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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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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家是洛阳宁城的王府,家中有位嫡长子贺祁,也就是娶禾音之人,不过是位登徒子,仗着有钱有势,每日在青楼寻欢作乐。

    后之看上了禾音,前来禾家求娶,待她嫁过去后,在贺家受尽委屈,整日以泪洗面。

    听闻家中出事,赶来的路上死了,葬礼也不曾办,死的当天夜里便直接去山里埋了。

    没有人会知道,曾经有一位姑娘被人杀害,却连个正式的葬礼也不曾有过。

    若是世人口中的鬼,那她不是怨鬼。

    禾家一案交给了锦衣卫,而禾幽前去洛阳要回禾音的嫁妆,禾家的东西,贺家的手如此的脏,他们没有资格留着。

    当日夜微暗之时,她前去宁城。

    她坐在马车内,穿着单薄,鹅蛋脸倒是白皙的很,一袭白长裙,淡雅而素,她第一次将头发斜斜地扎成麻花辫,垂放在右耳畔,鬓上一朵白娟花。

    她眼眸淡然,手垂放在大腿处,清风吹过,她发丝微乱,她掀起马车车帘,空中一轮清月照在她的身上,她不禁更感忧伤。

    她放下马车车帘,垂下眼睫沉思着。

    禾家为何会亡?落得如此下场,深仇大恨,可是得罪了谁?

    她渐渐抬起眼帘,扬声道:“距离宁城贺家还有多久?”

    只听马车外响起一个听着老爷子的声音:“快到咯!”她抓住了衣衫,不禁攥紧了些,她竟有些慌,她不敢去想禾音在贺家是如何过下去的。

    禾音嫁去已有一年之久,这般的折磨,她岂能忍受禾音所受到的?

    她垂下眼睫,眸中透着淡淡地忧伤,三月余未归,家中竟被害,连凶手也没找到,一点线索也没有。

    禾音向来待她很好,如同亲姐般,以前在家中,她有什么事,禾音都会帮她兜着。

    她的思绪拉回两年前,那时的她13岁,禾音13岁,禾老夫人与禾二夫人孕期同年,禾音早些出生,便是禾幽的姐姐。

    “阿姐,这么晚了,但我饿了,您同我去厨房好不好?”禾幽拉住她的手臂左右晃了晃,向她撒娇。

    “可夜深了,幽幽。”她看向禾幽那双清澈可爱的眼睛,低语道。

    二人站在院子里,两人距离不远,清风徐来,禾幽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禾音衣裙随风飘荡,她不语,可禾幽一直在嚷。

    也不忍心看她饿着,无奈开口道:“好好好。”

    禾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弹指间,二人便溜进了厨房内,二人动作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什么大动静来。

    她看着她啃着鸡腿,毫不顾及形象,她开口道:“吃有吃相,你这样哪还有人娶?”

    她的话语中掺杂一些封建思想,但有人爱,便有人娶,爱一个人不在乎她的一切,可那时的禾幽什么也不懂,只是看着禾音,娇声道:“幽幽不嫁!阿姐养我!”

    她一怔,缓缓开口道:“可阿姐还要嫁人啊。”

    禾幽一听,顿时停下了偷吃的行为,声音似有哽咽:“阿姐不能离开幽幽,阿姐有幽幽,幽幽只有阿姐。”

    她看着她眼神湿漉漉的,不禁笑了起来,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禾幽的头发,温柔道:“好好好,阿姐一直陪着幽幽。”

    清风一度袭击厨房,她的发丝凌乱,却心不乱,只当是禾幽的童言无忌罢了。

    月挂当空,直至次日黎明。

    可第二天偷吃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禾老爷呵斥道:“昨夜是谁去偷吃了?”他犀利地眼神看向了禾幽,她不敢对视,她清楚禾老爷的脾气,禾老爷冷声道:“又是你?禾幽幽?”

