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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告诉你我一生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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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莱顿给布洛迪打电话的时候真是头痛欲裂。

    “布洛迪,我对不起你!”

    布洛迪完全摸不着头脑,也提不起兴趣,“阿休,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不好,最近我和顾夏出现一些问题……”

    “我要说的就是顾夏的事!布洛迪,我对不起你!”

    “什么?”

    “我不该带顾夏去纽约看比赛,我没有想到……”

    “顾夏在纽约?”

    “看来你一直没有关注新闻!报纸上写了不少关于我和顾夏的绯闻……”

    “你说什么?”布洛迪抓紧电话筒,手心冒冷汗,“休﹒莱顿,我一直当你是朋友!”

    莱顿都快哭了出来,“布洛迪,我确实做错了,我对你充满愧疚,我都不知道怎么谢罪!可你也知道的,顾夏就像她的名字,她就像一个灿烂明媚的夏天!”

    “可你已经有了克莉斯蒂娜!”

    “对,对,克莉斯蒂娜也很生气,不过现在已经原谅了我们。”

    布洛迪气结,脑袋里乱成一团,“休﹒莱顿,我交友不慎。”

    “是的,是的,我已经后悔了,不过布洛迪,现在或许还来得及,那个麦戈雷迪怎么能跟你比!”

    握着电话,反应了好一阵,“什么麦戈雷迪?”

    “就是觊觎顾夏的那小子啊!布洛迪,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讲电话?”

    “我在听,可是我不明白。”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如果不是我把顾夏带去纽约,顾夏就不会遇见戴维﹒麦戈雷迪,就不会被那家伙盯上!布洛迪,我对不起你!”

    好像清楚了点,又好像更不清楚了,“那么你跟顾夏的绯闻是怎么回事?”

    “那是误会呀!很显然!天啊!布洛迪,你不会以为我跟顾夏会怎样吧?你太不够朋友了!你居然这么不信任我和顾夏!难怪顾夏一个人飞走!”

    一通电话打得稀里糊涂,惟独最后这句歪打正着说到了布洛迪的心里去。“是,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那么不信任顾夏,是我把她逼走的。”

    “先不要泄气,也许还不至于太糟糕。”莱顿不明就里地胡乱安慰。

    “你不明白,阿休,顾夏大概不会原谅我了,我根本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这个……”挠头,“布洛迪你跟顾夏到底是怎么搞的?”

    “那是另外一码事了,”布洛迪说,“我和顾夏有一些误会,然后她走了。我到哪里也找不到她,本来10月她要去电视台工作,但是她终止了合约,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阿休,如果有顾夏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我遇见她两次都是在网球场,你可以多看看网球比赛。”

    “把你们的赛程传真给我!”犹豫了一下,布洛迪说,“阿休,如果你遇见她,如果来不及通知我,那么麻烦你告诉她一句话。”

    “什么?”

    “你帮我告诉顾夏,我爱她。”

    ——————

    从悉尼回来,布洛迪哪里也没有去,他一直在家等她,但顾夏一直没有回来。或许她回过巴黎,但她没有回这所房子。

    他问过所有他们的朋友,顾夏的学校,后来在电视台得知,顾夏已放弃这份工作。那个时候布洛迪知道,顾夏是不会回来的了。

    原来她伤得这么深。

    他还记得当她得到那份工作,她开心得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来法国以前顾夏做过几年记者,她说新闻是她唯一想做也能做好的事,睡里梦里她都很怕自己无法再做回这一行。那么辛苦毕业,那么辛苦在法国的媒体找到位置,她可以实现她的理想,她想要的世界就在眼前,她放弃了这一切,也许她只是不想留在这里不想再见他。

    收拾行李的时候,布洛迪拿起桌子上顾夏的照片,她在照片里对他微笑,他仿佛听见耳边就有她的俏笑,他亦要不自禁地沉醉。他不知她现在在哪里,但他必须找到她。如果她并不想见他,那么他会走开,他可以回荷兰,但顾夏是应该留在巴黎的,这里有她想要的人生。

