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挣扎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雕像，安格尔警官。”
林奇递过去了一张照片，那是委托人给的。
黑白照片有些模糊，上面的东西像个趴在地上的六足蟾蜍，六肢粗壮有力，浑身覆盖着厚厚的绒毛，头上却长着一张人类的面孔。
造型算不上特别诡异，但就算只是对着照片，林奇依然有种莫名的心慌，仿佛恐怖的天灾降临前的预感一样。
他甚至难以理解，原林奇看着这个照片，为什么会接下委托而不是有多远跑多远。
“不确定，我也没见过，但按照描述应该没错，远古闪烁者的雕像。”
“远古闪烁者？”
安格尔警官皱了皱眉，坐直身体严肃的说道：
“对于生灵来说，知道的禁忌知识越多，距离疯狂和失控也就越近。按守望者的规定，是不允许向普通人透露的，而且现在我已经不认为你的配合有任何价值了。但既然你坚持想要睁着眼睛迎接结局，我会酌情透露一部分。”
没有价值了？什么意思？
林奇皱了皱眉，又在心里重温了一遍原林奇的相关记忆，这不算线索吗？
警官女士沉声说道：“幻梦境你应该听说过吧，它是所有生灵共同的记忆，里面不仅潜伏着过去四个纪元里陨落的神灵，还有千万年来生灵记忆里的恐惧之物。所谓的神秘其实就是这些来自幻梦境远古记忆的具现化产物。”
“物品，生灵，文字，声音，影像，神秘可以以任何形式出现，如果任由它们不受控制的存在，就会形成神秘事件，不停的向四周传播幻梦境的污秽，让被影响的人陷入疯狂的自毁，造成巨大的灾难。”
“远古闪烁者就是第二纪蛮荒时代的邪神之一，我们称之为旧日支配者。而这枚雕像就是和他有关的神秘奇物，但具体是什么，现在还不知道。”
林奇一愣：“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辨识奇物需要敏锐的灵感去解读神秘回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能快速发现和了解神秘，不仅能解决大多数麻烦，而且对抗中能快速找到最有针对性的对策。这样的战友对猎人来说有多重要你是无法理解的。”
“很难做到吗？”
“当然。”安格尔女士面带不满的冷笑道，“至少一个普通人肯定做不到。”
“呃，也对。”林奇瞟了一眼维金的审判，继续问道：“所以我是被污秽影响了？”
“不，你不是，的确有些奇物在收容状态下也能凭辐射污秽几小时之内致人死亡，但那必然是高等级奇物的效果，那种等级的奇物，五天时间早就应该引发巨大灾难了。这枚雕像我们判断等级不会太高，所以，应该不是单纯的污秽辐射，而是有人以雕像为工具对你们做了什么，形成了这次神秘事件，让你们在八小时内连续自杀。”
“为什么？”
“这就是我想弄清的事，几个普通人平民的死亡还不值得守望者关注，但如果事态扩大就有麻烦了。五天前，有人暗中把雕像带进了莱茵市。这人死在了旅店里，雕像也流入普通人之间。已知的七个关联人都死了，你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刚才我就问了，如果自杀没死透呢？”
安格尔警官表情很复杂，摇头道：“不用心存侥幸了，自杀只是开始而已，看看你的手吧，左手。”
林奇一低头，只觉得心都凉了。
不知何时，自己的左手已经变得枯槁干瘦。
简直像枯萎的树根一样。
而他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直到现在才发现。
撩开袖子，一直到手肘，整条左侧小臂都变成了这样。
明明几分钟前上吊的时候还正常的。
死亡的恐惧在心中悄悄蔓延，让他下意识的攥住胸前的红月吊坠，不知是不是前世留下的印记，握住吊坠的那一刻，心中的恐惧与混乱迅速消退，让他重新平静下来。
“现在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娜塔莉警官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好好睡一觉吧，林奇·利维夫，明天如果还能醒来，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把事件解决，今晚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如果醒不过来……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等等，不需要我配合吗？”林奇一愣，“说不定我还能提供其他关联人。”
“你？”警官女士的口气带着几分讥诮，“你真能提供吗？你说说试试。”
“1399年4月8日，我接到了委托人的委托，帮他……”
“委托人是谁？”
“是……”
林奇突然张口结舌，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
原林奇的回忆里，只记得有‘委托人’，但身份面貌一概没有。
这不正常，其他记忆都是很详细的。
仔细回忆一遍，所有和这次委托相关的记忆都变得极为模糊。
包括如何完成的也不知道，只记得完成了这个结果。
就像过程已经被抹去了一样。
而其他记忆相对清晰得多。
如此诡异的情况，之前自己几次回忆，却都莫名的忽略过去了。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蒙蔽自己的理智，让自己不去考虑这些一样。
这个发现让他僵在沙发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毛骨悚然，抬头看了娜塔莉警官一眼，猛地低头翻查笔记本。
那是他的任务记录本，上面应该有委托人和执行任务的记录。
然而打开记录本的最后一页，林奇只觉得浑身血管紧绷，寒意透体。
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因为整篇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我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林奇有一刻连呼吸都忘了，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安格尔女士。
女士看了看笔记本，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
