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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场如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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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顾夏意料之外的事,戴维竟然留在伦敦打比赛,没有追至巴黎,他甚至没有打一通电话给她。他竟然一轮一轮赢下去,从第一轮一直赢到半决赛,状态又准又狠。

    那句话说得没有错,顾夏想,女人结婚以后身价立降。戴维的比赛状态因她大起大落,他为她万里奔波,他为她放弃全世界,这样的光景不复。

    杜拉斯说,他已经得到了她,所以他是不必娶她了。换在这里应当说,他已经娶到了她,他是不必再迁就她了。

    顾夏拨了几个电话给几名相熟的律师,拿了离婚申请文件签上名字,快递至伦敦。她要在最短时间把这段婚姻结束,这样对彼此的伤害最低。

    顾夏想她终究是一个自私的人,她没有为戴维牺牲到底,想到离婚,她甚至只感痛快。从戴上那枚戒指,她就没有轻松过,经常发噩梦,到不能呼吸蓦然惊醒满身冷汗。

    顾夏把戒指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口咖啡,打开报纸。信箱里塞满几日前的报纸,她看着当日的结婚照片,两个人挽着手,戴维吻她的时候他的头碰到她鬓角的花朵,两个人看上去亲密自然,何尝不是一对璧人。

    早说过了,照片最会骗人,事实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

    放下报纸,燃起一支烟。去年夏天她也是坐在这个窗口,对面坐着裘雷诺,他们一起吸烟、喝咖啡、聊天,他说一个人总要知道自己将如何生活。

    她一定是比那个时候聪明了,很多说话,很多的事,当时看不清楚,现在隔着很远的距离看过去,她才知道珍贵。

    卡尔维诺说,被切成两半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此才会理解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都不完整,才会知道这种不完整会带来悲伤。

    就像她此刻的悲伤。裘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从此她是一个不完整的人。这种不完整,使她时刻都觉得渴。

    这么多悲伤和渴望,向谁去说呢。疲惫时候,能对谁说呢。开心快乐,又有谁与共。即使得到全世界,也只有她自己。

    这个世界这么大,她的身边原本只有裘一个。他走了,她是那么寂寞。

    ——————

    顾夏回到新闻社,立刻接手工作。失意的时候,工作是最大安慰。做采访、写稿子、看校样,整日忙得连喝咖啡的间歇也没有。

    法国人说,l’oisiveté est la même de tous les vices,闲即是恶。这话是对的,忙到天昏地暗,哪里还有闲情自怨自艾。

    下班之前拿稿样送到办公室,与经济部的总编辑皮耶交代完公事,对方忍不住问,“婚假取消了?”

    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切忌与工作伙伴交浅言深。顾夏笑而不答,皮耶却没有打算放过她,放下文件说,“夏,你是人才,你的至大缺点是感情。一个人若想成功,万勿感情用事。”

    “所以我回来工作。”顾夏点头,“经济危机、地缘冲突、世界和平原比个人感情重要。”

    裘雷诺曾经与她讨论,爱全世界或者爱某一个人,哪样更重要。顾夏想,她会选择与这个世界谈恋爱,因为在感情上,她从来没有遇见对的对手。

    音乐响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遇见正确的舞伴,及至她看见那个人,音乐已经停止。

    就那么,戛然停止,她连悔恨的机会也没有。

    ——————

    温布尔顿公开赛结束的第二天,戴维才施施然来到巴黎。

    顾夏下班离开新闻社,走出门口听见汽车鸣笛,转头就看见戴维坐在那辆银灰色车子里。顾夏走过去,戴维打开门,顾夏没有上车,只接过他手上的信封。

    拆开一看,他的签名处空白。

    “我是不会离婚的。”戴维说完,还冲她笑了一笑。

    “何苦呢?”顾夏把文件放下,“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总是吵架,开心快乐的日子统共没有几天,一生却还那么长。”

    “不,生命很短,我也不能爱你更久。”戴维淡淡地说,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只能爱你这么短短的一生,你为什么非要做令我那么伤心的事。”

    戴维的语气哀而不伤,顾夏听着,却觉得无限惨伤,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们不会和以前一样了,你永远不会忘记亚历克斯的名字,心里永远横着一根刺,这样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那天我喝醉了,我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意的。因为这个,你就要跟我离婚吗?”

