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凌瑞雪将凌岁安认成了凌弗卿。
她抓着凌岁安的手,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对方。
“原来是抱月宗仙子。”仆从将身份令牌还给凌岁安,“仙子来寻我家夫人,是为令爱?”
仆从看了眼软萌的小团子,又看了眼凌岁安,发现二人虽然眼睛、脸型不怎么像,但其他的地方却是十足十的像,于是就真当凌瑞雪是凌岁安女儿,一点也没怀疑。
凌岁安回了回神,听仆从误会,想解释,但琢磨了下,又清楚最好的解释机会已经错过,便干脆将错就错,点点头道:“嗯,是为我女儿。她神魂被阴气缠上,听闻贵府夫人有解决之法,所以特来求见。”
“原来如此。”仆从倒不知道自家夫人还有这本事,只道:“这事还需禀报城主,烦请仙子在这等一等,待我回来。”
他朝凌岁安行以一礼,进了府。
府门口,还站着一个仆从。他两眼一直看着凌岁安后边,这会儿得了说话的机会,组织了下措辞,小心翼翼问凌岁安:“仙子,跟在你身后这二人也是抱月宗的人吗?”
他见二人腰间没挂抱月宗的身份令牌,心下猜疑。
凌岁安看他,正琢磨怎么把这人骗过去,然后这时,凌瑞雪拉了拉她,又突然怯生生喊了声:“爹。”
凌岁安:“?”
凌岁安顺着凌瑞雪正对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晋慕余身上,顿了顿,随后肯定凌瑞雪道:“嗯,是爹。”
现在她扮演的角色是娘,那晋慕余扮演个爹,倒也说得过去。
“那那个穿绿的呢?”仆从视线从僵在原地的晋慕余身上移开,又看向温隐翠。
温隐翠轻挑了下眉,在凌瑞雪给晋慕余安排好身份后,他也给自己找好了身份定位——表伯父。
或者委屈一下,暂时做晋慕余的好大儿,凌瑞雪的哥哥也行。
却不想,他刚要开口,凌瑞雪就喊他道:“妹妹,岁岁,是妹妹。”
温隐翠:他可以是翠翠,但不能是妹妹。
“我——”温隐翠试图给自己重新做身份定位。
结果,凌岁安瞥了眼他,先一步道:“对,是妹妹。”
温隐翠:“……”
温隐翠原地裂开,仆从也差点裂开。
“这是妹妹?”仆从盯着石化的温隐翠,越看越感到难以置信。
“长得急了些。”晋慕余在听凌瑞雪喊温隐翠妹妹后,瞬间觉得自己分配到的角色还行,甚至还演了起来。
“这也太急了吧……”仆从看看温隐翠,又看看晋慕余,心道,这父女俩眉眼倒挺像,只是,“这妹妹个头窜得比姐姐也差太多了吧。”
这爹和娘年轻,倒还可以用驻颜术解释,可这妹妹比姐姐长得超前,可就太匪夷所思了。
“姐姐神魂上阴气缠绕,这才年纪不见长。”凌岁安神色淡淡,给出了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
“这样啊。”仆从感觉还有哪里怪怪的,半晌,反应过来,“这、可这妹妹瞧着,怎么不像个姑娘,反倒像个小子?”
“这个嘛……”晋慕余眼神幽幽在温隐翠身上飘了下,同仆从道,“他打小就这样,不喜欢穿姑娘家的裙子,就爱穿男装。”
晋慕余说着,又在温隐翠脸上掐了把,然后将手放到仆从跟前,搓了搓,落下一层白色粉末,“不过女儿家的脂粉,这丫头还是爱用的。”
温隐翠:“……”感谢家人瞎编,非要坐实他小女儿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仆从托腮,许久,长叹一口气,小声问凌岁安和晋慕余,“你们养大这两个姑娘,应该挺辛苦的吧?”
