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复仇
任素听不见王言佳的喊叫, 就算是听见了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在任素的心目中,那不过是个想要害死她女儿的魔鬼罢了。
林雪旷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纸抽, 递给任素, 任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抽了几张纸,先给女儿擦了擦脸, 自己也擦去了眼泪。
等母女二人从地上站起来, 林雪旷才道:“任女士,恭喜你找回了女儿,也恢复了行走能力,请问现在是否可以为我们解惑了?”
李殷宁有些好奇又有些拘谨地仰头看着林雪旷, 任素对她说:“宁宁, 你先洗洗脸,回房间歇一会,妈妈有话跟这两位哥哥说。”
李殷宁刚刚经历过这一场变故, 变得比以前警觉了很多, 一听这话便道:“妈, 你和爸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也要听。”
任素沉默了一下。
李殷宁有点急了:“你就告诉我吧!为什么爸爸的学习机会有毛病?为什么我们学校会闹鬼?为什么你的腿突然好了?这都什么事啊!我现在整个脑子都是乱的,你能瞒我一辈子吗?”
过了片刻, 任素道:“是。之前妈妈一直觉得你小,不愿意让你接触这些,只想你好好学习,早点独立了离开这里,现在……也是应该让你接触点这样的事情了。坐下吧。”
王言佳还在愤怒地咆哮, 但是没有人理会她, 谢闻渊画了道符把她封住了, 四个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
任素沉吟着,说道:“我的腿其实早就治好了,坐轮椅是故意装作落下了残疾。”
李殷宁惊讶道:“妈,为什么?这、这不是好事吗?”
任素看着女儿讶异的神情,下定了决心,她确实不能让李殷宁一直那么天真下去了:“因为我是被你爸爸从楼上推下去,才把腿给摔坏的。”
李殷宁顿时愣住。
“那天我遇见他把刘纤带回了家,还乱翻你外婆留下来的遗物,一时恼火,就跟他吵了起来,还推搡了几下。争执的时候,不小心被他从楼梯上甩了下去,摔到了腿和脊椎。”
时隔多年,任素再讲起这些事情,表情已经变得非常淡漠,早已看不出来当年的激动:“等我醒过来之后,原本想告他,但家里的监控摄像已经被他毁掉了,我没有证据,在公司里拿的股份也早已经不是大头,你又那么小,我想来想去,和他作对没有好处,所以就趁机示弱,跟他讲和,让他觉得我经过这场教训学乖了……”
李殷宁不由道:“妈妈!”
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还小,但也已经记事了,母亲说这些李殷宁都有印象,她当时还为了父母不再争吵而开心,没想到背后居然是这样的隐情。
任素摸了摸她的头,握住李殷宁的手,继续讲道:“李向强骨子里是个很自大的人,他为了借我父母的力和我结婚,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连做梦都想压我一头,所以我这样做正是投其所好,他很快就放松了警惕。但我的心里,却每一天都在想着——”
任素古怪地笑了一下,那双素来沉静淡然的双眼中,仿佛燃烧起了两团耀目的火焰:“他侮辱我的父母,伤害我的骄傲,慢待我的女儿,总有一天我会报仇,我会弄死他!”
李殷宁捂住嘴,眼中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连谢闻渊和林雪旷都不由神情震动,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任素才继续说了下去:“当年他请人在一中设计多功能馆的事我是知道的,那时候我就猜想,李向强这种把钱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弄这种东西肯定是有什么玄机,于是就上了心。后来找机会悄悄翻了他的手机,我才发现那底下镇压着什么人的骨灰。”
看来当年那名孕妇的事,任素还一点也不知道。
任素道:“我不知道一栋楼是不是真的能镇压住死人的冤魂,但最起码在后来的观察中,李向强确实变得越来越迷信,还搜罗了很多摆件、佛像和平安符一样的东西,有的戴在身上,有的在家里摆着。”
“不过他也是病急乱投医,那些东西乱七八糟的,恐怕连李向强自己都记不清楚有什么没什么了。所以我想,或许我的机会来了。”
林雪旷道:“所以李向强身上的平安符是你悄悄弄坏的,之前大厅里那些摆件,也是你故意换掉的。”
任素微笑着点了点头:“是,你之前来过两回,我就想,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出什么来,今天你们果然就来找我了。不过也多谢你如此敏锐,才能帮我把宁宁找回来。”
林雪旷微一欠身,没说什么。
任素道:“除了这个,我还时不时就找人在一中的多功能馆下面浇一些鸡血,烧点纸钱和香,反正能破坏多少,就破坏多少。估计你们也能发现多功能馆的地基松动了,因为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很多年。”
任素虽然不通玄学,但是她很聪明,鸡血、纸钱、香火都是供灵的物品,多烧一点总没有错处,反正李向强在意什么她就破坏什么,肯定会有打中对方痛点的时候。
李向强机关算尽,恶事作遍,这回算是栽大了,他实在低估了一个骄傲女人心中的仇恨与决心。
说到这里,“哗啦”一声碎响从房子里的某个角落传来,任素转头看了一眼,唇边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那一处正是李向强的卧室,刚才任素故意把房门虚掩了一条小缝,明显是想让他听见这段话。
林雪旷道:“任女士,那您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您的女儿被换了人呢?”
