怜啊。
碎片闪着碎光,在黑暗的空中形成单独的一方空间。叶长安从折射的光辉中看到一张令她作呕的腐烂脸,只眨眼间,离她不过一寸!
叶长安:“!!!”
瞳孔在瞬间放大,她猛的抽出抱在手中的短刀。
锋利的刀刃终于现世,出鞘的下一秒,叶长安使出她全身吃奶的劲砍过去。
她握不住刀,生怕手一抖,唯一的救命稻草被她丢了。但事实证明,人在危险时刻,是可以激发出潜能的。
她不敢放松一秒,力道十足十的挥过去,不带丝毫犹豫。
这短刀估计是个好物,那堪堪被腐肉相连的手被狠狠砍下,随着碎片一齐下落。
与此同时,叶长安仗着自己身材矮小,一系列无规则的挣扎后,与那东西隔出一点微小的距离。
它不顾断开的手,莽撞的想要更进一步,却被密密麻麻的碎片一齐震落下去。不甘的嘶吼响彻在四周,越来越远。
那失重跳跃的心脏此刻才猛烈的狂跳,冲击着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在静谧的空间内,只充满了鼓点雷音的心跳。
后怕的情绪随之迅速上涌,叶长安抖抖索索,拿刀的手也在颤抖。
这都是什么事啊!
叶长安不知道这半空悬落的尽头在哪里,周围的碎片太多,刺眼的白光晃得她眼疼。
脑子里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有林谨拾平静的话语。久久不能停歇。
“……它们有模糊的思想,”
“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变成了什么……”
这些话如同判刑一样,生生判了那些无辜之人的命运。
如果可以,谁会选择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又想以这种形式死去?谁都不想。
但却又无可奈何,它们在痛苦的怨恨里,日复一日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走向毁灭。
这莫过于是最痛苦的,心理上的折磨与煎熬,直至崩塌。
叶长安想的出神,下一秒,亮光自身后蔓延,温和而耀眼。
一双手稳稳的接住了她,自此背后空阔的感觉终于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怀抱。
叶长安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来人。
在白光覆盖住他们的瞬间,她听到他温和的笑语:“找到你了。”
萦绕在周围的清香让叶长安半悬的心狠狠落了地,看到熟悉的人,叶长安委委屈屈,紧紧抱住林谨拾的脖子,埋在里面闷声闷气地喊哥哥。
他们的身形交缠在一起,叶长安听到他轻轻的应着。心里涨涨的酸痛终于被压了下去,直到光渐渐消散。
叶长安抬起头,松开一时失态而抱紧人的手,小声要求着要下地。
林谨拾也没强迫,顺势放下她。
叶长安不知道他看到方才的情景没,心里总有些忐忑。她不自觉收紧手中的短刀,抬头望着眼前修长挺拔的身躯。
此时好似是日暮时分,他们身处在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之中,太阳已落至山顶,被云层轻覆的落霞,射出千丝万缕的霞光,渲染云层。
林谨拾垂着眼,眼前的孩童直勾勾的望着他,脸上还带有苍白,嘴角抿着,像是有些紧张。
他露出平日的笑意,微微躬身,调侃一般的逗着小孩:“小长安很勇敢。”
“这任何时候都不要想着去依靠别人,所有生机都在自己的手上。”
林谨拾:“你看,你方才不是做到了吗?”
他点点她手中的短刀,朝她笑道。
随后直起身,示意她抓着他的衣摆,施施然踏入屋内。
屋内不大,但有些许微微的潮湿,一股浓郁的血腥徘徊在空中,随着凉气直入肺腑。
乍一闻到,叶长安忍不住咳嗽起来。她目光被眼前的床榻吸引。
林谨拾脚步不停,指尖挑开床帐,里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叶长安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到林谨拾身后。
不行,来都来了,总要看个明白,不然枉费她受得苦。
一番心里建设过后,慢吞吞探出半个脑袋。
这会她清清楚楚的看见,里面躺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女子,□□的床褥被血水侵红。
叶长安琢磨着,她是死了还是没死?没死怎么没人抢救啊?
被她虚环在怀里的孩子脸色青紫,呼吸间空气也是出多进少,也是一副将死之兆。
还不让叶长安多想,门外便传来嘈杂的脚步与人声。里屋的门下一秒被推开,第一个入屋的,便是陈师傅。
他此刻满头大汗,衣襟被浸湿,眼眶发红,急着把身后的人请进来。
叶长安在人群之中,望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童,闷闷地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乖巧又可怜。
林谨拾避开一段与他们的距离,即使是幻境,他也不愿与人多接触。
叶长安蹬着小短腿,跟着他跑,眼神还盯着眼前发生的事不放。
“修仙人士……”林谨拾看见来人,那一身仙姿出尘的模样,着实很难不让人认出。
进屋之后,二话不说便把身后的孩童按住,几乎是用强硬的手段把人带到了床边。
陈师傅上前,实在不忍,蹲在那个孩子面前,忍着泪,轻声询问:“阿审,会很疼的,也许以后一辈子都无法踏入仙门,好好想想,你当真愿意吗?”
童年时期的陈审比成年的陈审要好太多,即便是怕,也抽着鼻子打着哭嗝说:“嗯,为了救弟弟,我……我不怕!再……再说了,谁说以后不能踏入仙门,灵基还……还可以有的。”
叶长安听着他们一番对话,不禁瞪大了眼睛,脑海中浮出荒唐的念想。之后的事情如同她所料想的一般,直直击打在心上。
生抽灵基!
孩童稚嫩的嗓音如同嘶吼的幼兽,是痛苦的惨叫。那声声长久的在屋内持续许久,如千刀万剐。
在叶长安眼里,这与凌迟又有何区别。
此时叶长安才算明白,为什么陈审对修仙之事如此执着,为什么对父亲的反对如此不满,甚至可以算的上是怨恨。
他在母亲面前,在刚出生的弟弟面前,抛弃往后的所有荣光,选择了一条无望而漫长的路。
路上有风雨,有鲜花,却独独没有他所期盼的光。
他或许藏了一份希望,也一直朝着方向努力,可他终究还是忽视了,忽视了千万分之一希望背后的所有无望。
它覆盖的面积太大了,大到容不下一个孩童心中脆弱的希望。他被深深的困在了牢笼里,永不再自由。
叶长安不知道在往后的岁月中,他经历了多少折磨,但在那反复的绝望之中,终于生出了执念。
生抽灵基的痛苦叶长安无法体会,但她亲眼看见了过程。
陈审还那么小,正如陈师傅问的一句话。
你当真原因吗?
用灵基去换弟弟的命,换来的可能是自己的末路。
他当真是应了自己的名字,用往后所以的时间,去审判他所以的选择。
所以,陈审,你当真不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