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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惘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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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了,命运的无常与不幸并不会因为她的努力而停止。

    陈悦受邀到一所私立初中进行演出,属于开学周提升音乐素质的项目之一。leo恰巧认识这所初中的校长,把演出的机会给了自己酒吧的驻唱。学校给的报酬比在酒吧演出丰厚不少。

    演出结束,陈悦背着吉他在公交车站等车,碰见了许久不见的赵凯。自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陈悦不再为他们之间的事情感到悲伤,她最多有一点遗憾。她的人生中,充满了比遗憾更糟糕的事情。这一点遗憾,她业已释怀。

    赵凯先认出了她。他穿着蓝色工装,手里拎着一个看上去很沉的、手提行李那么大的黄色工具箱。他本已上了公交车,刚刚面对门口站定,看到人群中等车的陈悦,一个箭步冲了下来。司机当他是上错了车,嚷嚷了两句:“小伙子上车前看清楚呀,这样突然冲下去,吓死人了。”

    赵凯再次遇到陈悦,似乎有一些激动:“真的是你,在车上看有点像。”

    陈悦对这样的激动不明所以。她没有把赵凯拉黑,一直在赵凯家附近的花店工作。如果赵凯那么想见她,随时可以找到他。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好巧啊。”

    赵凯将陈悦拉出等车的队伍,半弓着身体,没有拿行李箱的那只手反复搓着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之前就一直想和你联系,怕你不愿意理我,没敢打扰你。今天真是太巧了。”

    确实很巧,这条公交路线是陈悦第一次搭,学校附近没有直达她家的地铁,搭公交车是最方便的交通方式。她背着自己的吉他,不想站着和赵凯攀谈太久。她礼貌性地问候赵凯的父母是否安好。

    赵凯沉默片刻:“我妈已经过世了。手术不是很成功,没多久都走了。我出去跑长途也没跑多久就回来处理后事。我爸现在搬到乡下和他弟弟一起住,算有个照应。“

    “节哀顺变。”即使陈悦不太愿意继续和赵凯寒暄,她是真心安慰赵凯。她很难对别人的不幸视而不见。

    赵凯似乎已经走出了阴霾,挥挥手:“嗨,我也想开了,都是命。我妈最后的日子,我爸和我陪在身边,她走得很安详。我现在一个人住,回到原来的工厂工作了。今天刚好去一个客户车库里修车,不然也不会遇到你。”赵凯没有放陈悦走的意思。

    陈悦指指到站的公交车:“我要坐这辆走。”

    “我以后还能找你吗?”在赵凯的生活回到正规之后,他不止一次地冒出过找陈悦的想法。他从工友那儿听说陈悦一直在同一家酒吧驻唱,从邻居那儿听说陈悦一直在同一家花店工作。他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

    他知道,当初他的行为,在陈悦眼里,等同于背弃了两个人的盟约。如今见到陈悦,他万分舍不得让她离开。

    陈悦没有犹豫:“如果你遇到困难,需要帮助,作为朋友,我可以尽力。如果只是叙旧的话,算了吧。”自从他们一拍两散,陈悦很清楚,她和赵凯的道别是永远的。

    她上了那辆公交车,那是她找的一个借口。她根本不知道那辆公交车开往何处。她坐在靠窗的座位,赵凯在站台看着她,他们彼此凝望,远离,遗忘。

    即使她原谅了赵凯,如今的她有了更加远大的目标。她和赵凯已经不是同路人了。

    她坐在车上,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开来。她很早就习惯了离别这一个人生课题。从她的父母开始,她就接受了这个无可避免的话题。她不对任何人留恋,也不会为任何离别悲伤。

    她看了一眼夏予谦的微信。这大概是唯一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心灵的寄托了,最美好和单纯的情愫。

    和赵凯的那一面,她本没有觉得有多么的重要。待最后一丝遗憾也彻底消散,她想,这样一个句号也许是很有必要的。

    她看着车外陌生的景物,想起来这不是回家的车。

    转了两辆公交车,陈悦回到了家。她的奶奶不在家。往常这个时间,奶奶应该在家做饭。这一段时间,奶奶不在家的时间比往常多了许多。她随口问起,奶奶不是和钱阿姨一起买打折的零食,就是和王阿姨一起喝茶。她不记得她的奶奶有那么多朋友,奶奶的生活一项十分规律。

    两周后,她在家里打扫卫生,看到奶奶的就诊手册掉在餐桌下。陈悦把册子捡起来,放回餐桌。她回到房间,不知怎的,对奶奶的身体状况心生好奇。即使她和奶奶平时的交流不多,她对愿意收留和照顾自己的奶奶十分感激。

    “平时看上去挺健康的,应该没什么问题。”陈悦一边嘟囔,一边打开就诊手册。每一页都写满了字,她仔细看了半天也认不出半个字。陈悦不记得她的奶奶经常去看医生,她只当是医生十分尽责,详细记录了就诊情况。由于她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放弃了辨认医生的字体,把册子放回餐桌上。

    奶奶回来之后,陈悦盯着自己的奶奶瞧了半天。她穿着普通的衣服,像每天早上在菜场看到的无数个老人一样,看一眼也不会记得。她比自己刚搬进来的时候老了一点,头发全白了,瘦了一点。她不怎么笑,陈悦从来没见她笑过。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没有太多的起伏。陈悦对她奶奶为数不多的了解是她的奶奶很满意陈悦现在的生活。

