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寻他
申妍同其父申图早餐进食,坐于一方圆桌,申妍坐西,申图坐北。
申妍埋头扒饭,眼光时不时瞟申图一眼,颇有鸵鸟逃避危险的模样。
“妍儿,坐正吃饭,女儿家坐要有坐相。”果不其然,此般行为还是遭了申图的批斗。
放下碗筷,申妍缓缓抬头望向申图。
“爹爹,女儿有些事情想与你谈。”
申图眉毛一挑,倒很少听到自己女儿会有事情要跟自己谈,也将手中筷子放到一旁,笑道。
“有何事要谈?要我唤上你娘亲吗,她早起巡商铺去了。”
申妍见父亲有交谈之意,搬着椅子挪到了申图身旁,轻声说道。
“爹您在就行了,是这样的,我想出一趟远门。”
“远门?多远的门!”申妍话未说一半,申图提声打断。
“嗯”
“不知道,可能就从埼石城到佰京那么远?”
申图一听如此之远,严词驳回了申妍的提议,“到佰京那么远?不行。”
“光这一来一回就起码是十日,爹不准你出。”
申妍拾筷夹起一团肉丝放入申图碗中,申图这反应在其意料之中。
“爹爹,我现在已经不咳嗽了,之前每次外出都有带好口罩,一点浮尘都不沾。”
“只要是备好这几日的口罩,天天戴着,定然是不会加重我的病况”
“说不准那边的气候更加宜人,能起到更好休养的作用呢”
“况且女儿今已弱冠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原本申图仅是默然聆听,但当其听到申妍最后所说,勃然怒道。
“你也知道你已弱冠!”
“明明是该嫁人的年纪,却三番五次推了我跟你娘到处求的多少婚事,要么是仕官嫡子,要么富商之承,是哪一个配不上你这小小申家的大小姐吗?”
“求是我跟你娘登门好言相求,你区区几言就拒了,把我跟你娘这些年在外面经营的脸面置于何处?”
“平日里我们和先生也不是这样教你的啊,怎会如此不省心。”
“现在还想出远门,别说病躯承受不住,一日不作嫁人打算。”
“你就一日别想出这申府一步。”
申妍被训斥得面色发白,她确实不曾想到父亲竟会如此嗔怒,但肺中也隐约有火气冒上。
“就知道嫁人嫁人,我除了嫁人,对于你们来说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什么仕官,什么富商,不过是你们觉得有利可图,把我当作联姻手段罢了!”
“你们的脸面,呵。”
“比你们的亲生女儿的人生还重要!”
一席话说得申图吹胡子瞪眼,而后握拳捶桌,扶桌颤颤指着申妍,呼吸急促。
“你你”
申妍自知出言过于激进,起身抚顺申图的呼吸,在其耳边缓声道。
“爹”
“这次远门对于女儿来说真的很重要”
“虽然对那地方也不算清楚,也不知是何种结果,但女儿知道”
“如果不去的话,我会遗憾终生。”
申妍又紧接着做出了自己的让步,“这次远门回来,若是所寻未果,女儿的亲事您想如何安排便如何安排,女儿绝不会再有意见。”
毕竟她也对这所谓的远行不抱希望,偌大的江山,去寻一个江边的小乡何其困难。
申图并未给出回应,只是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话后起身离去。
“我不许,你好自为之。”
午饭和晚饭桌上只有申妍之母,申妍和申图都没有入座,将自个锁在自己的屋内,没有动静。
申母也敲过二人的屋门,皆未回应。
“这对父女,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申母扶额,虽不明真相,但做出了至高的评价。
夜里,申妍从床底翻出了存放零钱的木箱,内有几张大额银票与几粒碎银,心中盘算这份额应够二十日的出行开销,于是又翻了些更换衣物,与这盘缠一同塞入了一个朴素的布制包裹。
“不许我出行,那我便自己去!”
随后申妍翻窗去检查了一下曾用于偷跑的外墙小洞是否还在,确认后便安心回屋等待起天明。
闻着城内不知何处的鸡鸣,申妍悄然起身,别上行囊,从小洞钻了出去。
从墙外小道看了眼申府,颇有笼中鸟脱离囚笼之感,申妍翻出记载着大江山水地图的皮纸,定下了所要行走的方向。
当其打开行囊,欲将皮纸塞回,却发现包中物品遗漏了那由薄纱而制的口罩,申妍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想估计此时家丁都已醒来忙活,还是不返回取口罩了。
从此处出城之路需必经申府正门,申妍觉得申府大门定然未开,并无风险,但还是谨慎紧贴外墙走着。
来到申府正门,申妍见门前空地停着一辆马车,申图赫然站在申府匾下,似乎在等人到来。
“今日起这么早,难道又要走访顾主?估计是在等娘亲,还是等他们离开我再动身吧。”申妍悄声自语。
申图唤来了府内一个下人,问道。
“可将妍儿唤醒?”
下人躬身回道,“回老爷,不管小人如何敲门大喊,小姐一概不回,屋门也已锁死,无法打开。”
申图探头望向府内申妍屋子所在的方向,虽有房梁树木遮挡不可视之,但申图却是自然作态。
“唉,定是还在生我昨日的气。”
“还想着今日备车送她出行应她之愿唉”
“你就在这候着吧,看妍儿起来后还有没有出行之意,若有,你就驱车送她。”
“我先回屋了。”
“是!老爷!”下人应声回道。
这时申妍从门旁的石狮处走出,朝申图正欲进府的背影喊道。
“爹爹!”
