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羊圈
邮件的内容很简单，话语也就寥寥几句，岩永琴子还是挺意外的：
“喔。居然还发邮件过来了啊，六花小姐。”
她把电脑屏幕翻转过去给弓原纱季看，后者疑惑：“她是怎么知道要发给你的？”
“因为这是九郎前辈的电脑，估计她知道前辈的邮箱地址吧。”岩永琴子随意地答。
“看来六花小姐猜到妨碍她的是你们了啊。”
“这不奇怪，她能够决定未来，那么当然也只有具备同样能力的人能阻止她。”岩永琴子道。
“不过六花小姐写的是‘这次’啊，”弓原纱季皱眉，“她还想再制造新的想象力的怪物吗？”
“那是肯定的吧，她不是这么容易受挫放弃的人，况且古见里对研究还是很有热情的。”岩永琴子在车后排到处摸摸，找到点吃的。
“但她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弓原纱季问，一边问一边从前排给她递了瓶水，“如此大费周章……还要继续这么做，绝对是有一个最终的目的吧？”
“人的情绪和想象力充满无限可能。”岩永琴子接过水，连着从后排找到的提早准备好的一些补充能量用的面包水果一起，从车上跳下去，回头道：
“妖怪，亡灵，咒灵，魔，他们会在无意识中对怪物展开想象，继而逐渐地使怪物丰满成形。既然无论什么都有可能从他们的心底出现，那么，搞不好……连神明都能就此造出来哦。”
车外樱川九郎已经站了起来，有些疲惫地靠在墙上。她把东西塞给樱川九郎，眨眨眼：“辛苦啦。经历了那么多次死亡和复活，肯定消耗了很多能量吧。呐，快吃吧。”
“你不也是吗。”樱川九郎顿了顿，没好气拍她的脑袋，“为了创造出那么多可能性，那么多未来，以便让我抓住，需要消耗多少精力我还是清楚的。”
“那还不是为了让你少死几次嘛。”岩永琴子扁嘴，“虽然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唉。总之你就快吃吧，让纱季小姐放点心也好嘛。”
“但我也说过啊，”樱川九郎叹气，语气认真，“为了你，我死上多少次都愿意。所以没关系的，不用顾虑我。反正我没有痛觉……”
“你还是快吃吧。”岩永琴子呵呵笑，把香蕉剥开怼他嘴里，拒绝听这种话。
两个人分完零食走了，跑去和北川泷介说话，顺便帮岩永佐栖回收装备。身后车内弓原纱季看着他们的背影，隔了一会儿抬手扶额：
“……这算什么回答？创造神明，那创造出来之后呢？总有一件她们想要完成的事情吧？”
但这种问题好像也没什么一定要知道答案的必要了。弓原纱季沉默。她放松下身体，瘫在座椅上。
“……还真是，有点累了啊……”
“哟，琴子，干得很不错嘛。”北川泷介在看手机，看见岩永琴子和樱川九郎走过来，很高兴地道，把从地上捡起来的锁链交给她，“我看了圆子的消息，真厉害啊，环环相扣，一击必杀，超帅！”
“那真是谢谢夸奖咯。”岩永琴子微微倾身微笑，她问，“事情结束了，你们接下来是什么打算？继续跟着古见里跑吗？”
“泽羽没说啊，但应该还是老样子吧。”北川泷介挠头，手机滴滴一响，他低头去看，“啊，打电话过来了。”
“喔。”岩永琴子同低头，“我也有电话。”
她划开，接听。
继而拧眉，疑惑。
“……啊？”
电话里岩永佐栖很忧愁地告知了她自己那边事情的全部经过，以及末尾超常展开的细枝末节。岩永琴子听完只有一个问题：“不是，古见里为什么会想找你啊？”
“我也想问啊。”岩永佐栖郁闷，“不过美咲姐跟我说了理由。”她语气轻下去：“和我的术式有关。”
“……”岩永琴子沉默，“又？”
岩永佐栖点头：“又。”
“好吧……”岩永琴子头疼，“那问你，你可以现在就走。”
“？”岩永佐栖震惊，“我？就我一个？我们不一起吗？”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岩永琴子嫌弃，“你不是请假过来的吗？事情解决了也是时候回去了哈。最重要的是，别继续赖着打扰我……”和九郎前辈。剩下几个字因为樱川九郎就在旁边，没说明。
“我还想顺便在真仓坂市旅个游的。”她如此说。
“……”岩永佐栖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但就是听懂了才悲愤，“你就这么残忍地要抛弃我吗！姐姐！”
“是放你自由。”岩永琴子微笑，“也放我自由，麻烦精。”
一天天的事怎么就这么多呢！
“又不是我想要的！”岩永佐栖跺脚。
“总之，带着你的八太郎，要走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岩永琴子赶人，“要么回学校，要么随便去哪，先别回家。那两个应该还没聊完吧。动作真慢啊。”
“是挺慢的。”岩永佐栖掰着指头数，“但好像也才过去两天吧？”
请假请了一周，处理事情居然只花了两天，剩下五天又不能回家，她还真不知道一时间能去哪里。就算她心底盘算着要和傀搭上线，但怎么找到他还是个问题……
黑色的蛇嘶嘶叫从她肩膀上探过来脑袋：“还不走吗？我饿了我要吃饭。”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岩永佐栖敲它脑壳。敲了两下倒是想起来一件旧事，在她和八太郎初遇之时，身为邪神碎片的某蛇曾经给她创建过一个能够呈现人最害怕的事物的幻境，那时它认为她应该害怕傀，因为傀杀死过她的“……”。如今看来那个被省略了的代词必是她的某个前世，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岩永佑希本人，那么关于术式和四百年前的过往或许也不必千辛万苦去找傀询问，直接问八太郎就可以。
