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当然不犯法。
不过，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不是苏荔荔的作风。她不可能一直躲开他的眼神，抬头的一瞬间，两厢对望，他的眼神里有真诚，有渴望。
荔荔并不想吃老虎。她只是在生肖虎凑近的时候，倾身用鼻尖轻轻碰了他的脸颊。
轻灵的，平和的，似羽毛不经意擦过一样。
就那么自然而然发生了，就像荔荔脸上浮现的俏皮，就像海边泛起的浪花。浪花自己不知道，它对于海岸而言，却与吞卷入腹的惊涛骇浪一样有力量。
这一触碰像是突然破了一扇门，开了一扇窗，尘封的心灵得以见天光，情感的幼芽得以破土而出。
叶晴尘伸手拉住苏荔荔。
旁边的音箱里传来了男声歌词，“请不要畏惧此刻的沉默，再看一眼一眼就要老了。”（歌词来自《告别》）
荔荔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下不自在之外，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直到听到上面的那句歌词。她挣脱着后仰，拉开了俩人肩与肩的距离。
不过她的目光一直黏在他的脸上，顺从着本心，打破沉默。“叶晴尘，我每看你一眼，你都会老一分。”
叶晴尘翘起嘴角，“请你一直看，看着我变老。”
荔荔笑里藏刀，“切。套路我。你会离开香港，我们也只是这几个月里的男女朋友。”
叶晴尘喉头发紧，他轻轻咽了唾液后问道，“为什么是这几个月呢？”
“香港变得不可爱。你中和掉了不可爱的部分。”工具人的先前猜测得到部分证实，他确实是工具人。
叶晴尘依旧没放弃，“为什么不可爱，因为失去了朋友？”
他问的是那位逝世的好人，苏荔荔想到的是张意。她瘪了瘪嘴巴，叹了口气，没回答。
叶晴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他继续问，“如果我长居香港呢？有没有别的可能？”
荔荔摇头，“我也很快会离开香港。”
“去哪儿？干吗？”叶晴尘瞳孔微张，喉结微动，咽下唾液后紧张地问道。
“念书。去哪儿还不确定。美国和英国都有可能。”荔荔说了一半的实话，因为英国的学校从来没在她的选择名单上。
“哪个可能性更大，美国还是英国？”叶晴尘继续追问。
“美国。”荔荔说。
总算有了让叶晴尘愉悦的回答。“那就好。”
这下轮到荔荔反问，“好在哪里？”
叶晴尘抿唇卖关子，“就是好。”
好在距离近，好在可以有大把的时间，他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
聊天快要进入死胡同的时候，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出人意料，不是荔荔的，而是叶晴尘的。
他拿起手机，看了香港本地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andrew，姑丈说在机场好像看到你回香港了。回来怎么没跟家里人说一声，你在浅水湾住还是在酒店住？明天台风过境之后回家吃饭吧。你伯母和姑姑们都惦记着你呢。”电话那端的人是比他大二十多岁的大堂兄。
这是客套话。
大伯母和几位姑姑因为爷爷对他的一点点偏心，并不没有真的惦记过他。爷爷对他的偏心，只是对他生父早逝的弥补。他想，大堂兄的消息来源应该不止姑父一处。自己上次去西贡签完一堆文件，堂兄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隔了两三周才联系，真的只是客套而已。
于是，他婉拒了。“不了。大哥，我回来是有点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明天不太方便。”
“好，明晚就算了。下周爷爷忌日，你不跟着家人一起去祭奠？”电话那端又问。
这次叶晴尘没有理由拒绝。他答应了，“好。那天我一早过去。”
他堂兄继续问，“家里派车接你。你在哪家酒店住？”
“不用。我自己过去。”叶晴尘没同意。
在叶晴尘接电话的时候，荔荔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去了房间换运动服。这周工作太忙，她什么锻炼都没做。等她出来，叶晴尘的电话已经挂断。
她趁机赶人走，“你回你自己家吧。我接下来要练瑜伽，没空理你。”
叶晴尘见她穿着rocky mount的衣服，不由得会心一笑。“谢谢你选择我们品牌，而不是lululemon。”
荔荔说，“有免费的，我干嘛还要花钱买性价比不高的呢！”
“你赚得多，也会觉得性价比不高？”他问。
荔荔翻白眼，“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我熬夜打工折损的青春损失费！！！”
她咬牙切齿的表情逗乐了叶晴尘。
他并不想离开，于是趁机抓住她上头的愤懑情绪，说，“再耽误你几分钟。我们聊聊消费者心理，比如高薪打工人的消费心理和普通打工人的消费心理。”
“你把我当编外劳动力了呀？不行，这次你要先支付尾款，我才干活。”首款都没付呢，就想要尾款。苏荔荔是想撵人走。
“钱和物质给你带来的满足感是有限的。你知道的，到达一定阶段后满足感会饱和的。这样行不？我欠你一件事。将来你可以找我兑现。”叶晴尘说。