“一开始。”任素摇了摇头,“我自己的孩子,难道我还能认不出来吗?”
李殷宁惊讶地抬起头,磕磕巴巴地问道:“那、那你为什么没有揭穿她?”
任素道:“揭穿她然后怎么办呢?如果她要带着你的身体自残、自杀,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向别的人求助,又有谁会相信?”
李殷宁无言以对。
“这个猜想毕竟太离奇了,如果没有之前多功能馆的那件事,我也想不到灵异的方面去。”
任素叹息着:“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又没有找到改变的办法,只能猜测很有可能跟李向强有关系。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着急地想要对付他,冒险把家里的东西也都给换了一遍,幸好很多东西他在买的时候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又不常回家,早就忘在脑后了,才没有发现我的举动,可宁宁并没有因此好转,表现甚至越来越反常。”
那枚伪造的七星雷火印,就是因此而被丢出了李家的大门。
李殷宁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想让我回来的,她比我懂事,比我学习好,也不像我一样会顶嘴——你不是就一直希望我变成那样吗?”
任素轻声道:“我跟她也这样说过,妈妈希望你做到这些,不是想让你为我挣面子,或者以后我沾你的光,妈妈只是想让你强大起来,足以抵挡一切的风雨磨难,让你以后的人生能更加顺利。”
她眼中隐隐含着泪光,李殷宁似懂非懂,林雪旷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任素说了下去:“终于,有一回开家长会,另外几名家长也都说觉得孩子不对劲,我们交流了一下,我发现他们家里都有荣方产的学习机。别人可能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我对李向强这个人毫无信任可言,当时就觉得说不定是学习机有问题,可惜难以验证。”
林雪旷道:“所以上回我来,你故意让王言佳在我面前学习,就是想提醒我注意到那个学习机?”
任素轻轻吁了口气,点头道:“多亏你真的发现了。”
“是任女士已经提供了太多的线索。”
林雪旷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跟整件事的关系不是很大,但我个人想知道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任素道:“请讲。”
林雪旷道:“李向强是否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
谢闻渊有些惊讶地看了林雪旷一眼。
任素笑了笑:“为什么会这样问呢?”
林雪旷道:“实不相瞒,埋在多功能馆下面的就是他的情妇和那名情妇的孩子,可孩子跟李向强之间并无父子亲缘关系。而我看他情人那么多,这么多年来却只有李殷宁一个女儿,也有些奇怪。”
任素轻描淡写地道:“他以前出过一次车祸,昏迷了几天,我就顺便让医生给他做了个结扎。这样的话他也不能有别的孩子了,就算再不是人,以后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林雪旷微怔,随即不由喃喃道:“好主意啊。”
谢闻渊无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好遗憾我怎么没有想到”,“也应该趁这货昏迷不醒的时候阉了他才对”的意思,突然感觉后心一阵发凉。
随即,从李向强所在的卧室中,再次传来了一声巨响。
任素仰起头来,冷笑了一声。索性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一把将大门推开,露出躺在床上,满脸憔悴之色的李向强。
地上倒着一个椅子,还有一些碎瓷片,昭示着对方刚才的愤怒。
李向强元气大伤,体力还没有恢复,原本在床上躺着起不来,但听到的这些事情实在是把他刺激大了,见到任素进来,他拼命挣扎着靠起上半身,一手哆嗦着指向任素,大口大口喘气。
任素微笑走近他,低声说:“站不起来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受?不过你不要太担心,我坐了八年轮椅,每一次看你的时候,都需要这样仰起头来,一开始会觉得很痛苦,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又“啊”了一声,道:“不过我忘了,你可活不了那么久,听说你先后牺牲了两个情人为你抵命,损阴德的事情做的太多,寿命不剩几天了。唉,真好,能死得这么痛快真是便宜你了……”
李向强哑声道:“你、你真恶毒!他妈的,你这个贱货——”
任素的笑容一敛,冷冷道:“我可比不上你贱!一个就会吃软饭的废物,偏偏还心比天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拿我看不起你当借口去外面乱搞,也不想想你全身上下哪点能叫人高看一眼。我就是喂条狗,它也知道摇摇尾巴感恩,你呢?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才是真正的贱货。”