    她本名禾幽,禾幽幽是小名,禾老爷与禾夫人都爱这么叫她,可她不太理解幽这个字。

    禾老夫人对外宣称自己有两个女儿,她与禾二夫人关系很好,倒是不复杂,一个叫禾音一个叫禾幽,取自清音幽韵的音与幽。

    禾音怕禾幽被打,连忙打断禾老爷的话:“阿爹,此事与幽幽无关!”

    禾老爷一怒,开口道:“你就惯着她吧!你去书房罚站两天!”言罢,怒地甩袖而去。

    “宁城到咯!”车夫扬声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站在贺家门口,映入眼帘的是王府的牌匾,她看着这牌匾,不禁有些憎恨,心中翻涌,拢在袖中的手不禁攥了攥。

    她凛然踏上石阶,门外有两位侍卫看守,见禾幽要进去,出手遮拦,冷声道:“你是哪位?”

    “先夫人的妹妹。”她凛声道。

    右边的侍卫蹙起眉,开口道:“先夫人已过世,你来此作甚?”

    “请见贺老夫人。”

    “夜深了,姑娘请回吧。”他连正眼的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她。

    “不让我见,我就杀了你。”她怒然道。

    她的内心百感交集,悲伤和气氛融在一起,逐渐有些不稳定。

    两位侍卫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他们看向禾幽,总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见两人不说话,禾幽就要硬闯,却又被拦下来:“姑娘,请回吧,不然我就要动手了。”

    “嗯?”她低沉地嗯了一声,看向拦她的人,“你有几条命够我杀的?”

    冷风拂过,她的碎发被吹起,压迫感太强,两位侍卫的胆量又少一大半。

    禾幽推开了贺家大门,贺家不小,更有四个院子,贺老爷早逝,家中只留下了贺老夫人和贺老爷纳的妾。

    一位托着水盆的女子经过,看到门外侍卫惶恐的表情,再看向冷面的禾幽,她微微一颤。

    此人与先夫人长得如此之像,莫非是化鬼来报复贺家来了?

    她心中不禁几分害怕,手中的水盆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地响声,禾幽蹙起眉,开口道:“请见贺老夫人,麻烦了。”

    她这才从害怕中踏出半只脚,她连连点头,生怕惹了禾幽。

    古颜古色的石阶上是掉落了桃花,冷风荡荡,桃树枝桠晃动。

    “什么?连个破小丫头也拦不住?”贺老夫人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茶案上。

    刚刚那位女子来传话,见贺老夫人如此动怒,只好唯唯诺诺地站在原地。

    “她是哪家不要命的小丫头?”贺老夫人怒问道。

    “奴婢不知。”她轻声道。

    贺老夫人看着她,她只是眉睫一颤,不敢动身,过了半晌,贺老夫人道:“小丫头罢了,打发打发算了。”

    女子领命向门口走去,不过半晌便又垂头回来了,贺老夫人蹙起眉:“走了?”

    “没,”她抿了抿唇,开口道:“自称是先夫人的亲妹妹。”她有些为难,毕竟是先夫人的妹妹,多少总要尊敬些。

    “妹妹?”贺老夫人的脸色微变,“本以为禾家死绝,没曾想还活着,”贺老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呸,禾家是个什么好东西!将她赶走!”

    女子一听,更是难择,过了半晌,贺老夫人见她杵在原地不动,厉声道:“还不快去?”

    女子吓得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毕竟是先夫人的亲妹妹,还请老夫人三思,若是传了出去可毁了贺家名声。”

    她言语中明显偏向于禾幽,但她说的的确不错,贺老夫人想了想,话锋一转,开口道:“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一个小丫头能耍什么花招!”

