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林展只说出一个字，惨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大汗淋漓晕了过去。
聂千红垂眸，看不出任何情绪，缓缓抱起林展。密室深处，空旷的地面现出一张柔软的床。
林展醒来时，发现自己左臂已经好了大半，剧痛变成了酥麻的隐隐作痛，不过他依然不敢动。
“终于醒了？”聂千红嘴角带着一分讥讽。
林展偏过头看他，忽扇忽扇眨着眼：“谢谢你帮我疗伤。”
聂千红被这湿漉漉的眸子弄得心烦，“这点皮肉伤你都受不住，注定只能当一个脆弱的凡人。”
林展脑门深深埋进金丝枕里，沉默了。
忽然，左臂传来温暖湿涩的触感，聂千红解开了包扎的白布。林展更不敢动了，感受着聂千红慢慢给他敷药的动作。可能是对方有着极丰富的经验，竟然一点也不痛。
林展难以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聂千红转性，比他自己穿书都不科学。
下一刻聂千红悠悠开口：“这丹药价值一万上品灵石，你想怎么还？”
林展先舒了口气，看来大反派的人设并没有崩，在这等着他呢。
“等我回去后，一定付你双倍。”
聂千红抿了一下嘴角，弧度微微向下，冷哼一声：“聂家珍藏的止血丹药，是那点灵石能换的？”
林展一个激灵，重新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危机感，恨不能把丹药扣下来还他，咬牙道：“那，三、不……十倍！”
聂千红沉默，冰冷的眼神射过来，死死盯住林展的眼睛：“啧。”
他的手一点点靠近林展的脖颈，轻轻摩挲着细嫩的皮肤、碧色的血管，“灵石于我如粪土，如果你想不到如何还，就把命抵上！”
林展的汗水浸湿了被褥，脖颈上的触感犹如死神之吻，不由惊道：“给、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一个让你满意的方式。”
聂千红看着这个受惊小兔一般的凡人，冷哼一声，威胁一般按了按温暖的血管，才缓缓收回手指起身，走到另外一边席地而坐。
林展全身一软，大口大口喘着气。
密室就此沉默，昏黄的灯光下，聂千红的腰背挺直，闭目打坐。林展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侧颜，危险、满是攻击性却绝美、挑不出任何一点瑕疵。
只怪无良作者给他安排了极端暴虐、难以捉摸的脾气。
林展微微叹气，他是真的再也不想和这人打交道。每一句话都要谨小慎微，每一个动作都要事先计算，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都可能没了命。
大反派富可敌国、锦衣玉食、修为顶尖，要说他究竟缺什么，林展想了想，还真能想到一点。
聂千红幼时，有一个算命先生路过聂家谷，所携带的占卜龟甲剧烈抖动，像是被强大极端的怨气命格所影响。算命先生敲开了聂家的大门，一眼看到了院中笑得开心的聂千红，龟甲在这一刻竟飞了出来，摔在聂千红面前，上面所呈的竟是千年一遇、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卦象。
从此，聂千红的命运如卦象所预言，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先是家里的仆人接二连三死去，然后是从小照顾他的管家，最后是他的双亲。
不知何时，聂千红就是一个人了。
不过，让林展佩服的是，这位身世凄惨的大反派并没有封心锁爱。
恰恰相反，他遇到合适的女修时，都会绅士地邀请对方和自己结成道侣。而且不会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一旦被拒绝，立刻更换目标。可惜遇上了男主这样魅力影响全修真界的逆天颜值，连吃了三次闭门羹。
聂千红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和他结成道侣的人。
林展有了主意，右手撑着床铺，坐了起来。
灯光给林展的笑容添了暖意，他轻轻叫了一声：“喂。”
聂千红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林展又道：“聂仙君？”
聂千红眉头一凌，英气的眉眼扫了过来：“仙君？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展老老实实回答：“我猜到了，你是聂家谷的聂、聂大侠。”
聂千红冷冷道：“什么仙君、大侠，叫我名字即可。”
