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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酒醉心愁谈古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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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街头却愈发喧嚣,归家认亲的服部兵乙络绎不绝,城市中人情味愈发浓厚。

    晓行夜宿的楼阁上,两位酒客正畅饮至酣。

    “道长,你觉得我愚蠢吗?”

    “确实如此。”

    “那你为何选择与我同行,看中我哪一点?”

    “就是你的愚蠢。”

    宁远大笑,痛快畅饮,墨林陪在身边,酒量丝毫不逊色。

    将军:“道长,你身躯文弱,竟有这般海量,真是深藏不露。”墨林:“些许佳酿不足挂齿,待到明日迎娶厚土中国的第一美人,才是显现我真风采的时候!”

    “饮酒食肉,娶妻思春,好一个不拘一格的道长!”宁远大笑,墨林挺身而立,衣袖飘荡,毫不在意:“与其说不拘一格,不如说是独树一帜!”

    “好一个独树一帜,好一个洒脱不羁的道长!”宁远附和道。

    “不羁原是无牵挂,我辈风流多情种啊!”道士出口成诗。

    宁远听罢,拉起衣袍细看,上面的绣花精致如画,在月光下温润如玉。

    他举杯痛饮,无奈酒入愁肠,越喝越觉寒凉,不久便唇边低吟,眼角泛起泪光。墨林轻拍他的背,从背后的竹箱中取出白猫,示意给宁远看。

    “归去来兮,你看这里又添了一个伤心之人。”

    归去来兮睡得香甜,小嘴微撅,墨林解开胸前衣襟,将白猫揽入怀中,以防夜寒侵袭。

    宁远看着白猫,又看向墨林,道士俊逸的面容在月光下时隐时现,如梦似幻,真假难辨。墨林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将军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宁远微微愣住,语气低沉:“初看纯真无瑕,细观历经风霜。”墨林闻言微笑:“这才是老少皆宜的魅力。”

    两人相视大笑,又猛灌一口烈酒,酒意上涌,而这场深夜的酒局,才刚刚开始。

    宁远:“道长,你是否曾有过瞬间,感觉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墨林想了想,点头道:“有过的,现在。”

    绣花将军微笑着:“我也有过同样的感受,此生能遇到道长,胜过三生三世的轮回。”墨林摆手说:“将军刚才看到的绣花,可有什么故事吗?”

    宁远望着墨林的目光询问,低下头再审视一番,感慨道:“这是我爱人亲手绣的。”

    “你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成家,真是难得。”道士说完,又专心致志地打量起那件绣花的袍子。

    将军摇了摇头:“我这样称呼她,我们并未正式结为连理,但我愿意这样叫她。”墨林微笑着回应:“虽然技艺并不精巧,但那份心意却是真挚无比。”

    提到心爱的人,宁远的嘴角洋溢着深深的笑意,然而眼角的泪痕却未曾消退,他的嘴唇紧闭,透出一丝苦涩。

    “这刺绣是她为了我学习的,北戎国连年征战,我频繁出征。每次离开陵阳城,她就在我的袍子上绣一朵花。我们约定,等花布满整件袍子,我就迎娶她进门。那时,我必将战功显赫,北戎国也将迎来和平盛世。”

    “真是美好。”道士墨林静静地听着,一边倾听,一边品酌杯中的酒。

    “她是我们车骑将军马凌甫的女儿,马将军与家父是世交,我在朝廷中掌管骧兰军,因此马将军对我极为看重,早就与家父商定我们的婚事。我也因此有机会常去看望她,特别是在出征前,她为我刺绣,那是我们最能深入交谈的时候。”宁远说着,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将军,你选择不穿铠甲,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些刺绣?”墨林指向袍子,宁远点点头,轻轻地抚摸,硬朗的外表下流露出柔情的一面。

    “铠甲会遮住它们,又暗又沉,显得我软弱无力。”

    “确实,绣花沾染了血色,反而更显男子汉的气概。”道士表示赞赏,宁远微笑着举起酒坛向墨林敬酒,墨林毫不犹豫地接过坛子豪饮。

    他们又共饮了一坛酒。

    道士擦了擦嘴角:“事情解决后,你进入陵阳,除了找taizi凉,还会去找她吗?”宁远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沉默下来,拉起袍子的一角,递给墨林看。

    墨林瞥了一眼,发现那个角落有一片空白,与整体不协调,显得十分突兀。

    “为什么会留下这一片空白?”

    “只差最后一朵花,taizi凉垮台,大礼官易位。邺王趁机夺取了兵权,我所在的军部也被他掌控。他把兵马驻扎在濮东郡,以此对抗皇庭禁军。马将军为了自保,选择了追随邺王,而邺王则安排她远嫁苍梧和亲,我到现在还没能联系上她!”

    宁远的情绪越来越低落,悲伤之情溢于言表,泪水再次滑落。墨林微微伸出手,想了想,又把手放回了猫的背上:“我并不擅长安慰人,但我明白你的忧虑。苍梧在哪里?”

