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畏惧（二）
江城金融区的律师楼内，周若水坐在会议室，等待会见最后一名候选律师曹旭。
前台员工贴心地给周若水泡了一杯咖啡。周若水看着窗外的江景，赞叹这应该是她去过的最豪华的律师楼，在江城寸土寸金的金融区租了最高楼层的办公室，想必平时的客户来头不小。
她莫名地对曹旭多了几分信心。
曹旭是周若水第一个联系的律师。他毕业于京大法律系，前东家差点成为周若水公司的代理律所，周若水加了曹旭的微信以进一步确认代理合同的细节。
曹旭和夏予谦同岁，他和周若水刚认识那会儿是一个高级律师，周若水帮她的领导负责监督一些公司管理和运营方面的事务。最后合作没有成功，周若水和曹旭就再无联系。
鉴于京大法律系的毕业生说起来算是人中龙凤，或许曹旭可以帮周若水介绍一个优秀的离婚律师。
周若水对曹旭的印象很模糊，曹旭接了语音电话，先纠正了自己的履历。曹旭跳槽去了江城的一家知名律所，不出意外一两年内会升为合伙人，并且在婚姻法和遗产继承法领域小有名气。
周若水怀疑自己找错了人，她明明记得曹旭专攻合同法和商业诉讼。曹旭称在电话里解释不清楚，总之如果是离婚案件，他自己就可以代理，不需要给周若水介绍其他律师。
周若水半信半疑，在电话里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曹旭听了个大概，立马邀请周若水面谈，他对这个案子感兴趣。由于曹旭刚好在北京出差，两个人见面的时间一拖再拖。
在这期间，夏予谦托自己的小姨妈介绍离婚律师。夏予谦清楚家里的资源，他一般，或者说从来没有动用过。当他的小姨妈第一次受到夏予谦的拜托，她有一点受宠若惊，遗憾的是她不了解离婚律师。
她翻遍了自己的通讯录，给了夏予谦曹旭的电话：“我这边处理的都是商业案件，离婚律师实在不认识，我可以再帮你问问，不过曹律师，他虽然是做商业案件的，之前代理了一宗公益性质的□□案，后来又代理了一宗公益性质的家暴案，被告都是富二代，他官司打得漂亮，之后又接了几宗离婚案和遗产纠纷案，你要不问问他。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你到时候说是我外甥就行了。”
夏予谦和曹旭聊了没几句，曹旭觉得夏予谦和周若水说的似乎是同一个人，一个身患重病，迫切需要和富二代离婚的女人，且案子可能会上微博热搜。曹旭透露给夏予谦，有其他人找过自己，两个案子很类似，他出于职业道德，不能说太多信息，免得是一场误会。
夏予谦报了周若水的名字。
有了这么一出，三个人干脆建了一个群。周若水问夏予谦要不要一起去见曹旭，夏予谦回绝了。周若水已经接触过了不少律师，自己恐怕懂得没有她多，等到做决定的时候，他再带着陈悦一起和律师会面。
曹旭结束了线上会议，一路小跑到会议室：“真是不好意思，我前面有个会，耽误了一点时间。”
周若水看着曹旭着急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你们乙方真的不容易。你坐下休息休息喘口气。”她说完这话又有些后悔，虽然曹旭有意代理，又有夏予谦的小姨妈打过招呼，他毕竟是高级又抢手的律师，她应该把姿态摆底一点。
曹旭完全不介意周若水的玩笑话：“谢谢甲方代表体谅，希望你没等很久。”曹旭坐在周若水对面，整理了一下领带，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摆放好笔记本，喝了一口秘书递过来的水，准备和周若水讨论正事。
周若水对曹旭的印象极好。
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打工人，合作没有成功，自己就不再和他有联系。听了夏予谦的介绍，周若水在网上搜了一下他代理过的两件公益案子，他比自己高尚不少。在这两件民事诉讼案件中，女方家里都没有什么背景，男方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没有畏惧强权，也不害怕因此得罪自己的潜在商业客户。
她仔细地打量着曹旭。她快忘记曹旭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操着一口京腔，身高至少一米八五，每次和他说话周若水要仰着头。他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长脸高鼻，眉眼狭长，面部轮廓分明。同事形容他浑身散发着精英的气质，她觉得他带着一股飒爽的气势。
曹旭发现了周若水的目光：“你别急，我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开始。”
为了更有效率地筛选律师，周若水和所有律师的对话内容几乎是一样的，她会阐述一样的事实，询问一样的问题，根据不同律师的不同反应来决定候选人。
曹旭是所有律师里最让周若水满意的。
