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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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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记事起,大家都说我是万丈光芒的明珠,所以当我跌入尘埃深渊时,无法呼救呐喊。

    ——14岁的温泽宇。

    在鸡群里,鹤就是原罪。

    人们总是恐惧超出自身认知范畴的事物,会想方设法去排挤,打压,让它变成自己的同类。

    从小,我就不被周围的人理解,大家总是对我露出畏惧的眼神,视我为异类。

    进入京港乐团后不久,这种现象愈发强烈。

    当第二十或三十次被前辈带进小黑屋“补课”时,我发现自己出现了解离现象。

    我的身体突然感知不到疼痛,视角也随之切换。

    我悬浮在房间上空,目睹自己被人按在冰冷的地板,遭受拳打脚踢,为了让我保持清醒,我们偶尔会用刺骨的冰水,或是灼烫的夹板。

    那感觉就像是灵魂暂时脱离□□的束缚,远离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当周围的一切恢复平静,当我重新回到现实,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此后的每一次,每一次被屈辱对待,我的灵魂都会脱离身体的束缚,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再重新回到身体里来。

    但我心里很清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自欺欺人的说辞而已。

    我想我的身体一定是太痛苦了,所以灵魂才会离开,不然就活不下去。

    可是,这宛如地狱般的黑暗深渊,真的有必须活下去的必要吗?

    最后一次遭受屈辱时,我没再离开我的身体,我和他一起感受着那些深入骨髓的疼痛。

    然后决定在黎明来临前,带着我的身体离开深渊。

    死亡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其后的两年时间,每一天都过的十分缓慢。

    我仿佛生活在一个无光的声音世界,机械运作的声音,医生护士的脚步声,爸妈来探望的呼唤声。

    没能见爸妈最后一眼,是我一大遗憾。只是,这点遗憾不足以让我重返深渊。

    我逐渐感到乏困,周围的声音也不如从前清晰,也许再过不久,我就会进入永眠。

    那天上午,一缕奇异的波忽然侵入身体,我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死神降临。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并不是来带我走的死神,反而让我期待了两年的心愿落空。

    眼前的黑暗帘幕被揭开,世界却变得清晰可见,那种灵魂离体的感觉又出现了,身体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

    “我”打量着周围的人,眨巴眼睛,躺回病床,闭目养神……我注视着自己的身体,感到难以置信,我的身体,为什么会脱离我的指定,做出这些奇怪的举动。

    我可以肯定,我并没有离开我的身体,也没有向我发出任何明确的指令,可我的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我。

    这种奇特的体验,让我始料未及,我自认为自己对天体宇宙,相对论,物理学都颇有研究,但眼前的景象却依旧让我感到费解。

    ——好疼!

    我的身体又开始行动起来了,我用力掐着手背,然后皱起眉。

    人有三急,膀胱快要憋炸了,我却视若不见,甚至想让其自由流淌。

    【赶紧滚去卫生间,别给我丢人现眼。】

    我迫不得已,两年来第一次给自己下达了指令。

    本以为我的身体已经不会听我的话了,没想到我很听话地下床,趿着拖鞋去卫生间。

    啊啊啊啊啊啊!

    我听着自己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尖叫声,我确信,那一定是我有史以来最失态的一次。

    在卫生间狂抽自己耳光,然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出疑问:“男人男人男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梦!是梦!一定是梦!”