    “北戎国的邻国,向南跨国境就能到达。早年间,那里繁荣昌盛被誉为天下的京城,但在长临之乱时,三国联军在苍梧会盟,从此它彻底沦陷。现在的苍梧已非昔日的王国,只剩下一小部分残存的势力和流亡的绿林豪杰盘踞在那里。邺王显然是想利用这些没有朝廷承认的力量,但他凭什么要让我的爱人成为牺牲品?”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愤,墨林终于不忍心,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如果你坚持要找到她,解决了陵阳的困境后,我会陪你一起去苍梧。”

    宁远听到此言,脸上绽放出欣喜:“道友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墨林淡笑,起身走向檐边:“来,让我们到屋檐之下,解决一下琐事!”

    “这怎么行呢?虽然不是阳光普照之时,但也太不合规矩了!”李觉对墨林这个奇特的想法感到惊讶,然而墨林却不以为然:“此处离天更近,排泄或许也不会沾染凡尘,况且自古至今,有谁能在此高度解决个人问题呢?”

    闻言,将军也立刻兴致勃勃:“如此说来,确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墨林走到檐边,俯瞰下方的金镛城,迅速解开衣物,宁远也跟随行动。一个特立独行的道士,一个深情重义的将军,在九重天之上,欢快地进行着这不寻常的行为!

    宁远心思单纯,被墨林这么一打岔,心中的哀愁瞬间被压制,取而代之的是滔滔不绝的醉话,尿液也愈发激昂:“道友,我们此举恐怕连天上的神仙都未曾尝试过!”

    墨林淡笑:“你没见过神仙,怎知他们如何行事?”宁远大笑:“他们居住的地方比我们还要高,想必如厕更为不易!”

    道士抬头望向天空:“所以,神仙们可能都是集体解决,天上的雨水就是这样来的!”

    话音刚落,天边骤然亮起,紧接着雷霆一击,将两人面前的檐角击得粉碎!宁远脸色大变:“深夜听雷,道友你触怒天威了!”

    墨林毫不在意,仰天大笑:“人生就该如此自由畅快,何必在意那天上的主宰!”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吹过,两人同时颤抖,迅速穿衣回到酒坛旁。

    “现在心情可舒畅些了?”他拍了拍裤腿,看向宁远。

    “有道友在,心里就安稳多了。”宁远笑着回应,语气中已多了几分豁达。

    墨林酒意稍退,闻言调侃他:“让你独自上路,我实在放心不下,就像这座城中的谜案,满是假象,你相信眼前所见,却没察觉自己已被别有用心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宁远也感羞愧:“我年纪比你大,却没有你的洞察力啊!”

    墨林继续饮酒,侧头看着白猫:“哪里是什么见多识广,只是习惯了生死离别罢了!”

    日夜交替,顶层的两个酒徒即将喝尽所有的酒。

    宁远:“道友,你常对我说要追求meiren,是真的有意吗?”墨林:“我问你,追求meiren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然是世间难得的好事!既是好事,为何不去做呢?”

    “只听你说过,却不见你实际行动。”宁远撇撇嘴,又豪饮一口。

    “这就叫好事多磨。”墨林狡黠一笑。

    将军指着楼下的尘世说:“这城里没有meiren,你打算在哪里磨?”墨林指向南方,轻声回答:“远方。”

    将军醉眼朦胧,看向远方,那里星星点点,却又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远方有佳人。”

    他轻声低语,话到一半又流露出哀愁,墨林瞥了眼小白猫,插话说:“就算迎娶佳人,我也会让她自由,因为最后,我们都得独自前行。”

    宁远一脸困惑:“为何如此说?今日共饮,明日同途,哪里来的那么多因果?”

    道士微笑,继续品酒,没有回应。

    “师父,你是否看穿了什么,不妨告诉我。”宁远察觉到道士又在隐瞒,自初次相识就有这种感觉,不知为何而来,不知为何而去。但他也不愿追问,因为他自己也不知未来的方向。

    墨林沉默片刻,直视李觉的目光。

    “现在告诉你,你也无法理解,如同对牛弹琴,不如举杯共饮。你确实木讷,但你的妻子身在苍梧,你仍需去找她,风雨同行,不再孤单。别学我,我的道路非我所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那时,我也该重返灵山。”

    “那是师父的故乡吗?”宁远眺望远方,隐约可见不周山矗立天际的轮廓。

    “一个囚笼,无需多言。”道士毫不敬畏,漫不经心地挥手示意。

    见他不愿深入话题,宁远转而问道:“师父,当你在丑时登上城墙献唱,有多少把握能击退敌人?”

