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当兆惠在金川善后完成,终于可以往京城赶时,京城的人已经换上了秋衣。
走了小一年的时间,如今重回京城,只觉恍如隔世。
算算时间,他还从来没离开京城这么远、又这么久。
感慨归感慨,兆惠还是得先进宫面圣。
皇帝对他的工作给予了认可。毕竟兆惠带着人算出的账细致又准确,清查金川所耗马匹也很仔细,更有前面超额完成任务,调研金川具体情况,让皇帝他们尽快掌握金川一手情报……
总之,兆惠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皇帝很满意。
皇帝很满意,放人也放得很爽快。
待兆惠入宫汇报情况完毕,已是日暮。
一路风尘仆仆,为了尽早禀明情况,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府一趟,如今总能回到府上,去见一见某个小一年未曾接到她消息的少女。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
“给老爷请安。”王在成见他回府,立刻迎了上来,“一年不见,可真是想死小的了。”
“去去去,”兆惠笑骂一声,“你这小子,倒是油嘴滑舌。”
“哪有哪有,小的一片赤诚,日月可鉴呐。”王在成目光闪烁,“……就是有件事,不得不向您禀明。”
“和小夫人有关。”
兆惠笑意微敛。
一般来说,出差一年的家主回府是大事,所有人不说去迎接,总该是知道的。
然而许是明月最近上蹿下跳惯了,无心关注,人又困乏,竟是记岔了日子,兆惠回府的时候,她还在西厢屋里补觉。
夜雨小寒忙着迎接家主之事,更都知道二人关系暧昧,就是明月一时不察,小别胜新婚的二人估计也不会因此闹出矛盾,竟就这么把明月忘在西厢屋里。
所以,兆惠在院子里找了半天,才发现明月居然又回到西厢去了。
他收敛了笑意,在夜雨和小寒战战兢兢地注视下,把明月抱回主屋去了。
“明月,明月?”
谁这么不长眼?不知道他明月姑奶奶正睡觉?明月闭着眼,含混道:“本人已死,再问自杀。”
兆惠:“……”
所以,谁说她和韶屿不是同一个人呢?
暴躁的入睡少女当然不能强行唤醒,这会遭到反噬。兆惠采用了比较委婉的方式。
细细密密的吻从额头一路蜿蜒至唇瓣,而后,他试着去撬开明月的贝齿。
——近一年不见,少女似乎褪去几分从前的青涩懵懂,出落得越发清丽了。
也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
一想到王在成的话,兆惠就迫不及待地想问问她。
“唔……谁呀?”明月含混着嘟哝了一句,兆惠顺势放开她。
她也终于睁开眼——
“啊啊啊啊你谁啊!”
明月被吓懵了,惊叫一声后躲到靠墙的位置,震惊地看着眼前有几分陌生的人。
首先,有一点须知:金川苦寒,而且地处高原。
……所以,人在金川那边工作生活久了,有高原红,是一件非常正常,并且无关人种的事。
兆惠:“……”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去一趟金川,自己老了这么多吗?
“是我啊。”兆惠无奈,“真是小没良心的,连你的夫君都认不出来了?”
明月也是刚睡醒,睁开眼就被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现下再仔细看看,倒也不难看出眼前这是哪位:“……哦,是你啊。”
“就这么不想我?”见她震惊过后,反而变得漫不经心,十分欠收拾,兆惠干脆把人堵在床上,俯身过去教训她。
“……”明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而后锐评,“变丑了。”
兆惠:“……”
“我在金川又不是去享福的,风吹日晒,难免如此。”
明月想他在外这么久,也颇为辛苦,心中一软,低低地应了一声,任他把自己圈在怀里。
在金川那么久,他看着沧桑了许多。许是一路风尘仆仆,无暇顾及胡子,之前精心蓄的八字须也变得长而凌乱。
明月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兆惠的胡子,胡子扎在柔嫩的脸上,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奇异感。
见她如此乖顺听话,兆惠又惊又喜,顺势亲了亲明月的脸。
两个人在黑夜中相拥着依偎在一起,半天过去,明月试着去推了推他。“怎么,饿了?”兆惠问。
“唔?没有。”明月讪讪地放下手,她还以为兆惠这么累,说不定睡着了。
她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转而附在兆惠耳边,吐气如兰:“金川苦寒,那我是不是得体恤您一二?”
这气儿弄得他心痒痒的,兆惠把人圈在怀里,轻笑一声,下一秒,就往明月的颈项处探去:“别不认我就行了——”
在金川,每天面对的,不是大头兵,就是兵油子,要不就是那些各说各话的同僚。如今难得温香软玉在怀,他岂能坐怀不乱?