    镜中的我,望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孔,露出了陌生和恐惧的神情。

    自那道奇异的波出现在我身体后,此后数天,我都被自己发出的尖锐的爆鸣声惊醒。

    【我的身体被类似幽灵般的存在入侵了。】

    经过观察和推理,我得出这一结论。

    定义为“入侵”,并不恰当。从我的身体做出的各种反应来看,她应该也不是自愿出现的。

    我这里之所以使用“她”,是因为我观察发现,出现在我身体里的“幽灵”,是一位女性。

    起初,她非常抗拒我的身体,每天醒来都会对着身下的骁动发愣,洗澡,换衣服,上卫生间……

    甚至是照镜子时,都会爆发出嫌弃的尖叫声,那表情相当的无奈和无助,仿佛看到了什么丑东西一样。

    说实话,幽灵小姐的反应让我有些生气,虽然自己不是顶级帅哥,但颜值这块起码从小到大也没输给谁过,没想到会被她嫌弃成这样。

    即便如此,我也并没有要把她赶出去的想法。

    爸妈和杨叔因为她的出现,脸上展露了久违的笑颜。

    除此之外,观察她躲在房间努力练习着男人的行为举止和说话方式,也是我每天乐此不疲的事。

    历经两个月的艰难复建,我终于出院了。

    幽灵小姐似乎终于习惯了我的身体,甚至毫不客气地霍霍改造起来,让杨叔教她截拳道,健身,美容护肤,换发型,改变穿衣风格。

    我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浑身上下透着温柔帅气,远远看去,和她稿纸上画的那个人倒有几分神似。

    幽灵小姐所模仿的这个人,一定对她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吧,不然怎么会连对方的举手投足,都记得这么清楚,甚至把我打扮成我的样子。

    幽灵小姐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月,她在笔记本首页画了一幅简笔画,她的画技很差,只能大略看出是个男人,应该还算帅气的男人。

    此外,她还在笔记本里记录着数页数字和简略文字。

    有些像是时间大纪事。

    例如:“圈地赚钱、黄金攀升、2014年世界杯比分、2016年短视频纪元、2019年末病毒感染,医疗卫生……”

    有些则高深莫测,让我看的不明就里。

    像是:“维度锚点、时间涟漪、宇宙自我修正、意识跳跃……”

    这些词汇,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吸引力,我想知道更多,甚至想了解关于幽灵小姐的一切。

    我想尝试与她交流,但又害怕吓跑了她,于是隐身暗处,做一个偷窥者。

    最初的半年里,幽灵小姐除了在家健身,找杨叔对练外,其余时间都在研究初高中课本。

    她并不十分聪明,一道解析几何题计算许久也做不出来,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焦躁,而是反复琢磨解析。

    这样认真努力的幽灵小姐,仿佛让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于是,我动了恻隐之心,将自己的部分意识共享与她,希望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没想到,她窥见了我的过往记忆。

    那天像往常一样,她锻炼完去淋浴,水汽氤氲,朦胧的镜子里,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紧紧锁定在镜子中的某个点,那里似乎有什么吸引了她。

    在她直截了当的凝视下,我不禁感到一阵羞涩。

    以往,她洗澡时总是紧闭双眼,从未对我身体的任何部位投以一丝目光。

    可见,她嫌弃并厌恶着我。

    幽灵小姐看过有关于我的报道,她没有任何反应,有不少媒体要求采访,也被她一一回绝。

    她一定对我失望透顶,后悔自己来到这个臭名满身的躯壳里。

    所以她从不出门,也不见任何人。

    在她窥见我的记忆后,她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与杨叔对练时,更是卯足了劲,仿佛在倾泻着内心的情绪。

    她的出招既稳又准,狠辣无比,连一向沉稳的杨叔都略感惊讶。

    幽灵小姐或许认为我愚笨至极,宁愿独自承受侮辱,甚至背离生命,也不愿张开被自尊缝上的嘴,向我人寻求援助。

    水雾逐渐消散,浴室的镜子变得愈发明亮清晰。

    幽灵小姐凝视着我,那双忧郁的眼眸中泛起无尽的哀愁与悲伤。

    “一定很痛吧。”她低声细语,缓缓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镜中的自己,轻抚我臂膀及肩头的疤痕。

    然而,手指却触碰过镜面,如同阻挡着——

    一片薄雾。

    “别害怕,我会让你变强,未来的你,一定能保护好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再侵犯你。”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一是愣住。

