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妇可真敢
择好洗净的蔬菜已交到厨房,女客们的义务已尽,此刻正坐在隔壁,悠闲吃着米果子,愉快的聊天。
在这一堆三十岁以上的女同志里,十九岁的晓夏青春灵动,嫩得就跟朵带露珠儿的鲜花儿一样,格外惹人怜爱。
大嫂子老嫂子们都很愿意照顾她这个新人,晓夏交际起来完全没压力。
张指导员爱人曹桂花新来,老家在山旮旯里,没忍住感叹, “你们这的男人竟然会下厨,真是稀奇。”
最年长的徐部长道: “男人会下厨不稀奇。你看大饭店小食堂里,颠大勺的不都是男同志?哪有什么男人不能下厨的规矩。都是瞎扯淡的借口,别信,咱要信就信男女各顶半边天,千万别怂。”
徐部长五十有九,全场职位最高,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路,见识的世面不是一般的广,办事雷厉风行,说话一针见血。
赵连长的爱人朱燕貌不惊人,是个话少但内秀的,在边上默默点头。
她也是乡下来的,但眼睛不瞎心也亮。什么规矩什么讲究,说穿了,不就是花大钱娶了个媳妇,不往死里使唤就觉得亏。
朱燕点头太快,女同志里头一个点头的,一下便引来晓夏的好奇注目。
她顿觉不好意思,抿嘴朝晓夏笑了笑,晓夏眨了眨眼,也回了个笑。
另一位大姐王慧芳,就是调侃刘大眼的大嫂子,扬声喊人, “老何,你也别光看着,多学学多学学。”
她和何连长老夫老妻多年,孩子生了六个,老大已经高中毕业参加工作,说话没啥可顾忌的。
何连长苦了脸,指着叶盛钧抖手指, “小叶连长呀,你可真是开了个好头。”
王慧芳瞅见了,抓着晓夏的手,不住摇头,叹息, “小夏妹子呀,你看,我也学了好手艺,结果就找了这么个货,想想真是觉得不服气。”
晓夏挠了挠脸颊,面上迟疑,语出惊人, “王姐,你觉得,我该不该鼓励你再找个更好的?”
叶盛钧听了,差点失手切到手指。媳妇儿可真敢呀!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
额头的冷汗,就和隔壁偷听的何连长一样,刷刷下来了。
王慧芳今年四十有二,很敢接话,反手指了指自己,扯着嗓子道, “小夏呀,你瞅瞅我这样,现在再找也来不及了吧?”
何连长: “!!!”这老娘们还真想呀?!
晓夏嘿嘿直乐,身子一歪凑过去, “姐,你知不知道,一道叫做回锅肉的名菜?下水煮过的五花肉,别怕它老,切成薄片,下锅煎一煎,煎出油来,加豆瓣酱,放卷心菜炒,好吃得不得了。”
女同志们: “???”嗯?这菜谱有点意思。
男同志们: “!!!”啊?什么意思?
说起吃的,晓夏就来劲了,“阿姐们,你们看呀,有些食材,比如西红柿,嫩黄瓜,生吃都很好吃。有些食材,不处理就没法下口,但处理好了,吃法多着呢。比如魔芋,生的狗都不吃,做成魔芋豆腐,煎炸炖煮凉拌随意,味道不要太好。有些食材呢,吃起来很危险,需要专业处理。比如,容易吃死人但也鲜死人的河豚。”
“所以,这人哪,能拿到什么食材是一回事,能不能吃到和自己意的菜,可不得看各人调理的手段么。”徐部长不愧是当部长的,很会引申总结。
男同志们: “!!!”叶盛钧真了不得,他媳妇儿更了不得。
有家室的男人们秒懂,但谢谢,谁想被女人们当成一道食材料理呀。
大家伙如今是信了,叶连长他那汤圆一样白白软软的漂亮对象,果如传言,是个芝麻馅的狠人。
“晓夏,何连长正好拿了刀肉来,不是五花,算是三花,赵连长家送了卷心菜,大颗又新鲜,要不要做成回锅肉?嫂子们想不想尝尝鲜?”
更狠的是叶盛钧,简直杀人诛心,管杀还管埋,服务不要太周到。
女同志们无有不应。那自然是想的,谁不想尝尝回锅肉呢?听着就很好吃。
知道叶盛钧根底的何连长没忍住感慨,“不愧是十项全能,给军区首长当过警卫员的,这觉悟太高了。”
他们实在高攀不起,完全没法好好做朋友。
没对象的都心有戚戚,可不能让外面的姑娘知道,结了婚的小叶连长这么贤惠。
刘大眼就直接嚷嚷开了,“叶盛钧同志,你这个叛徒,你不要妄想以一己之力,拉高咱们全团未婚男同志找对象的红线。”
叶盛钧呵呵,“能给首长缝缝补补,洗衣做饭,为什么不能给自家媳妇儿做?那又是什么道理?”
晓夏随口补刀,“大概是媳妇娶回家,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就没必要对人好了,反正跑不掉,再投入也没好处。”
徐部长看了晓夏一眼,冲对面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男同志们道,“你们这观念得好好转换转换。没有什么是女人应该做的,也没有什么是男人不该做的。你们找对象,难道不是奔着和人过一辈子的?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那互帮互助,互相扶持不是应该的吗?”
