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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怀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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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汐开始,鹤忎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自己枕边依旧闭着眼的白豆,醒来时轻松无忧的思绪瞬间被担忧全盘接控。

    仔细观察祂圆滚滚腹部的轻微起伏,尚能确认祂只是在沉睡。

    那汐完成第一次的灵力蕴养,鹤忎醒来回到祭司家后,就发现白豆伏在自己卧室床上枕边,一动也不动。

    鹤忎当时吓坏了,抱起白豆就往遇之森冲,在空荡幽暗的森林里呼唤鸦界。

    好在鸦界一直关注他的行动,感知到鹤忎回到了遇之森,也返回来露了面。见白豆闭着眼,鸦界很平静看了看祂起伏的小肚皮,解释白豆只是在沉睡。

    倒是鹤忎一脸自责,以为是之前白豆那番变换身形耗尽了祂的灵力,要把白豆交给鸦界。

    鸦界只道无需他的帮助,白豆自会恢复。

    但这都将近半个月了,每汐趴伏在自己枕边的小白豆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怎么不让鹤忎担心?

    可惜他实在帮不上什么忙,鹤忎叹息下床,走到镜子前脱了衣服转身。

    因长久的锻炼,他全身的肌肉都紧薄了些,但鹤忎从镜子里只能看见自己光滑的后背,连个疤痕都没有。

    十几汐的蕴养一点儿效果都没有。鹤忎叹气,穿上衣服,转回去给白豆掖好被铺,垂头丧气出了门。

    也亏得界王有耐心,在这十几汐里浪费灵力给他蕴养,才没有抱怨过,也没有停止过。

    即便如此,鹤忎在这种信任和愧疚的基础上,还是产生了对鸦界的怀疑。

    怎么回事呢?在每汐蕴养过后,鹤忎都会自然而然地陷入沉睡,那是一种舒适、令他无比安心的温暖感,消除他的疲惫,改变他一年来每次入睡前因忧心、祈祷而不能安然的睡眠。

    第一次入睡前,他还曾在昏昏欲睡间想,自己似乎忘记问了,为什么界王要这样帮助他?既然鸦界坦言自己不认识鹤忎,那是不是出于渺祭司的委托呢?

    但不知是不是在外界环境中的睡眠终究不安稳的原因,鹤忎总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受到了奇怪的触感,轻如羽毛。

    这种感觉遍布全身,有时在脸上,有时在后背,鹤忎在睡时没有多大感觉,也从没有因这感受惊醒。

    但醒来后,鹤忎回想时,总觉得奇怪,让他忍不住要一探究竟。

    所以,今汐他决定要装睡,看在自己睡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反正界王也没有说过蕴养之后的睡眠是必须的,他耍点小聪明,应该也不碍事。

    下了安明山,鹤忎很快就走到他在遇之森常待的那棵树下,这也是他屡次和鸦界约定的地点了。

    果不其然,鸦界依旧提前在那片空地坐着,没有闭目养神,没有看四处风景,只像鹤忎经常做的那样,头靠着树干微微垂下,静默等待着鹤忎。

    在鹤忎踏上遇之森领地时,鸦界就感知到了他的接近,直到两人到了能对话的距离,他才微微偏头看向鹤忎来时的方向。

    但他也只轻轻道了句:“来了。”

    鹤忎就笑着应:“嗯,今汐又要麻烦你了,界王。”

    每一汐鹤忎都要客气地对鸦界说上这句话,鸦界觉得自己想听的一定不是这句话——或许什么都不说,都要比这种客气要好。

    鸦界摇头:“没有麻烦。”

    没有多少对话,他们每一汐的蕴养都是由此开始,结束又很快各自分开。

    无需过多准备,鹤忎盘腿坐到鸦界身前,盘腿坐下,各自闭目。

    鸦界以当初鹤渺为鹤忎驱散灼热感时的相同手势,两指并拢,压在鹤忎脖颈处,以此处为“瓶口”,给鹤忎体内温和地输入灵力,以达到蕴养的目的。

    每次灵力的蕴养都要到日悬到头顶时才会结束,时间之长,导致鹤忎每次都会担心鸦界的身体。

    毕竟鹤忎也怀疑,鸦界上次的失约就是因为身体没好全才导致的睡眠。

    只是,里王在世时,好像也一直都有时不时就会陷入沉眠的老毛病来着?史书上是怎么说的……里不适生机之力,眠。

    生机之力,生机之力,难道界王陷入沉眠的原因,也是因为生机之力?

    可界里两位王换了羽翼之后,彼此能力也随着翅膀转移到了对方身上,界王的能力变成了鸣雷,里王的变成了生机,那随着里王的陨落,生机之力也应当消失了才对。

    所以界王沉眠的原因会是什么呢……鹤忎就一直这样漫无边际地胡乱猜测着,也没依据和较强的逻辑性可言。

    他也想把所有内容都想得清楚、有条理,但是奈何这灵力实在太舒服了。

    当初渺祭司的灵力是能驱散灼热的清凉,怎么到界王这里,就成了这种比日光还温暖的感受?

