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没有落空
风铃草巷是个偏僻的小巷子。
外面是干净清洁的大街，高大华丽的建筑，整齐明亮的煤气路灯。
但一拐进小巷里，恶臭的污水满地横流，新鲜的粪便和陈旧的垃圾堆在一起，散发着酸腐的气味，两侧的外墙上爬满了丑陋狰狞的粗细管道，不时漏出滚烫的蒸汽，管道表面遍布肮脏的污迹。
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红月，散发着神秘的血色幽光。
20点25分，倒计时三小时三十五分。
林奇出现在风铃草巷巷口。
再次检查手臂，不是错觉，枯槁确实在向上蔓延，估计三个多小时以后就会蔓延到心脏。
到时会发生什么？
林奇也不知道，只觉得死亡就在背后徘徊。
叹了口气，放下衣袖抬头看看，这栋二层小楼是更古老的类似中世纪建筑，甚至连招牌都没有，木门上的玻璃窗里闪烁着昏黄的煤气灯光。
林奇心里暗想，应该是一楼开店二楼住人的结构，里面既然有灯，说明有人在。
真的是这里吗？我追查对方向了吧。
患得患失，正是他此时最形象的写照，在门口站了十几秒，拽着门绳的手都有些发抖。
算了，我可是穿越者，穿越者脸皮都那么厚，有什么可怕的。
林奇一咬牙。
叮铃。
老旧的门绳被拉响了。
然而连续几次，里面毫无反应。
后退几步，一楼二楼的光影都好像凝固了一样。
毫无变化。
林奇心里越来越紧张，试着推了推店门。
门开了。
嘶~~
紧张让肌肉都不由自主的抖动着，林奇按了按剧烈跳动的心脏，四处张望了一下，举着手杖当成武器，压低礼帽钻进了古物店里。
店里光线并不好，木头货架上堆放着各种古物。
整个房子阴暗压抑，充满了腐朽的气味。
柜台上挂着几张老旧的黑白照片，一张比一张新，应该是几代店主的样子。
货架上摆满了旧瓶子，破箱子，折断的刀剑……
一切都如此陈旧。
“有人吗？”
狭窄的店铺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阵阵难听的音乐声，隐隐约约从二楼传来。
林奇觉得自己像进了恐怖片而不是刑侦剧，浑身皮肤战栗，手脚冰凉。
只有手里的手杖，还能带来一些虚假的安全感。
人不在吗？
舔舔干涩的嘴唇，林奇环目四顾。
一层就是个没有阻隔的大厅，绕一圈就知道没人。
只有二楼的音乐声依然飘来，相当刺耳，像是唱片跳帧了一样。
咬咬牙，顺着楼梯爬了上去。
二层也燃着一盏孤灯，火焰跳动幽暗，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至少六七个房间。
几乎所有房间都是关着门的，透着一股邪气。
只有一扇门开着，难听的音乐声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嘴唇动了动，还是把呼唤的想法压了下去，林奇举着手杖放轻脚步，慢慢接近了房间。
里面灯火通明。
像个起居室，两张高背沙发背向门口，墙上遍布着扭曲的煤气管道，窗边摆着一台留声机，难听的音乐声正是从留声机巨大的喇叭里发出。
在门口就能确定没人。
这是忘记关留声机了？
声音过于刺耳，林奇摇摇头，最后看看身后没人，走进起居室里飞快的抬起留声机的针头。
吱吱喳喳的恐怖噪音瞬间断绝，房间里恢复了彻底的寂静。
呼，总算清净了。
林奇吁了口气，转回身。
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卧槽。
林奇猛退两步，差点把留声机撞翻了，手杖也下意识的举在身前。
还好对方还有几米的距离，要是再进一点，林奇怀疑自己会当场暴毙。
身体紧紧贴在窗口，做好随时跳窗而逃的准备。
林奇这才冷静下来，看清这人穿着灰色正装，礼帽放在一旁，脖子上还挂着眼镜。
又矮又瘦，和楼下柜台的照片一模一样，正是店主格兰威尔。
只是刚才的角度，沙发靠背挡住了视线，林奇没有发现他而已。
“你怎么不回答也不动，故意吓唬人吧。”
林奇按着狂跳的心脏，觉得浑身都有点发软。
“咯咯……”
格兰威尔的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响声，随后站了起来，双手平举，步履蹒跚的朝林奇走了过去。
林奇的双眼瞬间睁大，他这才发现，格兰威尔只有头部勉强还算正常。
双手和脖子干瘪的犹如骷髅，皮肤松松垮垮的垂着，嘴巴发出最低沉的咯咯声，一双眼睛几乎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盯着林奇。
“咯，咯，利维夫……雕像……”
突如其来的寒意直冲大脑，林奇想要逃跑，但极度的惊恐让他浑身无力，僵在窗边，只能看着店主越走越近。
而就在这时，干尸一样的店主声音突然恢复了清晰，低吼道：
“你会来的，你马上就来陪我们了。”
随后再向前一步，身体发出噗的一声。
于是，就在林奇面前，干尸像一团风干到极致的砂砾一样粉碎，在地板上堆成了一堆。