“这是常态，林奇·利维夫，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被神秘的污秽影响了，让你们的记忆和认知受到了干扰。”
林奇的声音格外干涩：“但我当时甚至没有见到雕像啊。”
“不要用常识束缚神秘，很多关联都是概念上的，无论你见没见到。”
林奇只觉得后背爬满了冷汗。
见证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您的旅途，我只会在您身边，见证您的每一个选择，一向如此。】
就是你不管我做什么，只是会提醒我注意旅途中遇到的那些神秘？
【不止，但现在确实如此，祝您旅途愉快，苏醒者。】
也对，只有我才能对自己的新旅途负责，那就只能靠着自己挣扎了。
林奇咬咬牙，脑子里迅速思考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这些年那些推理游戏影视也不是白接触的，虽然只是碎片化的信息，但知识有效性不会轻易改变。
不管你是谁，想让我死？做梦。
我会把你揪出来的。
看林奇像是已经被吓傻了，安格尔女士摇摇头：“虽然我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再多问一句，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清楚的记忆吗？”
林奇皱眉想了想：“我去拉蒂斯厨房吃了顿晚餐算吗？那是我今晚能追溯到最早的清晰记忆了。”
娜塔莉警官嘴角抖了抖，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你要去继续追查对吧，我和你一起走，我还不想等死，我要继续把这件事查清楚。”
“你？凭什么？一个普通人而已。”
警官女士回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脸色僵硬的林奇：
“你跟去能干什么？能战斗还是能感知神秘？或者能帮我把雕像找出来？认清你自己的能力吧，你跟去一点用也没有，留在家里等着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活下去。”
“战斗，感知神秘，找出雕像，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至少我还有脑子。”废宅也有废宅的能力，林奇咬着牙说道，“别忘了，我可是私家侦探，我要用我的方法找回自己的生命。”
“又是这样，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想着做些无谓的挣扎，最后结果只会害人害己。”警官女士冷笑着瞟了林奇一眼，转头就走，“普通人就要有普通人的自觉，不要无端给人添麻烦。”
“那我就自己去。”林奇低声道，“死也要死在挣扎的路上，谁也别想让我在家里等死。”
“随便你，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但神秘的世界不是你这种普通人能理解的。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有的时候胡乱行动对人对己都更危险，我会尽最大努力追查的，争取能保住你的生命。”
“那就打个赌吧，我一定能找到雕像，让自己活下去。”
“好啊，你赢了我什么都答应，那么，再见了，林奇·利维夫先生，希望不是永别。”
娜塔莉·安格尔警官提起礼帽，朝林奇微微欠身，拎着佩剑转身离去。
林奇呆坐在沙发上，一时脑子里乱作一团，许久之后才一锤沙发：见证者，你还在吧。
【一直都在。】
轻柔的女声，平和舒缓，让林奇心中死亡的恐惧迅速消散，听到这个声音，他就不由自主的平静了下来。
你可以引导我发现身边的神秘，对吧。
【是的。】
“好，那我带你一起去见证我的苏醒之旅。”
林奇猛地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想了想，换上了兰德王国最传统的绅士正装。
就算最后终究一死，也要以最体面的姿态离去。
系好领结，穿好外套，套上风衣，再把廉价的礼帽带上。
嗯，再看一眼镜子里这个英俊的年轻人。
拿起柜子旁最廉价手杖戳了戳地，又从门口的鞋柜底下摸出一个干瘪的钱袋，林奇点点头，握住了事务所的门把手。
心脏在跳，后颈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门外就是个危险的新世界。
蒸汽与火焰，诡异的神秘。
还有那黑暗中无处不在的不可名状。
那么，林奇来了。
推开大门，迎来的是两轮月亮。
银月挂在天边，红月高悬天幕。
绯红的月亮像只盛满鲜血的盘子，让一切都透着一股血的色彩。
背后是自己老旧的公寓，几个窗口都黑着灯。
门外是个大路口，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破烂衣衫的流浪汉，推着推车卖货的小贩，挥舞着报纸狂奔的报童，暗巷路口神秘招手的年轻女郎，人群往来，热闹非凡。
远处工厂粗长的烟囱獠牙般指向红月，夜以继日的吞吐着滚滚黑烟。
地面震动，巨大的蒸汽车头冒着白雾呼啸而过，进站铃声从车站的方向隐约传来。
青石板的大街上，马车响着沉闷的铃声，行驶在众多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之间。
一排笨重的煤气街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这里就是我的新世界？
三辆黑色的马车停在公寓大门外，上面挂着秩序之厅双剑一盾的徽记。
十几个穿着双排扣蓝制服的莱茵警察正在匆匆上车，和娜塔莉警官一起离开。
我要如何追查？
林奇思索着以前学到的那些碎片化知识，在心中自问自答。
“第一步，回到相关地点。”
拉蒂斯厨房，附近最好的餐厅。
我回家的路上在这里吃的晚餐，那么这里很可能有人见过我，我要从这里开始，把我的生命夺回来。
离开前，林奇仰望天上的红月，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那段漂浮在红雾之中，只有空中血月相伴的日子。
握着胸前的吊坠，林奇对空中的红月笑了笑。
你会继续看着我吧。
红月依旧高悬，犹如往日一般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