    更别说,此时头顶还有温暖耀眼的日光照射。

    鹤忎很努力用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克服洋溢在全身的温暖带来的睡意,然后——

    非常光荣地再次睡着了。

    鸦界像之前每汐那样,完美地接下了鹤忎软倒的身子,让他侧躺在自己的腿上,能拥有一场相对来说空白、无忧无虑的好觉。

    他则这样看着鹤忎安静的睡颜。这仿佛成了他生命最重要的事,无论周围有什么样的动静,都改变不了他如雕塑般垂头凝望的动作。

    但他们离得这样近,一个弯腰低头间就能让彼此拥有更近的距离,这张睡着后看上去没有忧愁、十足可爱的脸,从来让他忍不住偷看的心思。

    这样简单由膝盖传来的、甚至没有直接接触产生的温度显然不能满足。

    不知是觉得躺在身上的人睡熟了,还是他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挣扎。

    鸦界伸出手,像他每汐都忍不住做的那样,从鹤忎的发间到下巴,指尖轻轻沿着脸颊边漂亮的弧度向下。又抚过眉眼、鼻与唇,和鹤忎失去了羽翼的后背。

    那里不是被处极刑折翼的破断,而是光滑的,宛如那里从没生过羽翼。

    难怪他会觉得自己生来就没有羽翼,鸦界想。

    他依旧不肯将手拿开,偏执地一遍又一遍轻抚过鹤忎脸庞的轮廓,宛如要弥补几十年来他因卑怯只敢窥视留下的空白。

    直到像往常一样,那个擅长飞行的鹤翼族人落在不远处的树上,对他投以敌视,一副想要攻击俯冲过来的姿态。

    他的行为对鸦界来说,无异于以卵击石,构不成任何威胁。

    鸦界收回执意刻画面容的手,在身前一挥,以鸣雷之力张开屏障,深紫过着雷电的屏障阻隔那边企图前来的行动,也阻隔了那边的视线。

    鹤忎听见了这雷电滋滋的声响,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才适合睁开眼。

    或许是这一次他给自己的暗示足够充分,鹤忎在鸦界轻抚他脸之前就已经醒过来,惊恐地承受了他本不该承受的爱抚。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在靠着树干睡之前,居然是躺在界王的腿上的!

    这是多么大不敬的行为!但这样想来,界王对他做的事也不能说多么恰当吧?

    鸦界的行动说大胆也大胆,毕竟他都这么不遮掩地对鹤忎做出了这么亲昵的行为。但说来又不够肆无忌惮,只谨慎地用指尖相触,充满着矛盾感。

    想要触碰更多,却不敢惊扰,只能以指尖那极小面积的感受来满足内心膨胀的渴望。

    鹤忎对此惊异,却不感到排斥。他甚而还有余暇关注鸦界的内心,思考是什么让界王养成了这样压抑的个性。

    考虑到这点,还有自己心底对界王不少的憧憬之心,鹤忎于是没有在鸦界正“上下其手”的时候将他拆穿,而是闭目到了现在。

    但现在不是弄清楚鸦界个性成因的时候,鹤忎不能容许自己的思维再次跑偏,赶紧把想法拉回主线。

    界王之前说自己和他没有关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鹤忎之前就思考过,鸦界为什么会不留余力地帮助自己将翅膀找回。

    当然,两族的王是神的眷属,为神的行为善后,也能解释得通,但他有必要为了神的“偶然”差错,用这么好的态度、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来帮助鹤忎吗?

    这种亲昵的态度,很难不让鹤忎想偏。若非是曾经的眷属,就是曾经有过更亲密关系的人。

    但还有什么是更亲密的关系呢?鹤忎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说法,只把自己归到“是界王曾经的眷属”这一可能性下。

    或许曾经鹤忎也是没有羽翼,界王帮助他用灵力蕴养,却一直没能长出羽翼来。

    这也是界王说“可能”让羽翼长出来的最好解释了吧,鹤忎越想越觉得是这种可能。

    不得不说,相比于他之后更匪夷所思的猜测,鹤忎此时的猜测是比较接近他过去的情况的——当然,依旧没搭上正确的那根筋,这是鸦界后来听说了鹤忎的心路历程后最真实的想法。

    觉得雷声滋滋或许会影响自己的睡眠,而鸦界此时也没有把手放在自己身上,鹤忎挑准了时机,睁开了眼。

    正和鸦界对上了眼。

    鸦界墨黑的眸子里来不及掩饰的赤|裸眷恋,就这样撞进了鹤忎清亮黝黑的眼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眼对上,鹤忎觉得心脏跳动得清晰起来,他能听到心脏以比平常更快速度敲击胸膛的声音。

    他抿着嘴起了身,避开了这个奇怪的眼神,没注意到鸦界也变得慌乱的眼神。

    鸦界的慌乱,是因为他读出了鹤忎的眼睛里没有刚醒时惺忪懵懂,思绪断线般想着鹤忎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鹤忎起了身,匆忙间不会掩饰自己眼中的惊乱,只想着背对鸦界,于是一站起来就面对了裹住了这一方小天地的紫色雷障。

    鹤忎看得惊大了眼,伸手想去摸,手一把被一股大力禁锢住。

    心里又是一跳,这会儿可是惊吓,鹤忎缩着肩膀回头看鸦界,只得到一句轻声的“别碰”,手就已经被轻轻松开。

    重新落到空气的凉爽中的手腕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鹤忎眼神闪了两下,才扬起笑脸问鸦界:“怎么树了个小的南北屏障在这儿?”

