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满心张满口
齐聿手里的刀叉没拿稳,刀尖落在了盘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对面的齐舒瑶只抬头扫了他一眼,就又收回了视线。
“你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这,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都知道呢。”
一顿晚饭,让父女俩突然对彼此有了个反方向的奇怪认知,内心都在翻江倒海中,十分不是滋味。
“内个,爸,我其实也不算早恋,就是,就是好奇,就试一试,也不是试,就是……唉,我当时就是喜欢他他也看出来了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没有人问她,可她自己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头也埋的低低的,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沉默了些许时刻,齐聿才说话,
“你们在一起,都做什么了。”
“做什么,哦,就亲,亲过。”
“亲哪儿了。”
“……,这,这儿……”
她突然不好意思开口,只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唇角,指尖点了点,越点越往唇上移。
并没有想象中的发怒,或者说她也知道齐聿不是会为了这种事情发火的人,这里也并不是发火的地方,两人都有些僵硬的重新握好刀叉,没有抬头。
又一个话题被无声的带了过去,食欲也跟着一起走了,齐聿戳了两下已经凉掉了的牛排,又找了个话题,
“和唐前出去干嘛了,还要在上学的时候出去。”
“那是我求她的。”
齐聿挑起眼睛看她。
“爸,我找不到笙笙,我用了所有能找到的人去联系,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去找云云姐,她认识那么多人,可也找不到她,你说她会不会被人给拐走了,是不是裴家的人把他们一家都抓走了。”
她是真的担心,短短几句话已经有泪水又涌上了眼眶,也彻底放下了手里的餐具,压低的声音中也能听出她的崩溃。
齐聿伸手过去给她擦着已经掉落出来的眼泪,刚才难受的心情突然被按压了回去,眼前的小人还是那个想法奇奇怪怪的小姑娘,还窝在他的手里。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家就是特意和国内切断的联系。”
“啊?那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齐舒瑶落过泪的眼睛更亮了,里面清晰的倒影处他的影子,就已经解释了一切。
“诶……都怪你。”
小姑娘深深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了他的手心里。
她慢慢的蹭着,一点点朝着齐聿的方向靠近,挪到了和他并排的位置,揪着他的衣袖擦脸,闻到了昨晚沾染上的酒气,又一脸嫌弃的丢开。
又是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将齐聿整个人填满,一周了,他终于有时间放松下来,只看着身边的人,露出任何随意表情,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天渐渐就黑了下来,齐聿也带着齐舒瑶往阳城回去,他看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脏抽搐了几下。
齐舒瑶走了一下午也确实累了,在车子上昏昏沉沉的,被摸了手摸了脸都不知道,直到下车时才堪堪清醒过来,车子停在正门口,言管家正指挥着人往屋子里般新运来的大箱子。
“又买什么了这是。”齐聿上前扶住他摇摇晃晃走不稳的闺女。
“颜料和画布啊……”
齐舒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院子门口伸着懒腰,正好夜灯亮了起来,照着她微红的眼睛更亮了。
齐聿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在她面前猛地一转身,抓上她的胳膊。
“以后不要在和裴宥闻来往了。”
“又怎么了?”齐舒瑶明显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好人,离他远一点。”
“也没有吧,之前和我们说话也都很有礼貌的样子。”
“你看人什么眼神。”
“我眼神又怎么了,不是,你最近为什么说话总说一半,还总是这么强硬的下结论,怎么,升官了在家的脾气也见长是吧,我可不是你的手下,挨骂也得低着头忍着。”
“我这是在骂你?”
“你看你什么态度!”
齐舒瑶把他的话又原样还了回去,抬起脚越过他就要往里走,却又被拉住了胳膊。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可如今已然无法沟通,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眼前明亮的小姑娘一点点被黑暗吞没,走进了那无边的泥泞之中,无法脱身,他用尽全力抱住她,却将她压得更深,好像只有将她推远,远到远离这一切,才能将人保全。
一事压着一事,压走了齐聿短暂的放松时光,可他却私心的想要将这时间再拉长一些,
“是爸爸的错,我今天,态度很不好,瑶瑶能原谅我吗。”
他半蹲下来和她平视,追着她的视线走,齐舒瑶躲避不成,直接向后靠着坐在了还没拆的大箱子上,齐聿便也直接蹲下来,微微仰视。
她今天穿了条正好及膝的短裙,坐下后裙子便包不住膝盖了,开学前去骑车擦伤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还留着一道浅疤印在皮肤上,她是疤痕体质,小时候自己摔伤留下的印子至今也都还在。
“这是怎么弄得,什么时候受伤了?”
