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心机
26 驸马心机
祁无忧张了张口,正好奇他会不会越过来吻她的嘴唇,却忽然听他说:
“你最近练武这么累,明天还要早起,我就不折腾你了。”
祁无忧睁开眼,脸上一烧。
“折腾”这个词可真脏。
她气恼难当,已经抬起来的腿只好踢出去,一把将夏鹤掀开。
“那还不滚。”
夏鹤不置可否,翻身拉开他自己的被褥,在他自己的枕头上躺平了。
床帐内摇摇晃晃的微光彻底熄灭,沉寂的黑暗笼罩着夫妻二人,所有热闹都在霎时间消散殆尽。
祁无忧平躺着,再也听不见身侧一丝动静,方确认夏鹤撩拨这半天,只是为了解解馋。
她愤愤地合眼,努力沉下心,但脑内思绪万千,始终不能入眠。
彤史说夏鹤不主动与她缠绵是因为顾忌她的身份,不敢造次。但她看他敢得很。说不定,他迟迟没有举动,只是在等一个趁虚而入的时机。
许惠妃有孕,皇帝龙颜大悦。新皇嗣即将降世的消息仅在短短半天内就传得人尽皆知,又不出半天,与她冷战数日的驸马就准时出现在了温泉池……
祁无忧迷迷糊糊地想着,夏鹤早就看清她的处境了罢。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继承人,而她再要强,也做不到一个人受孕。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有求于他。到时地位反转,哪怕面上还是妻尊夫贵,她也不得不由他索取。
可是她想了又想,夏家将来未必会有好下场。
恃功挟主,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滥赏冒功……她能给夏元洲罗列十几条罪名。等到皇帝秋后算账,夷他三族,夏鹤没有道理幸免于难。
黑魆魆的夜里,祁无忧的呼吸渐渐平稳。意识涣散之前,她的心里也有了答案。
她的孩子决不能流着乱臣贼子的血。
……
南陵城郊。
夏去秋来,山光水色悄然转为柔和清爽的淡绿,与金色的艳阳掩映生姿。镜湖周围聚集了如云的文人墨客和年轻男女,不约而同来到城外“辞青”,为即将远去的夏日饯行。
湖边的雅舍里,晏青和公孙蟾对坐,却无一人有此雅兴。
“据在下所知,公主和驸马仍貌合神离。晏公子担忧的事并未发生,您大可放心。”公孙蟾打开晏青送他的两罐云雾茶,拨开冒着清香的茶叶一看,各埋了满满一罐金珠。他微笑着扣上盖子,受之无愧。
“殿下可曾察觉?”
“殿下只怕早不记得府上还有我这号人了。”公孙蟾道:“不过这样不是正好?他们夫妻二人谁也留意不到我,我就有办法为你打探消息,而不被他们察觉。”
晏青不置可否。
公孙需要晏家的提携,指望着他帮他一个寒门士子平步青云。彼此只是各取所需。
“愿闻其详。”
“公主让我写她与驸马鸾凤和鸣的诗,我总得充分取材才能切题不是。所以借机跟公主府内外的宫女、侍卫打听了不少,他们一听我是奉命撰文,当然知无不言。”
公孙蟾娓娓说着,蓦然浮现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于他清隽的面庞而言极为不合时宜。他胸有成竹地说:“我猜公主和驸马至今还是分开睡的。”
晏青一怔。
“什么?”