晓夏听得眼睛一亮,曹桂花嘴巴张得老大,看看晓夏,又看看徐部长,朱燕也是暗暗吃惊,一脸若有所思。
王慧芳又大笑起来,拿肩膀撞晓夏,“哎呀,小夏妹子真是好眼光,会挑人,有没有啥秘诀跟姐说说?我们家大妮子年纪快到了,我得好好留意留意。”
“和我没啥关系,都是叶盛钧同志亲妈教得好。”晓夏乐呵呵摆手,实话实话, “姐你要留意,就先留意留意人家亲妈是啥样,也算个重要参考。”
当然,实际情况还是要分人的。
看叶盛钧他弟,一个妈生,一个妈教,娶了媳妇后,又是什么德行呢?那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大爷模样,泯然众男。
——老实是老实,还不是长成了十里八乡最常见的男人模样。
晓夏看出来了,在这场合不好拿出来分说,也没必要多说。
好饭好菜在前,没必要倒人胃口,不如快快乐乐吃吃喝喝。
经了晓夏这段时间的指点调校,叶盛钧手艺越发出众。
他并没有只顾自家媳妇,还照顾到客人们的口味,咸酸甜辣,应有尽有,这顿晚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几个大嫂子走前还顺带从徐部长那拿了几把菜干走。
“我和老李都不会做饭,小叶拿来给我们也是干看着,你们喜欢吃就拿去,我们可以去找小叶和他媳妇儿,蹭好菜都不用找借口。”徐部长送菜送得特别真诚。
“我们带了好多过来,想吃尽管来。”晓夏对徐部长慨然许诺完,又对离开的大嫂子们道, “你们吃着好再来拿。”
那个大麻袋里有一半装的就是咸菜和干菜。
后者包括干莴笋,干黄瓜,干豆角,干茄子,苔菜干,白菜干,萝卜干等等,全都晒得干干的,压得严严实实,吃一年都吃不完。
都是叶母听多了儿子遗憾吃不到家乡菜的感叹,秉着一片慈母之心,从亲朋好友各处搜罗来的。
叶母没想过要什么回报,没想到没几天,自己就收到了邮递员的票单。
没头没脑的,只说有包裹,来自省城。叶母寻思着,老叶家可没省城的亲朋,怕不是有人寄错了。
去邮局一看,好大一个包裹,写的也确实是她的名儿,高玉兰,红星大队的高玉兰。
她当即就认出来了,是大儿子的字迹。但这事儿,绝对不是她大儿子做出来的事儿。
叶盛钧年年都只会往家里寄钱寄票,从没寄过什么包裹。
寄包裹,又不是寄信,劳心劳力不说,花费大着呢。
今年回去,他顺道带了不少衣物回去,是从部队发放份例里省下来的,叶母都给了小儿子一家。
叶母也清楚,大儿子也不是从小就懂事的,是丧父之后,一夜之间长大,知道体贴她不易,家里的活儿都抢着干。
这小子是个知道孝顺的没错,但也是个人精,不肯吃亏,做什么都要拽着小一岁的懒货弟弟一起。
这从小吃苦惯了,节省惯了,舍不得花邮寄的钱,都是直接给钱给票,划算。
然而,好些东西,在她们这地儿,有钱有票也买不到。
大儿子一个人在外面打拼,通信又不便,叶母自然是能省事儿就省事儿,尽量不给儿子添麻烦。
叶母高玉兰,从邮局领回一大包衣物和布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这得花了多少钱啊,怕是把她塞的钱花光都不够。夏夏这孩子,这孩子,可真是太贴心,太暖心了。
高玉兰抖着手,摸着明显是照着自己身材买的新衣服,感动得泪花花都涌出来了。
还得是夏夏呀——她生了两个儿子,多少年了,没穿上他们一件新衣服。
天灾人祸的总不断,有大儿子贴补,这日子都过得紧巴巴。别说找儿子要新衣服,她花自己赚的钱,给自己买点啥,都觉得良心不安。
给自己做新衣服?不,她只是想想都觉得有罪。叶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大儿子给她的那些钱呢,都是拿命挣来的。她要拿来花在打扮自己上面,她不羞愧死也要亏心死。
丫丫在旁边含着眼泪,帮奶奶抹泪花, “奶,你别哭,以后丫丫也给你买。”
她心想,小伯娘人真好,要是妈妈愿意给她买这么新的衣服,这么多的布,她也会哭,会哭死。
“好,奶奶等着,等着丫丫上了学,学了好本事,给奶奶买新衣裳。”高玉兰转身,把眼泪一擦,抓了抓堆成堆的花布头,又用手背去品摸那些柔软的细布。
她重新提起笑容,对小孙女道, “看看喜欢哪个,奶奶让你妈给你做新衣裳,新裙子,新裤子,还有新书包。”
孙红英摸着肚子,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婆婆斜眼看过来的样子,不敢开口。
叶盛钧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个小插曲,但他估摸着,包裹应该到家了。
于是隔天,叶盛钧带着媳妇儿去团部电讯处,给叶母打电话,报平安。
客车出发前,晓夏和叶母通过口风,约好安顿好就给家里打电话。
只是她没料到,这年头,打个电话而已,竟然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