齐聿的手指轻轻摸在伤痕上,皮肤早就不疼了,倒是他手指上的茧子挂在皮肤上更有些感觉,齐舒瑶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腿不说话,头也一直低着。
他焦急的检查着她露在外面的其他皮肤,胳膊和腿上各有一块伤疤,是她小时候摔伤留下来的,但如今四肢的其他地方,深的,浅的,横着很多条大小伤痕,有的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有的还凸起着,泛着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疤,怎么弄得,有人欺负你吗?”
齐舒瑶将胳膊抽了回来,两只手相互在皮肤上滑动,不停的波动着不存在的东西,直到擦便所有他碰过的地方。
“没人欺负我,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回屋了。”
她刚站起来,又被齐聿压着肩膀按了下去,两只手都放在她的肩上,紧抓着。
“那是你自己弄得吗,为什么要怎么对自己,哪里不舒服,和爸爸说……”
“说什么啊!你关心我吗,反正所有的一切,只有你的工作最重要,你为了工作一周周的不回家,我想找你都找不到,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闻不问不关心,你权力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你只需要你的下级,你不需要家人,前半生不需要老婆,后半生也不需要女儿了。”
齐舒瑶奋力的挣脱,可那双手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越是亲近之人越会伤人心,从小到大,这一周是他们俩分开最长的时间,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还没展现出由此而衍生的关心,倒是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报复。
她发泄出来了这段时间的难受和不满,自己也一直留着眼泪,这两周她流泪留的够多的了,整个脑子都浑浑噩噩的,头重脚轻。
无声无息间,周围的佣人早就退了出去,只剩他们两人。
平时开开玩笑时她还总会说这要是让我家里人知道了会怎么怎么样,如今真的落了个大的话头到别人嘴里,她反倒没心思想了,感受到自己肩上的大手力道松了很多,一用力就挣脱开齐聿的束缚,朝楼上跑去。
身后的男人看着落空的手心迟疑了两秒才追上来,在楼梯口将她抓住,齐舒瑶踩在两节高的楼梯上奋力挣脱,却还是被抓着胳膊抱紧了压在怀里,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紧到她一呼吸,就能感受到明显的肌肉轮廓在她背上勾勒。
他的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左右轻轻一晃就钻进发丝间,顶上了她的肩膀,压住了骨头的凸起,他的口中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语气不似道歉,却是惊恐万分的挽留,一双大手也是不停的在她胳膊上摸索,像她小时候哭闹时的轻哄,也像是急需寻找个安慰,证明她还在这里,那些话,都是气话,都是骗人的。
“爸……”
她有些害怕了,只能单调的重复着这个音节,他曾经告诉她,说她几个月时就会叫了爸爸,看向他的眼睛总是含着笑意,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如今倒成了她的保命符。
单调的音节传到两人耳朵里,反倒冲刷了理智,齐舒瑶压着自己乱跳的心,腰间缠着的手臂也松了些。
对啊,他是她爸,是爸爸。
齐聿终于彻底放开了她,在她还没转身时抬手飞快的揉了下自己的眼角。
齐舒瑶转过来,腿有些软,却撑在站在原地没动。
“瑶瑶,爸爸今天太乱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你原谅爸爸好不好……你一定要原谅爸爸。”
还不等她说什么,又被迎面抱进了怀里,这次是实打实的拥抱,胸贴着胸,压着对方的心跳都慢慢和自己融合为一拍,还有双火热的大手在后背上摸索,她站在两层楼梯上,正好够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里,那是湿漉漉的。
“瑶瑶,爸爸一定以后天天回来陪你,送你上学,接你放学,听你说每一件事,每时每刻都看着你,所有时候都看着你……你想谈恋爱找男朋友都可以!都可以…就一直呆在我身边好不好,陪着……让我陪着你,我不能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