她的每一个字中都充满着仇恨与憎恶,从来没有见过妻子这样的一面,李向强眼中的愤怒逐渐变为惊恐。
任素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一枚碎瓷片,在李向强的脖子上磨了磨,一字一顿地说:“祝你死后下地狱。”
怕被李殷宁听见,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非常低,然后便走出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李殷宁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也没有去听父亲和母亲之间的谈话。
爸爸在她小的时候,也曾经当过一名好的父亲,保护她,照顾她,把她当成自己心爱的小公主,高高地举起来转圈子。
可自从外公外婆去世,曾经温馨的三口之家也逐渐变了样子,她有时候看着那个陌生的父亲,也会无数次地去想,是不是哪里来了一个大恶魔,把她的爸爸给吃掉了,然后住进了爸爸的身体里?
她一直埋怨妈妈对自己的要求太多也太严格,但实际上,也确实一直被母亲保护的很好,很多事情想不面对就可以不去面对。
但到了今天,她也想长大了。
任素走出来,林雪旷和谢闻渊也站起身,谢闻渊道:“任女士,你说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或者解释的吗?”
任素微笑摇头,道:“没有了。”
李殷宁猛然一惊,连忙挡在母亲的前面,说道:“你们……要把我妈妈抓走吗?”
任素问道:“宁宁,你不恨妈妈吗?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妈妈把你逼的那么紧?”
李殷宁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然后又去跟林雪旷和谢闻渊求情:“我妈从来没害过人,她只是为了保护我,你们能不能不要抓她?”
林雪旷道:“是啊,你妈妈从来没害过人,没有人能抓她。”
李殷宁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当下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林雪旷的冷脸这么可亲。
林雪旷却注视着她,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同情,而后又看了任素一眼,任素好似明白了他要说什么,猛地将头撇开,但没有阻止。
“李殷宁。”林雪旷弯下腰来,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你妈妈得了胃癌,你要坚强一点,以后照顾好自己和妈妈,好吗?”
李殷宁僵立在那里,完全愣住几秒钟之后激动地尖叫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不可能!”
任素低声道:“宁宁,是真的。”
李殷宁茫然地看着她,突然一下子明白了母亲之前的斥责和焦虑,明白了任素反复提到的“变得强大起来,以后才能好好生活”,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要一步步为自己铺好所有的后路……
原来最最重要的一句话,她一直都没有说,那就是,妈妈以后不能一直保护你了。
她泪如雨下,任素走过去,抱住了女儿。
林雪旷望着她们,略有些出神,谢闻渊从后面搂住他的肩膀,林雪旷看了一眼,两人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李家的大门。
一走出院子,仿佛连带着那种压抑的情绪都要释放出来不少,林雪旷轻轻吁了口气,说:“我妈就是胃癌。”
他通过看相可以判断出任素得了绝症,但具体的病症不会知道的那么详细,这次之所以连具体病症都能猜的出来,完全是因为当年林雪旷母亲就是这样去世的。
和李殷宁不同,那时他还太小,妈妈就算是再想训练他独立起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林雪旷印象中记得她总是会不舍又抱歉地看着自己,把要叮嘱的话一条条写下来,又让爸爸以后要经常念给自己听。
谢闻渊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我明白。”
想起一切后,两人曾经那么亲密地一起生活过十年,林雪旷的一切他自然都了解,也曾听他讲过很多小时候的事。
林雪旷笑了笑,说道:“触景生情,我是觉得任素有点让人惋惜。”
她这样的人,家境好,相貌好,智商高,难得的是性格也坚毅,原本应该有着令人人称羡的人生,可惜命运从来没有道理可讲,非得教她遇上了李向强。
这样一想,又不知道他和谢闻渊的相遇,对于两人来说,各自是幸运抑或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