    女子这才去门口为禾幽领路。

    禾幽随女子进了宅院,进院后,是一棵桃花树吸引了她,禾音对桃花过敏,她嫁进贺家后,二夫人照顾她,差人将桃花树拔了。

    禾音死后,贺老夫人的心情意外之好,又差人种上了桃花树,禾幽不禁垂下眼睫。

    贺家看起来很繁华,一院桃花芬芳。

    踏入正厅后,映入眼帘地是一位妇人,一张长脸,皱纹颇多,身穿深紫檀枝长衫裙,耳边是金玉坠,一眼看去,是个有钱人。

    贺老夫人眼神犀利,轻蔑地打量着禾幽,禾幽欠了欠身向她行礼道:“小女禾幽,是先夫人的亲妹妹,见过老夫人。”

    贺老夫人不语。

    “幽幽此番前来是为了拿回我姐姐的嫁妆,我姐姐已过世,理应还给禾家。”她淡然道。

    贺老夫人一听,不禁一怔,禾家的嫁妆是金耳坠和翡翠镯子,耳坠还正在她耳朵上,至于翡翠镯子已经被她小儿子玩弄碎了。

    “咳咳,”她带着几分心虚,冷声道:“她禾音死是我儿贺祁之妻,生也是他之妻,死为贺家妻,嫁妆还是归我贺家,今日你一分也别想拿到!”

    话落,不等禾幽说话,又添一句:“禾音能嫁给我贺家,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可知足吧!”

    禾幽攥紧了手,语气不急不躁,缓缓开口道:“若是幽幽没有记错,妻室已死,理应归还亡妻嫁妆,贺家家业浩大,总不会独吞我姐姐的东西吧?”

    贺老夫人一听,站了起来,将手中玩弄的茶杯摔落在地,禾幽不动,抬起眼眸俯视她。

    “禾音攀高枝嫁入王府,你禾家有何颜面来寻嫁妆,不知死活的小丫头!”贺老夫人瞪着禾幽厉声道。

    “老夫人,您记错了?是你儿子来我禾家求娶我姐姐,怎能算是攀高枝?”她徐徐道,不曾露出怒气模样,“老夫人还是尽快将嫁妆归还于禾家,要不然……”

    她的尾音延长,贺老夫人倒是一脸无所谓,缓缓开口道:“哼!要不然如何?”

    “贺家若是还想留个好名声,便归还于我,何必与我周旋?”她语气很自然,似是不怕她这般。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毁我贺家名声!”她的声音逐渐高亢。

    禾幽看了一眼地上茶杯的碎块看上去很锋利,随即捡起一块,白皙的手腕露在她面前,她挑眉不屑道:“今夜过后,你欺压百姓,毫不顾及贺家名声的事情便会风靡宁城。”

    贺老夫人一怔,贺家名声如此之好,若是毁于她手,又该如何是好?

    她轻咳两声,正厅闹的动静太大了,引来了贺老爷的妾,也就是贺二夫人,她款款与禾幽擦肩,清风拂过,不曾有个对视。

    她生了一张明艳绝俗的脸,松华赋眉,穿着一件碧青云织裙衫,姿态端庄,凸显步伐的妖艳。

    她声音温婉:“姐姐,这是怎么了?”

    “一个小丫头来闹事!”贺老夫人轻咳一声,看上去生气,却又带些无所谓。

    贺二夫人是贺老爷最喜欢的妾,她名为齐茵,贺家人似是遗传般,齐茵是贺老爷强娶的,禾音也是强娶而来,两人的日子却截然不同。

    齐茵的目光落在禾幽身上,她不由的一颤,禾音与禾幽长得极其相似,不过禾幽带了几分明艳,而禾音却是纯而清扬婉兮的美。

    她不禁低声喃喃道:“好像……”

    贺老夫人似乎是听到什么,又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小丫头声称是那禾音的妹妹,要我归还她的嫁妆!她禾音究竟有何资格!”语气充满不屑。

