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怪怪谢娘子
顺着沈渔手指的方向,入目便是青色。这些平时不起眼的青草,似乎是为了回应沈渔的垂爱,一下子变得活泼了起来,摇曳着自己的身体。
虽脆弱,却也坚韧。
郁郁葱葱,不输百花。
于微垂眉低笑。沈渔见了,也笑着追问:“所以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色呢?”
于微本不欲多言,只是瞧见沈渔期待的目光时,却鬼使神差地解释了自己终日白衣的原因:“沈娘子可还记得我名字的由来。”
沈渔点点头,却不解,名字和爱好有什么关系。
于微看了沈渔一眼,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眸光中却隐隐透着点哀伤,道:“我父母离世时,我还只是一个襁褓婴儿。后来更因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尽为人子的本分。如今既已得来自由身,便决定余生只着白衣。”
沈渔想起之前从别处听来的传闻,于微从前是宫里的画师,若是从小就失了父母,如何学来一身本事,又如何进的宫,更是如何出的宫。可无论如何,这条路,一定辛苦艰辛无比。
注意到沈渔的投来的眼神中带着点怜悯,于微并不生气,反而宽慰道:“如今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你不必因此愧疚。”
于微的坦然,反而衬得沈渔矫情了。
沈渔低头一笑,落笔时更加认真了,道:“你父母看到如今的你,想必也是欣慰的。”
二人再未说话,一站一坐,除开,这夏日偶尔光顾的风之外,唯有笔尖划过画纸的动静。
白色的画纸随着沈渔的动作,逐渐添上颜色。因画画而安静下来的沈渔,似乎也多了几分平日不多见的温柔。于微也便静静地看着对方,噙着笑,却不发一语。
等沈渔将那一百朵桃花画完之时,天色已经近黄昏了。
沈渔放下笔,撑着懒腰,惊叹道:“这会都这么迟了?”
而沈渔身前的桌上,以及地上,都摆满了自己的成果,颇有些壮观。
于微将地上的画纸拾起,连带着桌上的一同整理好,道:“沈娘子果然天赋惊人,只今日一下午,就已初见成效。”
听着于微的夸赞,沈渔倒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道:“若你做夫子,怕是没有学不会的学生了。”
闻言,于微一笑,煞有介事道:“若天下学子都如沈娘子这般认真,天底下才怕是没有教不会的夫子。”
沈渔笑着不接话,同于微告别后,便先回去了。
看着一下空落下来的院落,于微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久违的寂寥的心绪。
从前有人同自己说,总是这般冷心冷情,可有过寂寞?当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着此时空落的院落,仿佛空中还带着刚刚沈渔留下的余温。这种落差感并不强烈,却隐隐地带着钝痛。
沈渔回到家时,沈小二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一看到沈渔,就抱着不肯撒手。
“饿了不知道自己弄点吃的吗?”沈渔拍了一下沈小二的头。
沈小二可怜兮兮道:“不是姐你不让我碰厨房的吗?姐,你袖子怎么脏了?这黑色都是什么啊?”
想起沈小二糟蹋食物的本事,沈渔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做饭不许做我那份!”
至于沈小二自己,再难吃也是他自己吃。
沈渔去洗了手,让沈小二烧火给自己打下手,简简单单就解决了今日的晚餐。
自从有了学画的理由,沈渔当真每三日就抽出半日的时间去福生馆,除了在后院学画,偶尔还帮于微招呼一下客人。
只是陆陆续续一个月下来,就来了三个人来买画。一个是县令家的夫人买了一幅仙鹤图,一个是新妇带着自己刚满月的孩子画了一幅小像,还有一个,则是某家富商为女儿画像找上了于微。
除此之外,就只偶尔有些人来看一看,却并不准备买。饶是这样的人,也少得可怜,这福生馆,实在是冷清得很。
沈渔伏在案首,画了一个月的桃花,于微总算是让她画点别的什么了,只是这竹子,比那桃花简单不了多少。
沈渔正低头专心作画,却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抬头一看,是个打扮富贵却陌生的娘子。对方手里拿着一把绣着紫色绣球花的团扇,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女子走近,看到沈渔画的竹子,轻笑一声,还不忘用扇子挡住自己的脸,问道:“于画师呢?”
“在后院。”沈渔老老实实地回答。
女子探头朝沈渔望了望,继续问道:“你是于画师的徒弟吗?你这画技可比不上你师傅。”语气中还带着点可惜。
沈渔原本都不准备计较对方嘲笑自己画作的事,谁料对方还追着不放,顿时来了气,正准备发作,却听见对方继续开口道:“你学多久了?看来于画师并不擅长教人吗?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教你。”
“谢小姐!”
