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盒子
旋风一样一连搜刮了三间屋子均无所获,岩永佐栖从房间里走出来,有些意兴阑珊。
寻常的找东西还好,东翻西翻欣赏学习一下别人家的装潢品味,再顺手摸点东西揣进口袋,流畅且快乐,轻松且愉悦。但是在现在的箱崎宅找东西,显然并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顺利。
这里的房间和之前的那些地方一样,早就被狂热上头的除妖师们先行翻找打砸搜刮了一通,造成的结果那是相当的混乱破败,不堪入目。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岩永佐栖总疑心自己是在垃圾场。她就像个流浪汉一样叮叮当当东翻西找,试图寻找些能果腹的食物或是能卖钱的铁铜,然而遍寻未果,只能失望叹返,等着苦捱又一个饥肠辘辘的寒夜。
最重要的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让她能浑水摸鱼偷揣进兜!可恶,想也知道,就那帮人蝗虫过境连地毯雕塑都要掀开砸碎的劲头,能给她留下什么好东西?肯定早就带走了!岩永佐栖暗骂,痛心自己迟来的悔悟。这错过的何止是一个亿啊!
因此女孩子搜寻的热情迅速退却。她慢吞吞晃进第四间屋子,蹲在地上就开始摆烂。哈哈!爷不干啦!谁爱干谁干去吧!
夏目贵志翻完名取周一那队划定的份额,跟着走进来。他先是皱眉:“这里也被翻得这么乱啊……”继而问道:“你们有找到什么东西吗?”
岩永佐栖蹲在地上耸肩:“你觉得呢?”
“……”看来是没有了。走到屋子带着的窗棂前,夏目贵志望向院子里的枫树。此时已是冬季,枫树的叶子却依然遍布枝头,尽染艳红。它是为什么还没落尽叶子呢?是为了谁还在坚持维持这一树盛景呢?如果有人能够回来,它,又或者说,他,一定希望一眼就能看到吧?
不由又走近了些许。透过剔透的玻璃,透过艳红的枝桠,夏目贵志远远地望见了这所宅院的大门。
时空仿佛陡然变幻。夏目贵志站在原地,身边多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站在他身边,和他一样望着窗外毫无动静的大门。风穿过枫树的叶片发出簌簌的声响,老人眼神平静,孤独惆怅地微笑着低声自语:
“今年也不过来吗……”
夏目贵志猛地回头。
这个房间!夏目贵志回过头,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房间一定就是箱崎先生……日常起居,经年累月所停驻的地方!
少年四下扫视,蹲下身颇为激动地在一堆杂物里翻捡。那一瞬间,他翻动的仿佛不是杂乱的书籍器物,而是一个老人空洞寂寞的回忆。
岩永佐栖被吓了一跳。脑神经粗壮,不,可能根本没有脑神经这种东西的这人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夏目贵志突然如此亢奋。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位后辈弟弟像是一只勤奋锄地的土拨鼠,或者穿山甲?总之岩永佐栖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伸手扒拉了一下面前的东西,假装自己同样勤劳。可恶!禁止卷我!
这就像是向来摸鱼摆烂的你,每天悠哉游哉混吃等死过着再自由不过的日子,然后某天领导突然把你调去和公司的卷王坐在了一起。这要是再继续摆烂摸鱼的话,对比差距太明显是会被发现然后炒鱿鱼的!于是你只能被迫奋起直追。这种情况还有个颇为出名的理论来着,好像叫什么,鲶鱼效应?啊?你说鲶鱼效应是外来竞争者施加的影响?哎呀随便啦,道理反正是同一个道理嘛!
岩永佐栖以闪电的速度[1]拿起了面前的几本书籍,随手翻了两下,确认里面没有夹着照片或是钱币,便搁置一边。她收回视线,正想继续拿下一本,而后目光一凝。
“咦?”她发出了惊疑的细细小小的声音。
书籍掩映的下方,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盒子上绘有精致的枫叶图案,和暗棕的底色互相映衬,像是古朴的,灰尘覆盖的一段静而美好的梦忆。
出现了!重要的任务提示!上面还有屡次提到的枫叶,绝对是接下来行动的重要线索!岩永佐栖顿时支棱起来。
夏目贵志也看到了这个盒子:“这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岩永佐栖果断把盒子揣进怀里:“这是我先来的我先发现的!”