这样想着，岩永佐栖也这样问了。她走去偏僻的角落，一面等绪野圆子另外给她派车送她回去，一面压低声音问八太郎：“八哥啊，我有点事想问你。”
“……叫什么八哥，你正常点。”八太郎只觉得鳞片一炸，有种要泛蛇皮疙瘩的感觉，说完语气倒又得意了起来，“你要问什么？是不是要问我怎么宰的特级咒灵啊？哼哼哼，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谁问你这个了。”岩永佐栖无情打断它，“我是想问，我自己的事情。”
“之前在八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黑。”岩永佐栖很冷静地叙述，想了想又改口，“或者说老宅ptsd，幽闭恐惧症之类的，反正是差不多的意思。但一模一样的房间摆设，再加上后来的那些恐怖片主角，以及最后的那个人，我姑且认为你是看到了我的记忆。我想知道你到底看到了多少东西，是只是我而已，还是包括了我以前。如果是后者……”
“那么对于我的术式，和在我之前与我有着相同术式的我的祖先，你了解多少？”
她问，偏过脸去看小黑蛇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坦诚地回答我。这算是契约的内容之一。”
八太郎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淡定地甩了甩尾巴：“我的确看到过，但很遗憾，并不是全部。”
“蛇神的力量是看见和操纵灵魂，那么作为祂的碎片，我的力量自然也是如此。但碎片也只是碎片。提出问题，得到答案，那个时候我单纯地只是看了你的恐惧，仅此而已，没有别的多余的。反倒是现在……”它沉吟片刻，最终摇头，“手指对我的影响很大。就算压过了那谁的意识，镌刻在这部分灵魂上的术式一时半会也无法改变，这导致我的力量现在更偏向斩击。我没办法看到你灵魂深处更深层次的东西。”
“……原来如此。”岩永佐栖沉默，然后恶狠狠把蛇薅下来上下拉扯，“那你现在对我岂不是就没什么用了？打手而已，要多少有多少，排队打宿傩都够水个几十话，新时代我需要的是高端技术蛇才！只会打架的话你只会被out！”
“你刚刚还叫我单拦一只特级呢！！现在这是什么过河拆桥的卑劣行径！”八太郎尖叫，试图拿尾巴抽她。
打闹只是一刻，在备用的车辆行驶过来，轰鸣和噪音一瞬间作响的时候，黑色的蛇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话。
“不过，就算手指没有对我造成影响，我也还是看不到你的灵魂基底。”
为什么？
因为法则的约束，命运的遮盖。与世界勾连之人的灵魂，哪里是那么容易看得见的呢。
目透与谶纬必有其代价。而这代价，或许只有神明才能够支付得起。
然众星寥落，尘野无遗。
匆匆话别，又飞快地启程，岩永佐栖连夜从真仓坂市跑路了。既然蛇蛇碎片派不上用场，傀又暂时找不到人影，女孩子觉得还是先从能立刻着手的搜查方式开始查起比较好。比如，史家留存的历史资料。
咒术界的事迹自然不会摘录其中，但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
大概吧。
总之，岩永佐栖跑到了真仓坂市隔壁的大市，神奈川县的川崎市，的市立图书馆。
大市图书馆的资料总比小级市的资料要全！她是这么认为的，然后就开始努力翻查，企图饱览群书，找到那么些许的蛛丝马迹。
然后的然后。
虽然方向不对，但确实被她找到了什么。
彼时女孩子坐在图书馆设置的座位角落，身边堆满了关于德川家康时代的历史书籍。正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认真阅读呢，胳膊肘上一痛。八太郎借着衣服外套的遮掩咬了她一口，并且还在特别激动地甩着尾巴。
岩永佐栖：……
岩永佐栖：
她把蛇从胳膊上扒下来捏紧，压低声音满含杀气地对它道：“如果事情的重要程度没有真的迫切到让你要咬我一口的地步，我今天晚上就要吃爆炒蛇肉了。”
“……你先别管那个！我也没咬很用力，就是轻轻咬了一口！”八太郎焦躁地扭动身体，“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
“有咒灵啊！有特级的咒灵在这个图书馆里！”
八太郎小声尖叫：“它和我一样能看到灵魂，我要杀了它！”
岩永佐栖意外：“不是，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和你一样就一样呗，你俩撞设定又不会抢资源抢粉丝，你也没有粉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蛇怒吼，“吾的羊圈被卑贱的外来者觊觎了！你就说帮不帮吾杀了它吧！”
“……”岩永佐栖盯着它看了几秒。
然后把蛇捏得更紧了。
“你是谁，从八太郎的身体里出去！文盲怎么突然这么有文化了，说，你是不是把这条蠢蛇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