    她经常满脸欣慰地告诉陈悦:“你现在这样,有稳定的工作,有自己的爱好,真的很不错,不错。”类似的话,她不嫌烦,翻来覆去地说。

    陈奶奶以为陈悦想问她怎么没有煮晚饭。她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晚饭:“我下午和楼下的邻居去公园散步了。晚饭提早做好了放在冰箱,热一热就能吃了。我先去休息一下,走的有点累。”

    陈悦和她的奶奶默契地按照各自的习惯生活,她没有邀请奶奶和自己一起吃晚饭。她把饭菜热好,自己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把饭菜放回冰箱。

    那样平平无奇的一个晚上,陈悦一辈子都忘不了。

    次日下午,花伶正起劲地和陈悦讨论她最新听到的一个豪门八卦。陈悦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有任何狗血的事情,听起八卦来倒是津津有味。她起先还有一点愧疚,花伶说,如果一个人做了不道德的事情,就不应该怕别人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悦认为很有道理,于是毫无顾忌地听花伶和她讲豪门秘辛。

    陈悦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花伶说,肯定是诈骗电话。对方坚持不懈地打着陈悦的电话,陈悦不堪其扰,不得不接了起来。对方称是医院的护士,陈悦的奶奶早上买菜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刚刚醒过来,医院才能联系上陈悦。

    陈悦不相信电话是医院打的,护士给陈悦发了医院的地址和病床号。

    她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马上赶到医院。医生说她的奶奶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陈悦想到赵母生病那会,医生也是说要进一步检查。她看着医院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大脑一片空白。她听从医生的指示,办理好了住院手续。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病房里。隔壁的两个床位刚好都有亲友来看望,更衬得陈悦孤零零的。

    陈悦向花店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在这一个礼拜里面,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奶奶被推到不同的地方做各种检查,看着不同的医生护士来往病房,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白天照顾奶奶,晚上坚持去酒吧驻唱。很快,她就会迫切地需要很多钱给奶奶治疗。

    检查结果不久便出来了,胃癌晚期。医生的建议是,放弃治疗。目前治疗癌症的手段对身体伤害很大,况且陈悦的奶奶本身年纪大,有不少基础疾病,没什么有效的、可行的治疗手段。

    医生问陈悦的意思,陈悦没有回答。医生接着说,不少家属直接把病人接出院,让人安度最后的时光。陈悦没有同意,她怕自己照顾不好奶奶。

    陈奶奶的病情恶化非常迅速,没有一个月,人就进入了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偶尔清醒的状态。医生每天给陈悦的奶奶用很多药,一部分是为了减轻疼痛,一部分是为了补充营养。

    奶奶清醒的时候,告诉陈悦,自己最近身体不舒服,才经常去医院,检查结果没出来的时候,她也不想让陈悦跟着担心。

    陈悦看着奶奶,哭得泣不成声。

    陈悦想不明白,癌症晚期应该会有很明显的症状了,她怎么一点没有发现。如果那天,她再仔细一点,认出医生的字,或者她直接问奶奶为什么病例卡那么厚,是不是可以早一点发现。

    陈悦的奶奶在平安夜那天走了。整整三个月,陈悦在奶奶的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她。隔壁床的病人夸她孝顺。她心里明白,这是迟到的孝顺。

    奶奶进入昏睡,她就去花店或者酒吧工作,花伶和leo很体谅陈悦,知道陈悦或许很需要钱,尽量根据她的时间安排工作。她不知道这三个月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没有任何心情去担心钱够不够花,她只想奶奶再多留一会儿,哪怕是五分钟。

    她尝试过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电话号码是奶奶给她的。她父亲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的母亲在电话里问陈悦“我能做什么呢?”

    过了两天,她的母亲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给陈悦打了五万块,希望陈悦过得好。

    她告诉自己,自己没有父母。没有父母的人怎么过得好呢?

    陈悦的奶奶去世,陈悦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万般无奈之下,给夏予谦打了一个电话。她感到很害怕,她没有办法一个人处理奶奶的后事。她在电话里一个劲的哭,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值班护士看不下去,轻声问陈悦:“我来说吧。” 陈悦把电话递给护士,护士解释了一下陈悦的遭遇。夏予谦连夜买了从京城回江城的高铁票。他刚刚回国,计划在学校和老师先交流一番自己的学习心得,再回江城过寒假。

    夏予谦帮助陈悦处理了她奶奶的后事。陈悦像一个机器人,完成夏予谦给的指令,隔绝了带有情感的思考。从殡仪馆出来,陈悦才晃过神。

    她问夏予谦,医院的医药费多少钱,她还没有付钱。医院的医生早就了解清楚了他们的家庭情况。由于没有进行特别的治疗,医药费并不贵,医院减免了一部分,医生护士募捐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是夏予谦付的。夏予谦告诉陈悦,医保全包了。

    她和夏予谦道过谢,又道了别:“真的很谢谢你。我最近想一个人待一会,可能不会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夏予谦没有强求两人之间更多的交集。她需要一个人待一段时间,他不去打扰她。陈悦需要空间和时间恢复。

    这是陈悦度过的最冷清的一个新年。她奶奶在弥留之际把自己的房子和六万存款转给了陈悦。这些身外之物对陈悦而言不再有意义。赚再多的钱,只有她一个人花。

    她开始强迫自己过她奶奶认为不错的稳定生活。

    生离死别,但愿没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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