他发现了周若水故意忽略的细节，迅速抓住了陈悦的中心诉求，询问了许多连周若水都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唯一让周若水不满意的是曹旭的收费。
曹旭解释道：“这个案子没办法当公益案子接，律所审核通不过，我的收费目前不是我可以定的，等我当了合伙人倒是多一点商量的余地，我只能尽量帮你省钱。比如说我目前不是合伙人，所以这个案子必须有一个合伙人在上面，合伙人的收费更贵，我尽量不麻烦合伙人。另外，等最后账单出来了如果太贵，我会和合伙人商量，打个折，你看行不行？”
周若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偏向，她商业化地和曹旭结束了对话，表示自己会回去和当事人商量一下再给曹旭答复。
夏予谦听完周若水对所有律师的评价，问坐在一旁的陈悦，她是什么想法。
陈悦觉得曹旭不错，但是她害怕自己选错，犹豫再三报了曹旭的名字：“我的感觉也不一定准，毕竟你们都比我聪明。如果让我说，我觉得曹律师挺好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有眼光。”周若水对陈悦的回答很满意。三人最后又选了两位候选人，以备不时之需。
周若水和曹旭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曹旭考虑到陈悦的身体状况，提议线上会议，陈悦主动要求线下会面。她需要纪念自己踏出的每一步，正式地和自己的律师见面。
曹旭提前发给了陈悦一份委托协议，夏予谦看了一下认为没什么问题。陈悦签署了这份协议，提前把定金给曹旭转了过去。周若水问陈悦，为什么这么急着做决定。陈悦说，她一刻也等不及了，最好速战速决。
曹旭单独和陈悦谈了将近两个小时，以了解清楚所有关键的细节和陈悦自己的想法。陈悦只有一个诉求，离婚。她对冯家的财产状况一知半解，唯一确定的是冯俊远名下有一套公寓，加上了她的名字。
她说，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曹旭显然不认同陈悦的想法，他至少要替陈悦争取到她应得的一部分。
曹旭将夏予谦和周若水请到了会议室：“我刚刚和我的当事人，陈悦女士，了解了不少细节，也有了大致的思路，她有一个问题拿不准，问问你们的意见。”
“我和曹律师有一点分歧，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关于财产分割，我只要离婚就可以了，我想如果我不拿钱，可能容易点，曹律师认为我要至少拿回我应得的一半。”陈悦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她唯一的诉求是离婚。
“如果曹律师觉得替悦悦争取权益的同时不会影响她的主要诉求，我们相信你的专业意见。”夏予谦替陈悦做出了定夺，他在桌子下面偷偷拉了一下陈悦的手，安慰她。
“放心，我一定把离婚当做第一诉求，我这边回去需要整理一下资料，包括男方出轨的事情，我看看能不能联系私家侦探获得一些证据，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如果男方再来找你们，直接让他们来联系我。”曹旭交代着自己接下去的打算。
周若水是个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她看着曹旭的样子，鬼使神差地觉得他们已经胜利在望。
夏予谦和陈悦一同离开了会议室。周若水借用了一下律所的卫生间。
她离开的时候，刚好遇到下班回家的曹旭和她一起等电梯：“我以为你们律师都是工作狂呢，你竟然这么早就回家了。”
“今天周五，老黄牛也要休息一下吧。”曹旭脱离了工作状态，轻松自如地接了陈悦的话茬。
“你今天工作的时候好严肃啊！刚刚你的当事人在，我没好意思说，毕竟是她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不能争取更多的补偿？男方出轨诶！”周若水想起刚刚的事情，有一些忿忿不平。
“公共场合，小心透露当事人隐私。简单一点说呢，要更多的钱可能会影响当事人的主要诉求。”曹旭把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周若水注意言辞。
“明白。反正换成是我，肯定要钱，越多越好，越多他们越心痛，我就越开心！”周若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感到爽快不少，仿佛自己真的替陈悦拿到了很多钱。
曹旭见她这般，觉得好笑：“律师和做金融的人，谁更贪财？”
“彼此彼此。不过你比我品德高尚不少。我是很懦弱又比较物质的人。”电梯到达一楼，周若水夸了一句曹旭，和他道了别，“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