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我也想了她
人群中的这些议论,齐舒瑶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也从小听到大了,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不斜视。
只是议论还在继续。
“这么多年这孩子她妈是谁还没人知道吗,这也藏得太深了吧。”
“按理说齐部长都升到这个高度了,一般女的都想贴上来吧,这亲妈不知道在哪后妈也没个影,真的是……”
“是什么啊,就你们家那个养了十几房姨太太的丑老公是个宝贝,人家这亲自一个人亲力亲为养大闺女的是不务正业,别说话了丢人现眼。”
“不过你们细想想,齐部长才多大,三十五,就有个十七岁的闺女了,那是多大有的她,不也是十七岁那年,你觉得女方能有多大,估计和他差不多,肯定是女方家里不认给带回去了,之后才没在一起。”
“我之前听说女方也是名门小姐,可能人家爹觉得脸面上过不去,把这一段给掩埋了。”
“啥呀,齐聿一个半道出家的毛头小子,走上政途那靠的是……反正他十七八的时候都没人知道在哪,还名门小姐,他上哪认识去。”
“他不是从西锦过来的吗,那地方,就是京阳官场的后花园,怎么都能碰见个贵人,你说他单凭自己爬到现在,我才不相信。”
“你都说些什么没用的,要我说,这孩子的妈肯定是个大美人,放那一站怎么也得是风华绝代的样貌,这种程度的不说过目不忘也差不多了,怎么会整个京阳都找不到,要么是外地的,要么深居简出的,要么,有没有这个人都不一定了。”
“这小丫头这小模样是真的好看,身材也好,就是脾气差了点,不过也抢手,她爸又要升官了,还是独女,惯成这样,要不怎么说还是老贝眼光远呢,看他儿子那个哈巴狗的样儿,诶老乔,怎么不让你儿子也上啊,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儿子才十岁你歇着一会儿吧。”
“现在流行姐弟俩哈哈哈……”
齐舒瑶第一次见到这新时代的样板戏活的在她身后演了一通,抛砖引玉的,阴阳怪气的,大婆打小三的,狠毒的,温柔小意的,刻薄的,劝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总之应有尽有种类分别清晰且齐全,让人一听,就想把酒杯摔在她头上。
手攥着被子越握越紧,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在不停的给自己下火,
“不能摔不能砸,杯子砸碎了掉在地上还要家里人收拾,多累。”
想了一会儿她也释怀了,在心里默默给自己下火,从前到现在什么鬼话没听过,就是今天心情好,一下子听到后被影响的火气有点儿大,随他们说起吧,一群老黄瓜秧子。
脑子里想得再好,手上的鲜花和珠宝也都不香也不耀眼了,她随意找了个借口脱身,抄了杯酒朝着正与人聊天的齐聿走去。
他侧着身子半依靠在台子上,眼神并没有动身子却朝着她的方向转了过来,放在口袋的手也拿了出来。
一个微小的动作就把齐舒瑶的火浇灭了大半,她怒气冲冲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其实她从很小到时候就知道自己没有妈,这个字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消失在她的生命中的,直到齐聿有钱了,找来了个保姆,她叫她韩妈妈。
从心底萌生出那种让她感到罪恶的情愫之后,她其实是感谢她妈妈的缺席的,好像这样她才能独占齐聿,可每次同学们朋友们自然的说“我妈说”的时候,她也会僵硬了笑容,半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抱着腿流泪,天快亮了,又对着天空说,
“你看,这就是你缺席的代价,你的女儿都爱上你的丈夫了,如果以后你又出现了,你没有资格骂我,谁让你不要我的。”
越想越难受,她的视线有点儿模糊,身旁那些凑上来的闲杂人等也被她自动屏蔽,她只能看见齐聿抬手要拦她的手,可这次她的动作更快,直接干了一整杯酒,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身旁的客人笑着调侃了几句“还是小棉袄黏人”就起身离开了,齐聿拖着她走到靠后面的位置,抓着她的手腕抢下空酒杯,压低声音,
“怎么了,不是答应我成年之前不喝酒的吗?”
“嗯恩恩额……”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乱蹭,用力到额头都磨出了红印,她自虐般的行为被大手制止,齐舒瑶猝不及防的和他对视,眼角向下耷拉着,她呼出了一口气,清香中带着酒气,
“爸,我好难受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齐聿扶着她,查看这里查看那里,皱着眉头,可她撂下这么句话就又不吱声了,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贴着身后的圆柱滑了下去,坐在了裙摆上,自己笑了两声,仰起头,问的问题让齐聿都差点软了腿,
“爸,你谈过恋爱吗?”