    北京,莫斯科,马德里,巴塞尔,休斯敦……如果今年找不到她,还有明年的墨尔本,蒙特卡洛,温布尔登。布洛迪想到这一连串的赛程,苦笑。其实生活怎样都可以继续,即使找不到顾夏,他也可以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

    北京是布洛迪没有去过的城市,但他听亚历克斯和尼尔说过。他知道亚历克斯退役以前曾来这里比赛,但他从前并不知道,这里是亚历克斯与顾夏相遇的地方。

    布洛迪想过与顾夏一起回中国,因为顾夏,他总是想来中国,但顾夏总是一笑而过。现在他知道了,这里有她最不想与人分享的记忆,这里只与一个人有关。现在他还是来了,他站在长城上大口地呼吸,仿佛呼吸着亚历克斯与顾夏的过去。这是他被屏弃在外的地方,他们在屋子里欢笑哭泣,他却推不开那扇门。

    走在北京的大街胡同,他想这是顾夏生长的城市,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然后她振翅飞走了。顾夏几乎没有提过她的从前,他也没有过问。顾夏身上有那么一种疏离和孤单,她是不属于任何地方的。即使站在面前,她的灵魂似乎也停留在不可知的某处。

    他触不到她,他只是爱上她。有了她,就好像拥有全世界;失去她,好像得到全世界也没什么意思。

    ——————

    离开北京,他去了莫斯科。

    一遍一遍拨打亚历克斯的手机,一直拨不通,看来他真的被屏弃了。刚要挂断,那边接起。

    “亚历克斯,我知道你在莫斯科为劳伦斯颁奖……我今天刚到这里,现在有时间可以谈谈吗?”

    亚历克斯﹒班德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网球选手,很多次他站在这里拿年度最佳,现在轮到他为别人颁奖。

    布洛迪远远望着亚历克斯﹒班德,忽然觉得顾夏是对的,如果在这个世界上选一个人去爱,当然是闪光灯下这个人,如果他是顾夏,他也会爱上这个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一件事。

    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亚历克斯﹒班德整齐得惊人,布洛迪在心里叹息,此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但他最好看的时候不是在这里,是当年在球场上。

    布洛迪还记得第一次帮亚历克斯看伤,亚历克斯的手腕脱臼,还一直笑着,穿一身白色衣裳,整个人是会发光的。他站在那里,你就没办法去看别人,太阳旁边没有星星,亚历克斯﹒班德就是这样的男人。

    亚历克斯走过来,招呼布洛迪,“你怎么突然来了俄罗斯?”

    “我在找顾夏。”

    “她在俄罗斯?”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们一直走到角落位置坐下,亚历克斯说,“我一直想对你解释这件事,我和顾夏是认识的,但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你爱她吗?”布洛迪不想兜兜转转,他自己已经绕了太远的路,“爱,还是不爱?”

    灯光在亚历克斯的脸上打出一半暗影,有一种寂寞的样子,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大约是三年以前的事了。那年我去斯特拉斯堡参加一个会议,我在那里遇见顾夏,她是临时记者。我第一次看见她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两天我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她,第三天我去街上买箱子,我们又遇见,我们一路走,聊了整整一天。她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但是如果你问我爱不爱她,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是单独一个人,或许我们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但你知道我不是,而我并不想做比尔﹒克林顿那样的男人。”

    “斯特拉斯堡。”布洛迪笑,“你以为,她只是你的一场艳遇吗?”

    “是际遇,我们当时只是遇见了,并没有其他任何事。”亚历克斯的语气忽然很不耐烦,“我们遇见的时间不对,不可能发生你所认为的那些事情,我没有那样的自由。”

    “不明白的那个人是你,”布洛迪为顾夏觉得难过,“对于你来说,她只是你偶然遇见的一个女孩子,你们一起度过了美好的三天,你有你的生活,你以为她也是。但其实对于她来说,你就是她一生的际遇。”

    亚历克斯看着布洛迪,布洛迪喝了一口酒,讽刺地笑,“你从没有把她认出来,她竟然并不介意这一点。”

    “什么?”