夏目贵志:“……我也没想和你抢啊。”
和名取周一夹刀带剑聊了一通的岩永琴子听见动静走进来,笑吟吟弯起眼睛。她对着落后一步的名取周一道:“看来是我们先找到了线索呢,名取先生。”
名取周一对待岩永佐栖和的场家以外的人总是温文有礼。他微笑着回道:“是吗,真是恭喜你们了。”
随即他看向蹲坐在地上一脸警惕的岩永佐栖,没好气道:“没人要和你抢。快点打开看看。”
“嘁!名取哥你这是嫉妒我的运气!”岩永佐栖大声嘀咕一句,把盒子重新掏出来。对待此等别人隐秘之物,她还是会遵守一些礼仪的。“不好意思,我要打开了哦。”快速低声道了一声抱歉,女孩子揭开盒盖。
不出所料,盒子内躺着一张照片。照片微微泛黄,看上去颇有年头,然而洁净平整,想必主人对它是十足的珍惜。照片上有六个人,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一对较为年轻的夫妻,以及,被抱在年轻夫妻妻子怀里的,幼小的婴儿。照片上的人们均面带笑容,只是看一眼,幸福温暖的情绪便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张照片应该就是箱崎一家的全家福了吧?”众人围在一起,岩永佐栖开口问道,“这个小孩肯定是红子小姐,那最上面这个……”
“这位笑得有些生硬的老人,就是箱崎先生。”夏目贵志轻声接道。
他想起那一瞬的惊鸿一瞥。仿佛乱入了某人的记忆,深刻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一份微冷的孤寂,心里不由得就很是悲伤和难过。
不被理解的痛苦,被排斥的孤独,他的外婆夏目玲子时刻感受的,也正是这样的心情吧?
“咦?”岩永琴子盯着看了会儿,从堂妹手里拿过照片,“这两条东西是……我还以为是墙上的壁纸,原来是呈拱卫姿态的式神吗?”
“什么什么?”岩永佐栖挤过来,她看得没那么仔细,“两条东西?蚯蚓?蛇?鲶鱼?”女孩子挤开名取周一凑近了些,就差把头伸进照片里去。她仔细看了会儿,沉默片刻,退后两步蹲去角落自闭了。
被突兀挤开踉跄两步的名取周一:?
“她这是……?”名取周一以眼神询问岩永琴子。
岩永琴子耸肩,把照片递给他看:“不用管她,一会儿就忍不住会叫起来的。你也看看?”
名取周一接过照片。对他来说,所谓的两条式神在他眼里只是一片朦胧的雾霭,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所以到底是两条什么?”他问。
夏目贵志张嘴刚想回答,角落里种蘑菇的某人就不甘寂寞打断了他的发言嚎叫出声:“可恶啊!”
“为什么箱崎先生能找到两条龙当式神啊?好帅好酷好威风啊!他哪里找的啊我也想要!”
名取周一:“……”好的,不用说了,他知道了。
“总之既然知道了是龙,就朝着这个方向去找吧?”岩永琴子道,“终于有了个关键线索啊。”
“龙的话,就去找找看龙形或者龙图案的东西吧。”名取周一也道。他一方面是指明方向,一方面是对夏目贵志的科普和教导:“有的式神会栖息隐藏在画卷或者摆件里哦。”
“那就走吧?”
“走吧。”
众人随即展开行动,再次在偌大的宅邸里狼奔豕突。这个词是岩永佐栖形容的,她认为很是贴切(指像狼一样奔跑像猪一样乱闯),然后被岩永琴子打了一个暴栗,乖乖闭上了嘴。至于照片,经过一致探讨,交予了夏目贵志保管。用岩永佐栖的话来说就是,这张照片在欧皇手里能发挥更大的用处,能够打开常人或许永生难以发现企及的大门……
对此夏目贵志表示……你别这么说啊搞得我鸭梨山大啊!
寻找的途中也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起因是猫咪老师一直蹲在露台磨磨叽叽,被夏目贵志抱怨了一句,然后猫咪老师怒而发言:“都怪你啦!一直说什么肉豆蔻肉豆蔻,搞得我现在想吃汉堡肉饼了啦!快点搞定然后我们回去吃汉堡啦!”
“我才没一直说啊!”夏目贵志气得驳斥,而分了一个耳朵过来听八卦看戏的岩永佐栖疑惑:“肉豆蔻?什么肉豆蔻?”
只是稍稍念了两下,女孩子就明白了这个词到底包含了什么梗……因为夏目这个姓的日语发音和肉豆蔻的日语发音很像!哈哈哈!岩永佐栖当即捧腹大笑,她宣布这个梗她可以玩一年!“肉豆蔻!哈哈哈笑死我了谁想出来的啊!真是个天才!”
被疯狂戳戳分享了笑话的岩永琴子:“什么玩意儿?肉豆蔻?哈哈哈哈哈什么东西啊!”
夏目贵志:“……”啊啊啊遭了!被最不想听见的人听见了啊!绝对会被嘲笑很久的!
始作俑者名取周一移开视线:“……”谢谢,唯独不想被你夸天才。
正乐呵着呢,身边经过的人突然一阵骚动。仔细去听,他们议论的是七濑女士在北边的屋子的事情。岩永佐栖唇边笑意一顿,七濑姨?果然是她来啊……是她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突破?
于是女孩子想了想,道:“我们要不也去北边看看热闹——?”
岩永琴子跟着点头。几人刚有所动作,又蓦地一致停下。
一股奇怪的韵律荡漾开来,气流发生回旋,不自然地流淌。岩永佐栖下意识看过去。墙边扶着墙的夏目贵志一脸茫然,他手边,一扇两人高的门褪去遮掩,浮出了墙面。
门扉上,正卧着一条粗壮而庞大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