一个神魂被阴气缠绕,一个假小子,换作是他,恐怕得头大一辈子。
“不辛苦。”凌岁安牵着凌瑞雪,“怎么会辛苦呢。”
晋慕余也拍拍温隐翠的肩,眯眼浅笑,表示:“对,怎么会辛苦呢。”
仆从目光落在这奇形怪状的一家人身上,嘴角抽了抽,只能说:“你们真坚强。”
另一个仆从半刻钟后回来,回来时,那嘴碎的仆从还和四人交谈着,有一搭没一搭,将城主府的事抖落了个干净。
“仙子。”话少仆从回来后,冷冷横了眼那嘴碎的,然后道:“对不住,城主说,夫人不便见客,令爱的事,他也实在帮不了,请回吧。”
仆从低垂着头。那个嘴碎的听出不对,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没敢张口,也缩起了脑袋。
他们对面,刚才还胡编玩笑的三人见状,面面相觑一瞬,眉头都不约而同皱了起来。
“不知贵府夫人是哪里不方便?”凌岁安开口试探,“若是头疼脑热什么的,兴许我能瞧瞧。”
“不、不是。”话少仆从摇了摇头,“夫人她、夫人她……”
“我怎么了?”蓦地,一个女声响起,轻缓而柔和,就像是山涧一条涓涓细流的小溪。
“夫、夫人?!”嘴碎仆从透过面前三人的缝,瞧见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心头一紧,忙擦了擦汗,心虚地不敢看三人。
边上,话少仆从瞥了眼对面女子,眼神暗了暗,也不再吭声。
“你是城主夫人?”凌岁安转身看向十步外三名女子,目光落在她们中间。
那女子穿了一身白裙,裙子在阳光照射下,银色暗纹流动,似一朵朵倏然绽放的昙花,素净美丽,却又叫人觉得她脆弱不堪折,仿佛下一瞬便会随风逝去。
“是,唤我银铃便可。”女子浅浅一笑,身上那种易逝感、破碎感更加强烈。
银铃走上石阶,她站定在凌岁安面前,目不斜视,直直看着对方,问:“仙子是来找我的吗?”
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凌岁安视线跟随她,点了点头,说明来意:“我女儿神魂被阴气缠绕,听闻银铃夫人有除阴气之法,我便带着她,赶来了镜水城。”
“原来如此。”银铃淡淡道,没去看凌岁安背后像是两尊门神的晋慕余和温隐翠,而是蹲下身,看向缩在凌岁安背后、抓着凌岁安裙子不放的凌瑞雪,压着声问凌岁安,“是这孩子吗?”
她抬起眼,看凌岁安。凌岁安“嗯”了声,银铃又问:“她如今几岁了?”
凌岁安一顿,对上银铃的眼,莫名不想撒谎,坦言道:“二十二,模样七八岁。”
银铃若有所思颔首,语气很慢:“但心智应当停留在七八岁,还是个孩子。”
她说着,抬手,小心朝凌瑞雪伸去。
凌瑞雪目光落在她手上,抓凌岁安的手一紧,却没有躲,而是任由银铃摸向了她的脑袋。
“姨、姨姨……”凌瑞雪小声喊。
银铃闻声,摸凌瑞雪的手一顿,收回,“嗯,姨姨。”
她看凌瑞雪的眼神里透着一阵哀伤,但这阵哀伤转瞬即逝,很快就被她遮掩过去。
“我可以帮你们,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得随我去见一见我夫君,若是他不答应,这事恐怕办不成。”银铃恢复常色后,站起身。
凌岁安手搭上凌瑞雪的肩,应了声,明白银铃意思:在这城主府,真正能做决断的是城主,而不是城主夫人。
由银铃领着,一行人畅通无阻进了城主府,往寻常待客的大堂去。
此时,大堂上首坐着一蓝袍男子,男子身后站着一仆从,如果凌岁安在,一定可以认出,这便是先前守着大门、替城主送客的那人。
“城主,夫人带那些人进来了。”仆从说。
他是赶小路跑来禀报的,跑得急,现在额头上蒙着一层细汗,黏在发梢上。
“知道了。”蓝袍男子捏着额心,“下去吧。”
仆从应了声,从偏门退下,同时,银铃也领着一行人进了大堂。
“远之,”银铃低声喊蓝袍男子,“我带了几个人过来,有事与你说。”
蓝袍男子闭着眼,闻言,不紧不慢张开眼,视线先是落在银铃身上,然后又落到银铃身后的四人身上。
“抱月宗的人,”蓝袍男子打量他们,“都坐吧。”
他语气没什么波澜,朝四人说了声,又看回银铃,缓下声,“阿铃,你坐我身边来。”
蓝袍男子身边还有个位置。银铃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违背对方意思,坐在了他身边。
至于四人则是分散坐在下首,其中,凌岁安抱着凌瑞雪坐在靠近银铃的位置,晋慕余和温隐翠则坐在蓝袍男子方向。
所有人落座后,仆从上了茶。
蓝袍男子端起茶盏,茶盖轻刮茶盏边缘,半垂着眼道:“我姓张,张远之。诸位此次来意,下人已经尽数回禀,便不必多说了。”
他态度冷漠,话里意思看来是不肯答应银铃给凌瑞雪除阴气。
凌岁安听了,眉头蹙了蹙,开口想说,只要他答应,可以开任何她能做到的条件作为交换。
但这时,银铃看向张远之,先一步道:“远之,留下他们吧,与仙门结善缘,不是一件坏事。再说了,只是除个阴气,我可以的。”
“不行!”张远之硬声拒绝,但对上银铃的眼,语气又轻下,“你身子一直不好,没必要为这些事劳心费神。”
他说着,视线下移,落在银铃那身裙衫上,低声叹了口气,“怎么又穿这点衣服出来,惹上风寒该怎么办?”