“新婚最是夫妻浓情蜜意的时候,但他们在这个时候还分两个被窝,感情能有多好?说公主仍为你守身如玉也未可知。”
“话不可乱说。”晏青冷了脸,“殿下的闺中事,你又能从何处得知。”
公孙说的事,晏青想都不敢想。稍微一想,他的神情便流露出一丝不自在。
但晏青马上想起了求见祁无忧未果那天,她疑似跟夏鹤白日欢好,没有见他。之后几天,她也没有见他。
漱冰的话总比公孙可信,晏青迅速回归了理智,血液流动的速度渐渐放缓。
但公孙却又开始挑唆他。
他道,公主殿下闺闼中事不假手他人,只交由冰水霜雪四个大宫女,但屋外的事,她们可就顾不上了。只要跟浣衣的宫女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他们夫妻各自用着两套被褥,每次换洗都是整整齐齐,有没有鱼水的痕迹一目了然。
不过:“在下还是觉得驸马对公主占有欲极强,且极具城府,不可貌相。我劝公子,有必要小心提防。”
“细说。”
“公子应该知道殿下的侍卫长英朗吧。”
晏青瞬间领会,公孙蟾在暗指英朗与祁无忧那段往事。
他放在桌下的手无声捏紧,仍记得祁无忧隔日就向他哭着说了原委。
那时的他从未如此想夺去一个人的性命。但英朗是张贵妃的人,祁无忧不许他动,所以他始终没能拿英朗如何。
公孙道:“前阵子,这位驸马大人不知使了什么雷霆手段,只接近了英朗几天,就将他从公主身边打发走了。”
他说着,悄声道:“所以晏公子当心,这招’清君侧‘说不定就快波及到你了。”
晏青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地喝了口茶,“比起我,先担心你自己。”
但他放下茶盏,手指早已比清透的骨瓷还要冰凉。
曾经,祁无忧因英朗受了委屈,总要一件不落地说给他听,说她多么腻味英朗的木讷、不解风情,说她讨厌男人因习武粗糙不已的皮肤,说她和英朗在一起时多么度夜如年。
可是,她居然一次也没有因为嫁给夏鹤向他哭诉过。她也从没在他面前抱怨过夏鹤一句不是。
“殿下年纪尚小,心思单纯,容易受奸人蛊惑。”他垂目看着碧绿的茶汤,话里有话:“你我身为辅臣,需对她身边的人多加警惕,仔细甄别。”
公孙蟾一听,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下身怀犬马之心,若能劝人主亲贤臣,远小人,就是尽忠了。”
……
公主府里,清晨的寝殿溢满了温馨的粉色。阳光透过绯色的帷幕是粉的,窗前的红白山茶相映成辉,也是粉的。
祁无忧难得跟夏鹤同时醒来,入目一片粉红。
夏鹤几乎睁眼的同时就下了床。他拿起床头的新衣,转头看见祁无忧又闭上眼睛赖床,直接回来伸进她的被子,将她整个捞了出来。
“做什么?”祁无忧怒瞪。
他们向来是各起各的,谁也不干涉谁。若非必要,起床时也不说一句话,就如晚上就寝时不说一句话。
夏鹤将她抱至妆台,却不是将她放在椅子上,而是将她放在桌上,与她实现平齐对话:“昨天说好的,今天教你如何赢我。”
漱冰照水濯雪听见声响进来,就看见祁无忧让他抵在妆台“缠绵”,三人好一阵进退为难。
“谁跟你说好了。”
祁无忧一把推开他,跳下桌来,觉得自己在宫人面前失了威严,便不肯遂他的意。早膳过后,她推三阻四说要去书房写信,声称这封信比跟驸马切磋重要多了。
夏鹤耐着性子跟她来到书房。
这次,他没有去窗前那张榻,而是蹭到了祁无忧的书桌边,顺手拿起了一册门僚献上来的诗集,倚在美人靠上闲看起来。
祁无忧也当真摸出了一封信来写。
怕夏鹤不信,她还边写边说。
“你在云州那么多年,可曾听说过萧愉多少?”
“梁太子?”夏鹤翻了一页诗集。白纸黑字,都是对她美貌的垂涎。他又翻了一页,眉头一紧,“没多少。”
祁无忧随口一提:“他给我写了信。”
“你们认识?”
“认识倒谈不上。不过这些年断断续续通过几封信。”祁无忧为补充这句话的可信度,又道:“我和他从来没见过,不过他给过我他的画像,但我没有给他。”
“为什么没给?”
夏鹤似闲聊一样,漫不经心地搭腔。祁无忧写着字,也不介意对他有问必答。
“没什么可给的。他一直说想见我一面,但他是梁太子,我是周公主。除非他攻进我的国家,或者我攻进他的国家,否则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呢。”
所以,他们认识一定不是好事。不能见面还能当个朋友,见了面就只能当仇人了。
皇帝和梁帝萧广势同水火,她也没有忘记国恨家仇。
虽说祸不及家人,萧广作恶时,萧愉还未出生,但隔着血海深仇,她也不可能跟萧愉产生情愫。
除此之外,她和萧愉倒真像未见如故的患难知己,都在君父面前为难。萧愉给她写信不为别的,就是希望她能促成两国合谈,休兵罢战。只是可惜他们都未登极问鼎,否则和平会来得更容易。
“他上封信奉劝我好生劝住父皇,不要继续兴兵。不然下次开战,就是他亲自率领百万雄师,打到南陵城下,捉我去梁国当他的宠妃了。”
祁无忧收了笔,提及萧愉这番威胁,非但不生气,反而兴味盎然。
夏鹤总算听不下去了。
他合上诗集,问:“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