沈渔正要答话,于微的声音却骤然响起。
几人都是回头看去,却见一袭白衣的于微,神色似乎还有些紧张。
被称作谢小姐的女子,看了一眼于微,又看了一眼沈渔,突然笑起来,道:“于画师,你画的那幅仙鹤图,我爹夸得天花乱坠,故而我来看看。”
同于微说完,女子又看向沈渔,道:“我叫谢云枝,谢逸正是家父。”
谢逸?那不是清河镇县令的大名了,沈渔顿时惊愕,忙站起来道:“谢小姐。”
谢云枝瞧见沈渔这副紧张的模样,道:“你不必紧张,做官的是我爹,又不是我。你若不嫌弃,唤我一声云枝就好。”
“谢娘子说笑了。”沈渔却不敢顺着谢云枝的话说,毕竟自古以来便是民不与官斗,沈渔这种平头百姓,对官员有关的人与事都本能地充满了畏惧,自然也不敢贸贸然行事。
见沈渔对谢云枝的态度恭敬着带着些惧意,于微大步向前,将沈渔挡在身后,道:“谢小姐抬举在下了,画作能得令尊喜爱,是在下的福气”
谢云枝瞧于微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之前她看父亲书房的那幅仙鹤图时,总觉得能将仙鹤的仙气与自在意境呈于纸上的人,也该是个自在逍遥之人,如今一瞧,却与想象中大不相同。
对此,谢云枝便失了几分兴致,道:“看来于画师并不欢迎我,不过我是来买画的,这样总不至于不欢迎我了吧?”
谢云枝说完,便朝四处打量起来,看着画上熟悉的景色,不由惊叹道:“我生活在清河镇多年,竟不知清河镇这样美。听说于画师是京城来的,应该也有不少有关京城的画作吧?不如给我一并瞧瞧?”
于微还没开口说话,沈渔却率先走了出来,打开旁边的柜子,将里面的画抱了出来。最下面一副却没拿稳,顺着沈渔的动作掉了出来。
谢云枝被掉落的画作吸引了目光,道:“不如就刚刚掉地下的那幅吧。”
沈渔一愣,还是转身去捡,正要递给谢云枝时。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于微却突然反应过来,先谢云枝一步,将画抢了过来,道:“此画不行!”
“嗯?”谢云枝和沈渔都是一愣。
“这画还未画完。”于微随口解释一句。
沈渔更不解了,道:“你之前不是说这里面的画都是画好了吗?还拿出来给我看过几幅。”
谢云枝见状,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扬眉笑道:“看来此画与我无缘,看看其他的吧。”
见买画的都不追问了,沈渔自然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帮着谢云枝挑起画来。
谢云枝一边看画,一边见于微没有过来便用扇子挡住自己,悄声问道:“所以,你是他的徒弟吗?”
沈渔一愣,下意识看了于微一眼,道:“算是吧。”毕竟自己还没行过拜师礼呢。
谢云枝闻言,却是低头一笑,随即又道:“我瞧着你同他学也没学出什么,不如拜我为师,我画功也不差。”
沈渔闻言摇头拒绝,道:“我才学一个月,画得不好是正常的。”
谢云枝闻言一愣,随即一脸讳莫如深:“可我怎么瞧着,一个没认真学,一个又没认真教呢!”
“谢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渔像被戳中心事一般,毕竟一开始她也不是真的奔着学画来的。只是被这个才见一面的人便戳穿了心思,难免虚张声势起来。
谢云枝见状,脸上笑意更深,道:“话本上都这么说的,而且我刚刚进来时,虽然这里墨香浓厚,但我靠近里时,还是闻到了一点鱼腥气,可见你不是这儿的人。且你手中虎口有茧,也不是常年拿笔的样子。就这样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却偏偏凑到了一处。且我才和你说了几句话,于画师刚刚就一副紧张模样,叫我怎么不怀疑?
年轻男女,互生情愫,往往会找些借口朝夕相处。你信不信……于画师怀里的那幅画,肯定也不简单。”
沈渔一愣,被谢云枝唬得一愣一愣的,顺着谢云枝的话,注意力果然落在了于微手中的画。
见沈渔发怔,谢云枝得意一笑,随手指了几幅画,道:“这些,还有刚刚挂着的那幅,一并给我包起来。”
“谢小姐买这么多做什么?”于微问道。
谢云枝见状,反问道:“于画师的画我很喜欢,想多买几幅,不行吗?”
闻言,于微无话可说,和沈渔一起将谢云枝要的画打包起来。
“一幅二两,谢小姐你买了五幅,一共十两。”于微说道。
谢云枝爽快地付了钱,临走时,还不忘对沈渔道:“你若改了主意,可来寻我哦!”
于微见状,不悦地皱起了眉。
“她同你说什么了?”
“你怀里的画是什么?”
谢云枝刚走,二人就异口同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