    “不是斯特拉斯堡,是北京。”布洛迪的心脏隐隐作痛,怎么会这么痛。这不是偶然的遭遇,这是顾夏一生的际遇,她竟然从未让她爱的这个人知道。

    “更早以前的某一年,你去北京打比赛,她是志愿者,她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爱上你。从那以后,每一年你去北京打比赛,她都去看你,就像一个仪式,一年一次,一年一次。后来你挂拍了,不再去北京,于是她来欧洲。你知道她为了走到你面前付出了多少吗?不,不是很多,是全部。她离开了家人,独自在英吉利海峡挣扎求存,她每天有一百样事要做,那些年她没有在凌晨以前睡过觉,她做记者是为了接近你,好像她做什么都是因为你。现在她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一点事了,她是真的喜欢做记者,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未来。然后她又遇见你……这次,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顾夏一定不希望你知道,否则她会亲口告诉你。但我希望你知道,她并不是你在德法边境那个童话般的城市偶然遇见共度三天的女孩子,那是你的三天,那是她的一生。她是很美好,她最美好的地方在于,她爱了你几乎十年,竟然不让你知道。”

    布洛迪觉得肩膀都在发抖,停了两分钟,他站起来对亚历克斯说,“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你的眼眶红得很厉害。”

    布洛迪走出去,心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亚历克斯﹒班德是一个男人,他不是神,他也只是一个男人。或许不该告诉他所有这一切,毫无意义。顾夏是那么聪明的女子,她早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

    这是她一个人的爱情,她明明白白,却不动声色。

    ——————

    10月的马德里,金黄色的落叶铺满路,踩在上面簌簌作响。布洛迪想起,以前顾夏说过一句译文给他听: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现在他终于对这话有了一点明白。假如还有机会,他希望以后带顾夏来看看马德里的秋天。

    11月,休斯敦,这一年的最后一场网球赛,也是最重要的一场网球赛事,当今最顶尖的八名选手的决战。布洛迪没有见到戴维﹒麦戈雷迪,也没有见到顾夏。

    那天莱顿的比赛结束后,他们去酒吧喝酒,莱顿指着几个座位以外一个身材瘦小相貌清秀的黑头发男子说,“那是科林﹒坎纳斯,世界排名第五位,他是麦戈雷迪的朋友。”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布洛迪过去。

    莱顿坐到科林面前,开门见山,“据说麦戈雷迪脚踝受伤不能打比赛了?”

    “只是暂时不能打比赛。”科林看了看莱顿,又看看布洛迪,“他申请了排名保留,明年会卷土重来。”

    “我只想问顾夏在哪里,”莱顿才不关心麦戈雷迪的排名,他指了指身边,“布洛迪﹒范﹒格兰特,顾夏的男朋友。”

    “你好。”科林伸出手来,微笑,“真可惜帮不上忙,我想戴维也不知道顾夏在哪里,我更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早告诉戴维了。”

    莱顿抓住科林胸口的衣服,“是麦戈雷迪那小子把顾夏拐跑的!现在你们说不知道?”

    科林无奈地摊了摊手,“确实不知道,你们应该了解顾夏,她要走谁能留住她?”

    “算了。”布洛迪截住莱顿的拳头,“他说得对。”

    莱顿懊恼地撤回手,问布洛迪,“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先回巴黎,今年过去了,还有明年,明年总是新的一年。”

    “如果你找不到顾夏,别人也找不到。”莱顿说完,觉得这话不具有任何安慰性,又补充了一句,“即使有那么一个人能找到她,也不可能是麦戈雷迪,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麦戈雷迪,我只是担心顾夏,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哪里。”

    布洛迪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以前他和梅丽莎在一起五年,分手时也觉得难过,但难过和痛苦是不同的,所以想来那只是一种感情和习惯。而对于顾夏,他本来并没有考虑那么多,直到顾夏远走天涯,他在茫茫天地里寻找失散的恋人,这段日子他沉静专注地想了很多事,这时他才知道,她是他一生最爱的那个人。

    虽然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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