    鸦界没解释,视线滞了一下,才挥手把屏障去除,眼神瞟过去,方才落了人的树上已经空了、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鹤忎,认真解释:“雷会电到你。”

    这迟来的解释让鹤忎笑了笑,再次张口时让鸦界心里一紧。

    说出来的话却是道别:“今汐到这里也结束了吧,那我就……”

    “扑棱”挥翅膀的声音让鹤忎的思路中断,情不自禁仰头看从空中大批飞过的鹤翼族人。

    他不禁喃喃:“真美。”

    他说的是,那些能每时每刻都能向天空展示自由的身姿,真美。

    鸦界听懂了,也随他仰头看那些欲与天比高的身影,那些不知这方天的虚假的身影。

    “只知飞翔在高天之上的人,忘了蕴养他们的坚实土地踩起来是什么滋味。”

    不是为了安慰,他说话时的姿态第一次离鹤忎那么遥远,像是他言语中真正不可企及的高天之人。

    就在不久之前,鸦界才和渺在祭司殿中望过这些同样翱翔天际的身影,说了“鸟儿生而向往天空,除其翼无异死亡”的话。

    那时他刚从沉眠中醒来,也刚知道鹤忎失去了羽翼。

    不同寓意的两句话,却是为同一个人的感叹。

    转头,鸦界发现鹤忎正愣愣看着自己,他眼神中捉摸不透的缥缈散去,把鹤忎呆愣的身影纳入了他眸中的黑色深潭里,完完全全。

    鹤忎心里觉得很是别扭,却不懂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负面情绪。

    他还没理清,鸦界就接着他刚才没说完的话,和他告了别:“今汐就到这儿。”

    鸦界实则是不想在这里留到鹤忎问他“为什么要摸我的头、脸和背”的时候。

    谁知鹤忎压根不打算问,倒是可怜鹤忎,心里的别扭还没弄清楚来源,正主就避之不及地从他眼前消失了,是一点儿痕迹都不留的那种。

    更可怜的是,当鸦界离开没多久,鹤忎也打算离开这里时,某个被鸦界用屏障阻隔在外的“擅长飞行的鹤翼族人”也扑棱着翅膀降落在他面前。

    鹤忎惊喜:“啊,正幽!好久不见!”

    鹤正幽本就喜欢寡着眼看人,此时因为心情不佳,眼睛寡得更厉害。

    鹤忎毫无眼力见,继续问:“奈奈呢,怎么没和她一起?还在生气吗?”

    正幽本就因那个疑似“鸦界”、能使用鸣雷之力的鸦羽族人憋了一股子气。

    在正幽心里,鹤忎又是个没警惕心、没眼力见的单纯憨货,他这股无意间表现出的天真、无忧无虑的一面本就让正幽让又恨又爱,现在这种情况,只会惹得他更恼火。

    “去找她啊,反正你也从来不找我。”鹤正幽一改懒散不爱多言的面孔,有些生气地抱怨出了口。

    即使是和鹤奈奈吵架,他的语气也从没有这么冲过,他这陌生的模样让鹤忎愣住了。

    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正幽生气,好声好气问:“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正幽撇了撇嘴,没看他,兀自飞到树上,倚着枝干别过脑袋,一副生气需要安抚的模样。

    想着刚才正幽的抱怨,鹤忎也兀自恍然大悟,仰头卖力安抚正幽。

    “对不起,是我错了,总是不主动去找你。”

    但鹤忎觉得要给自己辩解一下:“我不是故意的,你和奈奈都有自己的生活,我总去打扰你们也不好。而且,正幽你不是总在睡觉吗,和睡觉比起来,我可没那么重要,对吧?”

    被鹤正幽的火气转移了注意力的鹤忎还能调侃一下他,鹤正幽可不行。

    想到这十几汐,他每次偷偷来遇之森那棵树上偷看鹤忎时,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都在,被他看两眼就要用屏障把他隔开,鹤正幽就止不住地生气。

    以至于他这几天的脸色差到极致,逢人就被问“是不是睡不着觉了”。

    他哪有那么嗜睡,这是他掩饰得好的表现,鹤正幽为此还沾沾自喜。

    他每次在鹤忎身边的树上“睡觉”时,实际上都眯着眼睛看鹤忎的一举一动,然后在快到下班时间时回到礼部附近,等着鹤奈奈来找他。

    所以,和睡觉比起来,当然是鹤忎更重要了。

    听了这句话更生气的鹤正幽,仍旧一脸寡淡相,不想理某个什么都不懂的憨货,留下一句冷哼,飞走了。

    鹤忎就这样被落在树下,维持着爬树上去准备摇正幽的姿势,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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