他眉间折痕加深,说话间,一条雪白的狐裘已经披在了银铃身上。
下首,充当隐形人的四人静静看他们互动,神色各异。
先前和嘴碎仆从扯闲话时,那仆从说,张远之对银铃这个夫人一直漠不关心,恨不得离人远远的,但近来,张远之却对银铃嘘寒问暖,生怕人磕着碰着,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眼下看来,那仆从后边说的不错,张远之对银铃的确很在意,至于前边说,张远之以前对银铃态度很冷淡这一点,是否为真,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远之,没事的。”银铃看了眼神色狐裘,抬手微微拢了拢,然后小声说:“我愿意帮她们,其实和仙门无关,我是喜欢那个孩子。她很乖,很可爱,我觉得我和这孩子真的有缘,这才想帮帮她。”
银铃低下了头。张远之侧眸看她,呼吸一顿,转而看向凌岁安抱在怀里的凌瑞雪。
凌瑞雪现在窝在凌岁安怀里,小小一团,正抓着凌岁安的一绺头发玩,不吵不闹,如银铃所说,很乖,很可爱。
“这孩子如今几岁了?”张远之问了一个和银铃一样的问题。
凌岁安抬眸看他,顿了顿,正要实话实话,但银铃又把话说在了她前头。
“七岁。”银铃道,“我问过了。”
张远之闻言,端茶盏的手一僵,看凌瑞雪的眼神微不可察变了变。
“七岁……”张远之的语气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这么大点孩子,是不该被这邪气困一辈子。”
他放下茶盏。
角落,温隐翠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又转向银铃,心觉古怪。
七岁是什么关键词触发吗?怎么一个两个听到七岁,都变得奇奇怪怪的?难不成二人原先有个七岁的孩子?
可仆从说二人成婚至今,也就最近关系缓和些,先前可是连面都不见几回,也没听说有个一儿半女,更不可能突然冒出个七岁的孩子……
所以,到底是他想多了,还是真的有问题?温隐翠沉思着将茶盏放到嘴边,手微微一抬,然后被猛地烫了口。
温隐翠:“……”
温隐翠强忍住没叫唤出声,赶紧将茶盏放到一边。
“阿铃,你若真想帮这孩子,那便帮吧。”张远之改了主意,视线从凌瑞雪身上慢慢收回,接着重新打量了圈三个大人。
凌岁安是抱月宗的人,他可以确认,但他手边那二人——
“一个是我道侣,散修,一个是我女儿,喜欢女扮男装。”凌岁安见张远之看她对面二人,镇定自若搬出先前骗仆从的话术,神色淡淡,没漏出一点说谎的迹象。
但张远之还是不由多看晋慕余和温隐翠两眼,心道,这两个不管谁是女儿,都挺叫人难受的。
“远之,那我去给他们安排住处吧。”银铃出声。
张远之回了回神,看向银铃,原想说这事可以交给仆从,不过,他见银铃频频往凌瑞雪那边看,顿了顿,点头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