明月待他在颈项处流连许久,开始扯开她的扣子,呼吸也渐渐急促,已是情动之时……微微抬头,试着再在兆惠耳边说话:“好啊,不过您能先解释解释,我和先夫人在您这里,算什么呢?”
有人身形一僵。
抬眼望去,明月脸上挂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该说不说,她一直都这样:扮猪吃老虎,嘴上甜言蜜语,实际上不肯吃一分亏,坑人从不眨眼。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兆惠了解她,今儿不把话说清楚,不仅再碰不得这温香软玉,府上还得被她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什么叫我想听到的答案?”明月蹙眉。
“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我都能给你。你想知道事实也行,”兆惠意味深长道,“只怕你受不住。”
“我只要真相。”明月打断了他的话。
她受够了别人看自己奇怪的眼神,像是在看从死人堆里跑出来的怪物一样。现在,她只要求一个真相:“那间上锁的屋子,我的容貌,还有先夫人到底之于你如何。”
“不是很清楚了吗?”他微笑道,“你就是阿屿。”
明月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一样,她奋力要把人推开:“……你果然拿我当先夫人的替身。”
没有推动。
“是你非要听实话的,如今却不信。”兆惠将她压制住,还一脸无辜,“你还要让我如何解释,嗯?”
妈的,摊上神经病了。
如此怪力乱神之事,明月一时如何能信?现在她宁愿相信兆惠有病都不愿相信自己就是先夫人——那她是什么,鬼吗?
挣扎了半天,她终于挣脱了,要往屋外跑,却听到兆惠悠悠的声音:“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于事无补。”
明月转头,就见他坐在床边,十分悠然,似乎也完全不着急把她抓回去。
愣什么?快跑啊!
明月直接跑路了,生怕被他追上。
兆惠也并没有去追,而是让底下的夜雨和小寒收拾了一番,去雅韵堂给老夫人请安——事实上,他相当笃定,明月是跑不出去的。
现在,比起他,明月更需要的是时间。
当然,在兆惠离家近一年的时间里,明月也不是天天就数着日子过着单调的一天,等兆惠回来,不过是让许多事情有个答案,却不是非要以他作结。
在得知他去给老夫人请安后,明月立刻开始行动。
这个破地方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首先,她没待在主屋,也没留在西厢,而是躲到那个被王在成说是先夫人住过的屋子。
这屋子的钥匙,早在王在成领她进来逛逛之后,明月就悄悄自行打了一份备用。
屋子一应用具齐全,又时时有人打扫,在这里短暂地住上一段时间是完全没问题的。
像这种关乎身份定位的问题,明月通过研究过大量的话本,得出结论,一般来说,不是简单的像母女之间“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就能让两个人和好如初。
最起码,也得闹上个好几天。
当然,兆惠就是真的意识不到这问题的严重性,非要找她也不是不可能。明月打钥匙的时候是瞒着所有人干的,就连王在成都不知道她手头有后座房钥匙,轻易想不到她会躲到“情敌”的屋子。
不过,许是老天眷顾,直到那天后半夜,都没有人找到后座房来。
明月知道,自己可以开始走第二步了。
虽然宵禁大家都不能外出,但到了后半夜,在大多数人熟睡的时候,为了第二日的生计,很多摆摊的小商小贩会陆陆续续出门摆摊,而大户人家的下人也得出门采买,宵禁渐渐宽松。
明月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要从厨房的后角门搭上出门采买的骡车溜出去的。
明月从前跟厨房的人关系就不错,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更是早已和采买的人悄悄搭上线了,为的就是日后真撕破脸了,能借这条线,悄悄跑出去。
算算时间,等到兆惠醒了,她早已离开了京城。
——不过,她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抓的。
明月打着呵欠,气急败坏之余也觉得简直匪夷所思:“你一点也不困吗?!”
饶是她年轻精力好,可熬了一个大夜,要不是胜利逃脱的巨大诱惑吸引着她前进,明月早就在后座房呼呼大睡了。
更别说兆惠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人。
从厨房的另一边转了出来,兆惠负手站在她面前,神情依旧悠然,丝毫看不出他也是通宵冠军的痕迹。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脸也精心处理过了,不再是先前明月看到从金川逃难回来的模样。
他将明月扯到自己这边,笑吟吟道:“无妨,从前写折子,连着好几日不睡也是很正常的。”
明月:“……”你特么熬夜上瘾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