荔荔从工作台上取了白纸和签字笔，递到叶晴尘面前，“你要立字据！”
字据当然没立。
叶晴尘拿出他在她的母校拍摄的视频吸引住了苏荔荔。
俩人之后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其实，不止启发了叶晴尘。
这天稍晚的时候，荔荔一边做瑜伽，一边在思考性价比合适的瑜伽服。她的大学女同学平时热爱户外运动的人少，室内运动比如羽毛球或者游泳也有，但更多的是花钱买瑜伽课时。大家上瑜伽课更倾向于选择大众化的运动服装，即便在香港投行的同学或者同事，也不总是穿lululemon去瑜伽馆。因为lululemon的性价比太低。
所以，如果趁着lululemon宣传瑜伽的东风，合适性价比的市场追随者恰好出现的话，应该可以很快抢占中产市场。
荔荔心里第一次有了创业做品牌的念头，虽然想法十分粗糙，连框架都算不上。
尽管如此，苏荔荔却很兴奋。她一大早起床便在自己的私人备忘录中把这个稚嫩的念头记录了下来。
周日中午，虽然台风过境后天空依然下着雨。心情颇好的她第二次主动敲了叶晴尘的门，邀请他下午一起去看场电影，顺便雨后逛九龙。
荔荔一旦有完整的休闲时间，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的。
以前，张意偶尔会陪她在城里走走，吃点东西，逛会儿街，看个电影。大部分时候，荔荔是一个人行动的。
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名义的男朋友，并且这位男朋友十分配合她。
荔荔挑选了9月份新上映的英语爱情电影《one day》。她对超级英雄系列电影不感兴趣，没挑中文电影是因为不想叶晴尘看得一知半解。虽然这个人的中文已经很溜了，但涉及到热梗或者典故之类的，他还是一头雾水。
一百分钟出头的片子却让她很是煎熬。电影里有很多情节都让她不吐不快。
比如为什么普通家庭出身的女主，一个聪慧、努力、善良、漂亮且最后有自己独立事业的女孩子，二十年来要被困在一个除了多情便只剩下苍白的富家男主身上。在她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片尾出现，早就觉察她坐不住的叶晴尘便向她挑眉，走？
她点头同意，手腕被他拉住，离开还没亮灯的放映厅。
“我不理解他们的爱情，也没看出来哪里soul mate。男女主角的人物设定有点像是性别互换的面纱。明知男主愚蠢、轻佻、头脑空空，然而女主爱他。明知男主的庸俗、花心，然而女主爱他。更何况，这个故事的立意远远不如《面纱》。至少面纱里女主无论在任何方面都有成长，有蜕变。这个故事里的女主，几十年如一日，并没有在爱情里有丝毫成长。好生气！！！”荔荔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咬咬手里奶茶的吸管。
叶晴尘看她气鼓鼓的双颊，顿时觉得为什么受欢迎约会地点的榜单上电影院名列前茅。因为比起电影，一起观影人的反应更有趣，更生动。
他想将这份生动维持的久一些，“你很看重成长？”
荔荔点头，“成长虽然痛苦，总比自我感动、自讨苦吃、自我催眠、被动等待强吧！两个人的成长要让人看到化学反应的变化。when harry met sally里面的化学反应就很好。对比之下，这个故事里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干瘪瘪的。那个男的自始至终看不出来爱女孩儿。何苦呢？”
叶晴尘问，“女主让你想到了那位女朋友？”
荔荔摇头否认，“没有啊。我在谈电影，点评这个故事。两个人如果没在一起，我倒不会认为他们的爱情是悲剧。两个人多年后偏偏凑在一起，我反而觉得是一场悲剧，跟生死无关。”
叶晴尘收敛思绪，将话题又放在了电影相关的爱情上来。“你认为好的爱情是什么？”
荔荔喝光了杯中最后一口奶茶，摇晃确认一滴也没了。空杯被叶晴尘顺势接走。
她才说，“反正不是男女主角这样的。我姐曾经说过，我姐夫说过第二美的情话是像她的父母那样疼她，像她的朋友那样支持她，像她自己那样尊重她，最后是要比她自己更爱她。”
“噢，第一美的情话是什么？”他问。
荔荔深深看了他一眼，“付诸行动呀。行胜于言，言出必行，真是再珍贵没有了。爱，从来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如果真的看不见摸不着，用我小侄子的话来说，就是误入歧途了，早日回头是岸才是正经。”
叶晴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确实！”
“我身边最好的爱情榜样便是我姐和我姐夫。不过他们的故事不方便搬上荧幕。对了，刚刚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因为安妮海瑟薇的美，还是因为男性在这段关系中永远占据上风？”
“嗯？我有点意外，你看电影的时候居然一直分神留意我？”
“没有！”
“口是心非。”
荔荔机智地接了张雨生《口是心非》里的一句歌词，“你矫情的面容。”
果然，身旁的人愣住了，“嗯？这句不懂！”
就是让你听不懂。荔荔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