只有一颗头还保持完好，一路滚到林奇脚下，一双诡异的眼睛依然无神的盯着他。
一个人类在眼前如此诡异的死亡，让林奇浑身就像被冻结了一样，跌坐在地，身体僵硬根本无法动弹，血液一下又一下的冲击着大脑，大脑中一片空白，连意识都有些眩晕。
呆呆地瘫坐在地上足有一分钟，林奇才觉得混乱的意识渐渐冷静下来，像是一股清凉直冲大脑，让自己恢复了理智。
“咯咯，咯咯……”
牙齿还在打颤，但身体已经勉强可以移动。
林奇颤颤巍巍的绕开地上的‘砂砾’跑到门口，奔马般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拉。
但脸色有些灰白，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拉开衣袖，手臂的枯瘦干瘪并未过多向上蔓延。但是手臂的形象，和刚才的店主几乎完全一样。
只是他更严重而已。
也就是说，这就是自己的未来。
看看地上的砂砾，转头看看座钟，死亡的恐惧愈发逼近。
20点30分了，还剩三个半小时。
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第二个目标，居然也死了，而且死的如此诡异。
难道这就是我最后的下场？
不，一切还没结束，我还有机会。
任何行动都会留下线索的，一定有什么东西我没意识到。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林奇深吸一口气，重新鼓起斗志，壮起胆子再次走进起居室。
绕过‘砂砾’堆，一直走到沙发旁。
扶手上扔着一个小记录本。
林奇心里一喜，如获至宝的借着房间里的灯光快速翻看。
应该是古物店出入货的账本。
翻开最后一页，看清里面的内容，林奇就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直窜上脑。
‘东西已经给了林奇，作用为什么还在持续。’
‘混蛋，护符已经碎了，我被那人骗了。’
‘该死该死该死，我也有奇物，我不怕你。’
果然，有人在背后操控，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
林奇闭上眼，尽量恢复冷静，把今天的所有经历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犹豫片刻，再次翻开账簿，从后面开始，仔仔细细的翻查了两遍。
字迹丑陋又凌乱，很难看清，直到第二遍，林奇才在密密麻麻的记录里找到了一行小字。
‘特殊货物，l’
看来这就是货物记录了，l应该就是我的名字，我……嗯？
正翻着，手一抖，一张像名片一样的硬纸卡片掉了出来。
卡片中心像是被灼烧过一样，出现一个拇指粗的洞，洞的边缘全是烧焦的痕迹。
这就是碎掉的护符？怎么这个世界连这种事都如此诡异？
看的正投入，突然听到背后似乎有动静，林奇起身回头……
眼前黑影一晃，随后又被抡了起来，拧着胳膊死死按在地板上。
我为什么要用又？
“我以扩散危险物品，意图谋杀王国市民的罪名逮捕你，你……怎么是你？”
“安格尔警官，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吗？”林奇趴在地上叹了口气，“另外，你来晚了。”
“林奇·利维夫？”高挑的身影一顿，铁钳般的手再次松开，警官女士这次拽着领子把他拎了起来，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什么奇怪的，我说过我不会在家里等死，死也要死在挣扎的路上。”林奇摇摇头，“反倒是我想问，你为什么能追查到这里。”
“有人在一个俱乐部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可能也和雕像有关，我请专业人士预测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这人说不定能看到尸体的死亡……这人不会就是你吧。”
“看来你也在继续努力啊，那是鼹鼠俱乐部，‘醉汉彼得’，我的线人。”林奇用最简单的话，把自己今晚的经历复述了一遍，“最后追查到了这里，见证了格兰威尔的死亡。”
随着林奇的叙述，娜塔莉警官秀丽的脸上阴晴不定，沉默几秒之后，稍稍后退了一步，摘下礼帽按在胸前，对林奇深深躬身。
“我必须承认，林奇·利维夫先生，您求生的欲望和追查的能力都远超出我的预期。”警官女士叹了口气，“虽然这里的店主已经死亡，努力最终还是落空了，但您今晚的表现值得我尊重。”
“我可不觉得我的努力落空了。”林奇轻轻吁了口气，第一次露出轻松的微笑，“恰恰相反，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他了。”
“哈？”警官女士嘴巴微张，凶悍的眼睛里全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