林展从善如流，笑道：“当然可以，聂千红仙君。你刚刚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绝对让你满意。”
聂千红继续闭目，耳尖微微动着。
林展正准备说下去，忽感一阵不对劲，清明香的味道越来越淡了，“不好！你注意到了吗……”
聂千红淡定回道：“我知道。”
“那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如果失去理智，随意发泄灵力，是不是因此损毁根基，甚至……”林展眉头紧锁，指甲紧紧掐进了掌心，异常关切地看着他。
聂千红不是很受得住这种多余的关心，言语里透着无语：“这同你无关。”
此刻，影帝林展心里想的是，哪里无关，自己小命都要不保啦。他真的想掀起被褥跳下床，拍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头。
聂千红本来不打算解释，可是见林展捂着心口，极度悲痛的模样，心里莫名一软，“不用如此，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莫要多管闲事。于修真之人而言，走火入魔是误入歧途。其他人走歧途走到尽头会是死胡同，我不一样，就算没有路，也能强行突破，回归本我。谁能阻我？”
说着，他嘴角又是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血滴下。
林展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问：“我相信你，不过你真的不需要止一下血么？”
聂千红道：“给你用的是此地唯一一枚止血丹药。”
林展一滞，五味杂陈。
聂千红脾气差归脾气差，倒是恩怨分明。自己身上红了大片，却把止血丹药用在了他身上。看来最凶残的大反派也有着柔软的一面。
林展读了几百万字的小说，从没看到过聂千红对人温柔，此时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虽然只有极少极少的一丝。
林展语气里终于掺了一丢丢真心：“谢谢。”
聂千红不再回话，盘起双腿屏蔽五感，进入了关键的突破阶段。
林展不敢打扰他，噤了声。
聂千红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睫毛颤动嘴唇紧咬。密室里血腥味越来越浓重，他的衣角上渗出了血迹。
林展知道他的灵识里正进行着艰难交战，稍有不甚就有可能丧命。这大概是聂千红最虚弱的时刻，自顾不暇，无法分心外界的动静。就算是他这个修为低微的菜鸡，随便拿起这里一件攻击法器，都有可能对他一击致命。
林展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心狂跳着。
《展走仙途》这样的无脑爽文，一向不是林展喜欢的类型。他之所以熬夜看下去，是因为独独喜欢书里一个无名白衣女修。这位女修出场极少神秘无比，每次出现都身着一身白衣，修为顶尖，碾压在场所有修士。
在所有女角色都为男主疯狂时，唯独她不为对方美颜所动，有着极高的智商和明辨能力，犹如一朵冷傲的高岭之花。
最最重要的是，从她的只言片语里，透露出一个极其悲惨的过往，让人忍不住垂怜。
林展喜欢白衣女修，可惜原书后期聂千红重伤将亡，回光返照之际，愤怒无比大开杀戒，无数修士死伤。当时白衣女修也在附近，那日之后也没再出现过。
有读者留言猜测，白衣女修一定死于这场无差别的泄恨中。后来无良作者出来给这条留言点了一个赞，白衣女修的结局自此敲定。
她就这么死了，林展不知道她一直寻找的杀父仇人是否找到，也不知道她孤单一生，死前是否期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刚刚得知自己穿进这本小说时想过，也许这一遭的使命就是拯救白衣女修，弥补这个令人扼腕的遗憾。
眼前的聂千红杀了他喜欢的人。如果想要拯救她，那么……
林展僵在床上，呼吸越来越粗重，双手颤抖着，汗水浸湿了全身。
他从未想过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扭转白衣女修命运的机会，错过今日，就算他之后将会是气运加身的龙傲天，也很难轻松杀掉聂千红。
林展一寸寸抬眸，一直伪装无害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锐利的寒芒，猎物一般锁定了角落里那个人影。
他下了床，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