    “正因为你是无意的。”吵架时故意伤害对方的话或者不能算数,无意说的话才是真正想法,顾夏太明白戴维的性格,即使余生缄口不提,他也是不会忘的,亚历克斯·班德这个名字在他心目中永垂不朽。

    果然,戴维换了一个话题说,“这次在伦敦我又拿到冠军。顾夏,我一定会超过亚历克斯·班德。从前我想也没想过会打败这个人,但是从我知道你们的事,我就下了决心,我一定要打败他的纪录,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你要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他不是神话。”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没有神话,没有战争,我也不是海伦,我只是一个要离婚的女人。”顾夏觉得自己的思想与戴维的思想完全不可交通,这与亚历克斯的世界纪录有什么关系,当年她爱上亚历克斯,也不是为了那71个单打冠军头衔,“你放过我吧,尽快签字,你还我自由,我还你河山。”

    戴维拧着眉头看着顾夏,顾夏在心里长长叹息,这究竟是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有别,还是仅仅他与她的差别。

    “我早就说过了,我让你走进我的世界,不是让你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沉默半晌,戴维斩钉截铁地对顾夏说,“顾夏,我是不会离婚的,你最好记得这一点。法律上的事我虽然不明白,但我也知道,离婚不是你一个人签字就算数。”

    ——————

    这是一场漫长劳累的战争,剩下的都是恨。一直到很多年以后,顾夏仍会时时惊悸,一段婚姻带来的伤害竟会如此巨大,她的生活全被毁了,他也是一样。

    她好像踩进沼泽,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意识,恐惧是慢慢蔓延到大脑的。知道害怕了,已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自己陷下去,痛苦而沉沦。

    夜里在电脑上与律师朋友聊天。

    对方说,单方面提出离婚,未与对方达成协议,将由律师呈交法庭,法庭将申请复印件寄给另一方,另一方如果仍不同意,法官传唤双方进行调解,调解无效后作出和解不成立的判令。法官在随后几个月里可以要求庭审,由双方辩护律师进行辩护,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

    一年。

    顾夏仰靠在椅子上,一年以后她会疯的,这件事不结束,她已经不能睡觉了。

    那个晚上数着时间到凌晨两点,顾夏打电话叫了一辆计程车,从自己的单身公寓飞车到巴黎十六区的房子,这是她和戴维的家。真是讽刺,原来家是这样空泛的概念。

    在门口站了很久终于决定进去,好像不和他说清楚简直没办法忍受。

    一楼很安静,顾夏没有开灯,走到二楼看见卧室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微弱光线,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两个人说的是西班牙语,顾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认得那把声音。

    一个是戴维,一个是苏珊·帕维尔。

    顾夏在当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走开,忽然笑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有非常好的忍耐力。她干干脆脆地拉开门,两个人听到响动都转过头来,戴维的眼睛里有片刻失措,顾夏索性把灯光打到大亮。

    看样子刚刚戴维坐在电脑前打电子游戏,苏珊卷着头发,穿着一件酒红色睡衣坐在床边,顾夏认得,那是她的睡衣。顾夏咬紧牙齿,她不是嫉妒,她是愤怒。她要跟戴维离婚是一回事,他们还没有离婚,别的女人登堂入室穿着睡衣,这是另外一回事。

    喉咙干得不行,顾夏打开卧室里的小冰箱,伸手拿了一瓶巴黎水。

    苏珊坐在那里,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戴维笑了笑,想跟顾夏说话。他居然还笑。下一秒钟顾夏手边的玻璃瓶子就扔向戴维,落在地上砸得粉碎,苏珊一声尖叫这才站起身。

    戴维也猛然站起来,捂着被玻璃擦过的额角,眼里有慌乱和愤怒,“你发什么神经!”

    “我们完了,知道什么叫完了吗?”顾夏指了指一地玻璃碎片,平静地说,“就像这个,补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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