    禾幽对上齐茵的视线,她轻声宽慰道:“姐姐莫要气了,坏了身子可不好,音音的嫁妆是何物,我给便好了。”她的声音温柔而细腻。

    在这不讲理的贺家中,唯有齐茵一人对禾音好,她不想让禾幽牵扯什么,自己搭点钱便好了。

    贺老夫人一听,倒也觉得不错,只要她不付出,什么都好说。

    “麻烦齐妹妹了。”她的语气变得柔和。

    “应该的。”齐茵轻声道,眸中含笑轻轻点头。

    贺老夫人的表情变得得意而高兴,心中自语道:这禾茵真是傻,啧啧。

    她不禁想要吐槽几句。

    禾幽只觉是贺老夫人之错,并非于她二夫人,若真是拿了她的钱,心中倒也愧疚,干脆罢了就罢了,她的珠宝比这值钱多了。

    不过,那是已故亲人唯一留下的,值得她去当念想的,她盯着贺老夫人。

    她似是察觉到了炽热地目光,恶狠狠地看回去,开口道:“看什么看!”

    她的耳坠经过她怒气下的动作而摇摇欲坠,禾幽一怔,她耳垂上的金耳坠是嫁妆之一。

    她不屑地看向贺老夫人,冷声道:“恕我冒昧,老夫人这耳上的耳坠可是我姐姐的嫁妆?竟被您拿去了。”

    贺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抬手碰了碰耳坠,她想,只要她不说,便谁也不知道。

    “你说这是,这便是?证据呢?”她厉声喝道。

    “在漠宁无人不知禾家是以珠宝为生,这耳坠是我娘废了半条命雕刻的耳坠,独一无二,上面还有我娘刻的牡丹,老夫人若是不信,不妨拿下来,一看便知。”她平静道。

    禾幽有理有据,贺老夫人无言以对,她愤怒地取下耳坠扔给了禾幽,恰好落于她手。

    她母亲废了半条命做的耳坠,却被她像垃圾一般随意地一扔。

    禾幽见得手一对耳坠,这才装作尊敬的模样,垂下眼睫:“幽幽离开了。”

    眼不见心不烦,贺老夫人催促道:“快走快走。”连一个眼神也不留给她,摆了摆手让她走。

    已是深夜,她走出了贺府,此刻门外的马车还在,她一怔,看着等她的车夫不禁问道:“你怎么没走?”

    车夫含着笑意,对她道:“我看你一个小姑娘来到宁城,怕你回去麻烦,在这等你。”

    她一颤,缓缓开口道:“谢谢你了,回漠宁吧。”话音未落,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荷包,里面装满了银子,她递给了车夫。

    车夫一怔,迟迟不敢接,坐一趟马车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他缓缓半晌,开口道:“姑娘这……”随即又道:“用不了那么多,这些银子够我拉你好几趟了。”

    禾幽抿抿唇,看着她有些迟疑,见他不好意思收,取出一块银子后又递到了他的面前。

    她嗯几声,示意收下,车夫结巴道:“还是多了,姑娘,实在不行,算我请你这一趟了。”

    她一怔,这人倒是这般心善。

    这钱,他该收着,她直接将荷包塞进了车夫手中,不等他做出反应,便上了马车。

    车夫只觉心中暖暖的,他不禁扬起一抹笑,虽然年纪大了点,倒也不是贪心之人,他对马车里的禾幽扬声道:“姑娘坐好咯!”

    正厅里,贺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禾幽,齐茵听的心烦,缓缓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别气了,夜色已深,该睡了。”

    “你快去睡吧。”她的语气自然的很,似乎变得畅快了许多。

    齐茵欠了欠身,柔声开口道:“嗯。”言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正厅。

    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喃喃自语道:“啧,她什么时候这般同我说话了?”

    她变化的语气,让她不禁有些错乱,或者说是她憋了坏事,就等放出来。

    她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屑地自语道:“不过是个长了个会说话的嘴罢了,哼,不还是个妾?”

    她望着高挂的月,清风徐徐而来,院落内的桃花又落几朵,恰如美人在春色中折了腰。

    她竟也不禁感叹,斗了这么久,家中的顶梁柱死后,争风吃醋的宅院也便无了意义,不过是妻与妾之间的纠纷罢了。

    罢了罢了,人都死了,管它呢!

    她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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