    “不足半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认为我再次冒险。但将军,关键是我每次都赢了。”

    道士露出皓齿,爽朗大笑:“如果那些西梁军丧失人性,毫无归乡之意,我们就毫无胜算。偏偏他们都有良心,早在那楼上撒下家书时,我就看到了效果,知道他们心中挂念家人,却因蜡人病困于困境。”

    他语气渐强:“这种情感有其边界,若是思念之情如狂风巨浪,乡愁如海啸山呼,那便是一种力量,对抗恐惧的力量。”

    “亲情的力量?”宁远插话。

    “不尽然,能战胜恐惧的,唯有不再孤身一人。”道士说着,眼神中多了几分落寞。

    宁远闻言,俯瞰城下,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街头巷尾人影穿梭:“这座城市正在慢慢恢复旧貌,这样很好,这才是人间烟火。”

    “我下山,也是想见识这繁华人间,如今看来,反而有些寂寥。”道士显得有些消沉,不知又想起了何事。

    正交谈间,城下突然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红光,越来越大,飘忽不定,盘旋上升,不久,全城都被红光笼罩,犹如红梅绽放。

    “这是什么?”宁远好奇,醉醺醺地在屋檐徘徊,下方的红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直至飘上顶层,整座城市披上了红色的暖光,洋溢着比平日更浓厚的温馨气息。

    他握着赤色穗矛,手腕轻抖挑起一抹猩红,定睛细察,原来是个油纸制成的灯笼,内里灯火摇曳,外层裹着朱红的绸缎。

    他递予墨林审视,墨林淡然一笑,手指一松,灯笼宛如羽毛般升向天际,逐渐在空中汇集成璀璨的洪流,那红丝带越飘越远,宛如一条赤色的飞龙翱翔。

    “这灯笼似曾相识,慢着,那布料,不就是服部兵乙的披风吗!难怪如此醒目,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宁远望向墨林,疑惑不解。

    “珍视当前,勿念过往。不必问我,也无需深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慨。”墨林说完,目光投向满天的红灯笼,尽管星辰璀璨,但火光映照天际,他的眼神柔和,伴随着夜风轻轻颤动。

    “道长,你怎么了?”宁远关心地问。

    “无碍,只是感叹,挣脱枷锁,蜕变重生,随风消逝,尘归其尘,土归其土。”

    道士指向高远的苍穹低语,宁远困惑地挠头,墨林笑道:“换个你能理解的,你打算如何安排这些百姓和士兵?”

    宁远沉思片刻:“目前有两种选择,一是率领军队直捣陵阳城,沿途警告各地加强防御,准备战斗;二是带领百姓前往邻近的庐陵城避难,庐陵太守仁慈,愿意接纳难民。然而,前往庐陵的路与陵阳不同,所以百姓和士兵必须分道而行。”

    墨林回应:“佘穆庄肯定会再次来袭,那么我带百姓从南门出发,寻找下一个安全之地,我已经打听清楚,途中有个山洞可供栖息。你则带领城中的壮丁,整顿军务,走另一条路进入陵阳,于城外十里设立营地,taizi凉在陵阳势力薄弱,需要你的军事支持。”

    两人谈起正事,立刻精神焕发。

    宁远:“很好,我有将军令,虽然被贬,但尚能通行无阻。那就辛苦道长了,我会派出一支轻骑兵随行,确保道长和百姓的安全。但如此一来,金墉城岂不是空虚无防?”

    “不用担心,金墉城落入佘穆庄之手,得益的是温侯俊。我们只需关注百姓的安全,他想要多少领地,就给他多少。温侯俊乐见其成,但有一个人不会对此感到高兴。”墨林微笑中带着嘲讽。

    “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邺王!温侯俊渴望通过卖国求荣,而邺王在乎的是祖先的基业!如此说来,我们要置身事外,看着他们在朝廷上争斗?”

    宁远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墨林点头:“不动一兵一卒,搅动朝廷风云,我们在高处静观其变,欣赏朝堂之争,多么惬意自在!”

    话音刚落,绣花将军纵声大笑,他指向天空,高声呼喊。

    “道长,我仿佛预见,你将在陵阳的朝廷上,凭借无双智谋操纵大戎的政局,翻云覆雨,扭转乾坤,如大海波涛般震撼人心!”

    墨林淡然一笑,抱起那只白猫:“风起云涌的权谋只是手段,就算我智计无双,也无法治愈归去来兮的痛苦,找不到师父,那件事也无法完成,最终仍是一场空,寂寞如初,只是徒增忧愁罢了。”

    将军对此不以为然:“那就着眼于当下,虽然明天暂时分离,但心中已满是留恋。”

    确实,过了今晚,两人各奔东西,离别的时刻说来就来。

    墨林轻轻一笑:“道路漫长,我和将军的缘分还未尽,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山高水远,还有美酒待我们共饮。”

    将军含笑回应,抬头凝视金墉城的景象,心中稍感宽慰。

    此刻,晓行夜宿的楼下,街头巷尾的居民纷纷出门,熙熙攘攘,比平日多了几分生机。

    与此同时,一个幽暗的小巷里,走出了一位身穿黑袍的道士,背着一把焦尾龙弦,看着眼前繁华的人间,抬头看向那一片红灯笼的海洋,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在晓行夜宿的顶层,墨林抱着猫站立,红色灯笼的光芒环绕着他,古朴而独特。

    墨林轻声道:“这一片赤红的宁静真美好。”

    墨旋却反驳:“这血色的喧嚣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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