“什么?”不知是惊讶还是什么,他显得特别激动。
“你干嘛喊那么大声,我能听得见,不过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找女朋友,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你怎么,没一个喜欢的?还是说你在外面已经有女朋友了,只是没告诉我?”
“都说了不让你喝酒,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齐舒瑶抬手想要取下沉重的王冠,可是下面有夹子固定,还用头发颤了几圈,她摸不到,就发狠的扯着头发,维持了一天的编发终于被拆乱了,齐聿看不下去又接受过来帮她轻轻的拆。
“没有,没有女朋友。”
“那你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妈”
这两个好像是第一次提起,但提起也没这么难,只是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被抽走了,窒息得让人喘不上气。
齐聿几乎是下意识的,无察觉的摇了摇头,却被她一把抓住脖子,用力摇晃。
“骗人,那你告诉我,我妈是谁,她在哪,你们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你告诉我啊!”
从前她也和朋友们喝过酒,只是没醉过,朋友们都说她喝酒之后特别爱说话,什么都能接上几句,但她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什么都敢说。
如今这么多年藏着掖着的问题也都问了出来,她却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彻底瘫在了地上,王冠也彻底被拿了下去,她一身轻松,头朝旁边一歪,只能感受到酒精继续蔓延在口腔中的微微刺痛感。
这场奢华的生日宴会在主角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中照常结束,宾客们大方有礼语气和善,就是都站成一排齐舒瑶也找不出刚刚说话的是那几位。
宋瑜笙提着裙子好几次想要找她,可她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小兰在一旁扶着,被前面的桌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没看到人宋瑜笙最后只能作罢,跟着司机回了家。
齐聿送走宾客后就大步走了回来,从小兰怀里扒出抱着她脖子不放的齐舒瑶,压在自己怀里,朝楼上走去,到卧室后她依旧赖在齐聿怀里不出来,还闭着眼睛装睡着,他就抱着她拆首饰,卸妆,要换下裙子时她也不动,他便自己闭着眼睛,等韩妈妈把那繁重的礼服卸掉,换上轻薄的睡裙。
她卸了妆的脸呈粉白色,眼眶周围一圈红红的,不是哭得,是被手揉红的,明明眼珠在眼皮下面疯狂的转,就是故意不睁眼。
齐聿将人放回床上,撑着手臂看她,女孩皮肤滑腻的手感还残留在掌心久久不散,他坐在床边,撩开她额前碎发,不忍将手心的茧子碰到她的脸颊,又忍不住摸上了被她自己抓红的皮肤。
“瑶瑶,睁眼,看着我。”
齐舒瑶听话的睁开了眼,睫毛扫过他的掌心,眼神只聚焦在他身上,比他先开口,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你把我养这么大,其实就是迫不得已……”
不等她说完齐聿就揉着她的脸蛋打断这伤人的话,
“小白眼狼,我这么多年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自己不高兴了就来伤我的心,怎么没想想我会不会伤心。”
不论外人,就连周成都不会相信齐聿还能用这种语气说话,齐舒瑶也短暂的愣了一下,突然直起身,
“那我是怎么出生的,你,你们期待我来吗。”
“期待,很是期待。”
“然后呢。”
她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喝醉了,思路清晰的很,比平常都清晰。
比不在乎更让人伤心的是欺骗,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齐聿双手握住了她的肩,大拇指摩挲着这张好看的小脸,露出的笑容很温柔,也掺着点苦涩。
“我已经很久没和你妈妈联系过了,她的想法我也不清楚,我也不能代替她回答,但是对我来说,瑶瑶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是比我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是,我的全部,过去,现在,和未来。”
齐舒瑶突然也就释怀了,她为什么要纠结从没见过的人的想法,即使她生了她,却也不重要了,即使她现在就回来,就出现在她面前,又怎么样呢,她们之间的关系,在她不要她那一刻起就断了。
她就应该珍惜眼前的人。
“谢谢爸。”
这句正经的话倒是夹杂了一些鼻音,说完后她还不好意思的直接下床冲进了浴室,里面瞬间响起了水声。
齐聿留在那里给她整理好被子,开窗透风散走了酒气才也进了自己的浴室洗澡,出来后挂着条浴巾靠着门发呆,直到楼下都没了动静才开门走去了女儿的卧室。
齐舒瑶刚刚吹完头发爬上床,被子还没拉好,齐聿走过去帮她掖好被角,低头在她额头上留下个晚安吻。
“睡吧。”
两只小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拉住了他的手腕。
“爸,在这陪我。”
“好。”
她要的一切他全都答应,却不能再放肆了,那天高大的男人窝在她的小公主沙发上睡了一晚,小腿全在外面垂着,右手伸出去给她抓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