    我未曾料到,她健身增肌,学习截拳道,只是为了让我有能力自保。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然后,镜中的我缓缓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她。

    我的手指同样触碰到镜面,与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却又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彼此,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消失在了浴室的雾气中。

    幽灵小姐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

    幽灵小姐的笔记本上记录了很多东西。

    其中有几页全是人名:张花春、张平乐、张刚、张雪、陆深、胡煜……

    就像是死神笔记似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注明了时间。

    当然,我的名字也在其中。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一页写着的,是比死神笔记还要残酷的东西。

    她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详细的三年计划,列出一项项大小任务,每一项任务后都标注着完成标准和截止时间。

    为什么是三年,不是五年或者八年?

    我刚冒出这个疑问,就看见幽灵小姐在三年计划最后一行的空白处写道:若某天这孩子接管身体,我会不会给我留下麻烦?

    看到这行字时,我整个人动弹不得。

    幽灵小姐称呼我为“这孩子”,她知道我的存在?

    这个疑问在我脑子里反复出现过好多次,始终没有得出答案。

    她紧锁着眉头,又用笔在自己写的最后一行字下方画了两条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温泽宇,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写完这行字,她似乎变得更加苦恼了,拿起桌上的咖啡猛灌。

    她在为我的事情而苦恼,这让我感到既惊讶又感动。

    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几乎没有人会为我而烦恼。在我们眼里,我是被选中的人,是天之骄子,是应该为家族带来荣耀和成就的存在。

    尽管爸妈并不在意我是否能达到我们的期望,只关心我是否快乐,是否安好,但我却无法忽视周围的声音。

    我被套上了“天才少年”的枷锁,成了众人眼中被神化的存在,无法摆脱,我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这个社会注视着,稍有差池就会面临指责和质疑,甚至连累我的父母和家族。

    从我出生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向我人展示脆弱和困扰的资格,我的人生,从未真正属于过我自己。

    我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

    幽灵小姐恐惧出门,无法在夜晚安睡。

    她习惯于颠倒昼夜,依赖咖啡因来维持清醒,然而,出于对我身体的成长考虑,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入睡。

    在她浅浅的睡梦中,我偶然窥见了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它们如同旧照片一般,浮现脑海。

    她曾在浓雾中独自徘徊,与我一样,她的嘴唇被自尊心这条无形的线紧紧缝合,彷徨无助时无法向外界呼救。

    她与我一样,都深切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冷漠与残酷,在职场遭受不公正待遇,承受了来自领导和同事的打压与排挤。

    流言蜚语犹如锋利的箭矢,无形的伤害着她。那些尖锐的语言和冷漠恶意的眼神,如同涂了毒的针,深深刺伤了她。

    最终,她遍体鳞伤,不得不选择逃离这个战场。

    她所承受的痛苦,全部达到了我的身体里,如同她每晚的恐惧,成为了她无法摆脱的阴影。

    然而,对于她的痛楚,我却无能为力。

    11月底,她作出了一个决定——入学高中。

    这对于恐惧出门的她而言,无疑是一次勇敢的突破。

    黎明来临前,她就已经起床,刷牙洗脸,换好校服,打理头发。

    然后来到玄关,如临深渊。

    她低头看着那双颤抖的手,身体倚靠着墙壁,似乎想要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心跳如雷鸣般疾驰,每一次跳动都能让我感受到她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恐惧,双腿僵硬,无法动弹,宛如即将窒息的溺水者。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半小时或四十分钟后,她挺直了背,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的那一边,是黑暗的,残酷不堪的世界,暗藏着无数危险陷阱,诸如锐利的箭簇、毒针,或是铁链,在她毫无察觉时,将她撕裂。

    即便如此,她还是勇敢地走了出去,装作从容淡定的模样。

    她努力地面对,并让自己喜欢上那个世界。

    这样的幽灵小姐,我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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