申图转身一看,一个戴着斗笠口罩的人站在台阶处,口罩这物件乃申妍专属配饰,便纳闷怎么女儿不在府内,从外面出来了。
“妍儿?你为何在此处”
申妍摘下斗笠,“爹我真的很想出行,但您不让,我只好偷逃。”
“虽”
“爹想了一晚上”申图出言打断,别过头负手而立。
“你去吧,唤上卓平婉和黎岁随行吧,也好有个照应。”
“这路上多注意些身体,口罩常换。”
“”
申妍登上马车,辞别了府前的申图申母,任黎岁驱马前行。
拉下车帘,申妍发现坐榻有些凹凸不平,像是有东西埂在榻下,申妍俯身摸索,竟掏出一鼓鼓囊囊的锦包,打开视之,内有黄金一锭,铜板三贯,薄纱新制口罩一叠。
捏着锦包,申妍倚身睡去,从申府往西留下了浅浅车辙。
曾有回信写到,窝窝乡,乃洛凤县下一乡,位大江干流之中,北江南山。
申妍在地势皮纸上勾画了几处与之相符之地,好在彼此相隔不远,朝同一方向行路便都可经过。
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卓平婉多次朝车内的申妍搭话,申妍都未作回复。
“小姐!外面好多五颜六色的花!你快看看!”
“小姐,这条道上有很多碎石,你要扶好哦。”
“小姐,你理一理我呀!这黎岁也像个木头似的,根本不说话!”
“”
“小姐到窝窝乡了”
话音未落,只见车帘被扒开,一个脑袋瞪大着双眼从车窗探出。
“窝窝乡哪呢?”申妍见外面树木丛生,也未听到有任何江流之声。
卓平婉扭头回道。
“嘻嘻,骗小姐的,到最近的地方还得有五日车程呢。”
申妍从车内伸出一只手轻敲了下卓平婉的头,而后又安静了下来。
五日转逝,申妍一行落居客栈,此处乃一小县,名乌集,虽临大江,四周却是旷野,无大山踪迹。
申妍命卓平婉于县内打听,无人知洛凤窝窝乡之名,便只能继续前行。
二日后,又经一名为博县小城,旁有大山围绕,却又被大山隔绝,无江水经流。
四处打听,依旧无人知晓其消息,却于当地饭馆寻到了干煸藕丝。
吃食后对口感夸赞不绝,但念起仿佛距离拉近了些,申妍拾起希望前行。
四日行程,终经最后一村庄,北靠大江,南靠大山。
申妍下车拉一村民问道。
“请问此处可是窝窝乡?”
村民见来者颇有教养,有贵客风范,也作状拱手回道。
“不是,此处乃黑煤村。”
“黑煤村?”申妍闻言失望到垂头。
“虽说世世以挖煤为生,本地却无煤矿,都是拔山涉水跑去更下游一点的野山去挖。”
申妍问道,“下游一点是还有村庄吗?”
“好像很多年前那是有个村子,但从我家老人那时起便荒废了。”
“可否带我们去小看一番?”申妍从袖口摸出一小块碎银递给了村民,示意其上马车带路。
村民收下碎银,乐呵允之。
村民名刘晨,听闻祖上非本地人,现以挖煤为生。
“这路呀,以前可是颠簸得狠哩,要是驾车从这路过,高低都得给你炫到江里去,现在都是被来来回回的人给走平啦。”
“咯,你看,江中那还长着很多白花咧,生的多好看。”
“有好多人想过去采摘,都被水冲走了,连根头发丝都捞不着。”
一路上刘晨紧密的碎语,倒让闷闷不乐的卓平婉开朗了不少。
“这位小姐,到地儿了。”
卓平婉扶着申妍缓缓下车,只见此处遍是杂草灌木,偶有腐败生有绿藓的木梁立于其间,隐约可以看出曾经的楼房模样。
申妍虽带着口罩,却还是闻到了些破旧浮尘,不禁掩面咳嗽。
“咳,这荒芜程度,怕是废了百年多了。”
卓平婉担忧道,“小姐,还是不看了吧,上车我们返程吧。”
申妍摇头,执意踩着杂草继续漫步其中。
这一路好似一条街道,随着越走越深,两侧的败木渐渐变少,当走出两里有余,不再有败木踪影。
“啊!”卓平婉一声大叫,被地上一物绊倒,重重摔入草地。
“没事吧。”
申妍将卓平婉拉起,蹲着扒开草丛,发现地上躺着一块巨大的木牌,拂去牌上尘土苔藓,其上赫然写着“窝窝乡”三个大字。
“窝窝乡”申妍脸上没有任何悦色,反而皱着眉头打量着附近的所有。
“这里便是窝窝乡?”
申妍未下定论,让黎岁和卓平婉二人在周围寻起两座紧挨的山头。
不到两个时辰,黎岁带来消息,不远处有着这模样的山头,一大一小。
黎岁背负申妍登上了山头,小山头上有着一小院,和窝窝乡其他的楼房相比新上许多,还未生朽,但也藤萝遍布,没有人气。
小院里几块小地也是满是杂草,甚至蔓延到了旁边的一座小池。
池中存着几多遗留的雨水,托着水蚊在水面上惊起细纹,也有几颗熟到腐烂的杏果在池中浮沉。
申妍立于池边,望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久久未动。
一颗沉杏从水下浮起,正好击散了申妍的倒影,仿佛在示意申妍该离去了。
“那便,回去吧。”
申妍走之前又看了眼院旁的深山入口,垂目下了山。
此时一阵浮沫从假山底处涌出,卷走了那几颗杏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