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踏山破寨
面对着道宗的询问,银发少女垂眸,她抬手把兜帽戴上,遮掩自己的面容,只是平淡地回答道:“我自年幼,被老师和师娘教导,长大,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
“他自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把我放在观星一脉的门口。”
“我和他的缘分,只有血脉和这一头银发而已。”
道宗缄默许久,他道:“你的父亲…”
他顿了顿,没有说这个称呼。
道人平和道:“总之,他是个秉性奇特之人,性格从来自由自在,恣意唯我,从微末而起,一身所学,融冠三教九流,却不入学宫之中,以阵道为长,兼具奇术。”
“行走天下的那些年,天下没有谁的阵法超过他。”
“哪怕是那时的学宫阵道之首司危。”
“司危因此而愤怒,离开了学宫,前去和陈国皇宫,应国皇室分别作了交易,为两个国家布下了一次大阵,而后翻阅了这两个国家藏书阁的所有阵法典籍。”
“而击败他的那個人,已在两年前,踏浪出海。”
“独自乘鳖钓鲸而去了。”
“他,并非是恶人,只是不擅长表露感情,或许,不如你所知的那样,毕竟,观星一系并不如此擅长阵法。”
瑶光回答道:“所以,我的出世,只是他的一次意外而已。”
“他不喜欢这个意外打扰他的生活。”
“就将我遗失在老师门口,留下一门阵法的总卷。”
银发少女抬起头,她的手垂下,下意识攥紧了衣袍,嗓音宁静:
“这不是父母对自己的亲情。”
“只是愧疚,只是懊恼,只是在意自己的名声罢了。”
道宗看着眼前的少女,道人的眼底温和宁静,只是倾听而已。
银发少女的语气稍微有些快,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恢复了原本的清冷沉静,眸子沉静,询问道:
“道宗前辈,您觉得,养恩和生恩,孰大孰小?”
道人温和回答道:“养恩。”
银发少女平和道:“我也这样想。”
她把衣摆的褶皱抚平了,站起身来,嗓音宁静道:
“该走了。”
“李观一,他不是会留在这里,等待着所有人感谢他,然后尽情享受的人,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就是我们要出发的时候了。”
“我要准备离开这里的行囊了,前辈,失陪。”
道宗点头,他注视着那少女走远,神色平缓,道人坐在那里,看着天空,嗓音清冷,犹如旁观,道:“爱恨情仇,求不得,放不下,怨憎会,离别苦,江湖偌大,天下庙堂,谁能说得清楚?”
“人世百情,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人非纯粹一色,又何来善恶。”
道人起身,他去为这些被抽离血液,被拿去练功的孩子诊断身体,亲自为其调理亏空。
李观一已骑乘快马,循着问到的道路,找到了一处山下,
少年勒紧缰绳。
把松文古剑佩戴在一旁,手中握着薛家杂货铺给的战弓。
薛家以神射闻名江湖,薛家的战弓,自是上乘之物。
而胯下之马,是神兽山庄弟子调教而出,极通人性,此刻步步登山,李观一远远瞥见了,山顶上一座如同道观般的建筑,有两名弟子穿着武者劲装,站在门口守着。
看着犹如正派的弟子。
正自交谈:“听说柳执事带人下去了。”
“是啊,能去镇子里的那些师兄弟们,都不错啊,可以吃血还丹了。”
“还能够泄泄火。”
“嘿,你这嘴可不刁,村姑有什么好的…得是镇北城里面…”
他们身上气息皆有令《万古苍月不灭体》金丹有反应的血腥。
正交谈着,见一少年道人骑马而来,皆是要出言呵斥。
还不曾开口,只听得了一声轻嗡,两枚箭矢直接从他们的口中贯穿,旋转着钻入了大脑,当即扑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李观一握着弓。
射出的箭矢上,携带有玉臂神弓决内气的特性。
是直接炸开的刚猛劲气。
这也是破云震天弓的特性,哪怕是在九鼎空间之中,也可以有种种奇异。
薛家战弓微微鸣啸。
李观一骑马踱步,第三重的《江南烟雨十二重楼》开启,元神感应这里的阴阳轮转宗弟子,然后就这样平静射杀,元神功法让他遮掩自己的气息存在,然后以薛家的神射去完成暗处的狙杀。
基础的弟子也就只是内气,入境。
在此刻的李观一手中,以薛家的射艺去射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三壶箭,每一壶二十五支。
只是猎户打猎时候用的箭矢。
但是却也无妨,在李观一的手中,仍旧是绝对的杀机。
一个,两个…
十二个。
三十个。
少年的手很稳,弓的嗡鸣如同鸟在振翅,当第一壶箭矢用完的时候,这里已经有浓郁的血腥味道,当第二壶箭用完一半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大喊:“有人来找事!”
“师兄弟们,结阵!”
一连串的武者,皆是类似的穿着,齐齐冲出来了,他们的气息凝聚,有男有女,男子穿白衣,女子穿黑衣,功法气息彼此环绕,阴阳轮转一般,化作犹如军阵般的存在。
为首者是个中年男子,大喝道:
“此地阴阳轮转宗镇北分坛,汝是何人,来此拜山!”
“何门何派!”
李观一根本不回答他的名字。
张弓连射。
那中年男子似没有想到来者竟然这样不讲究江湖规矩,大怒,持刀劈断了射来箭矢,劲气勃发,已是第二重天的功力,但是下一刻,眼前一物破空。
他兀自去拿剑去格。
一身功力都催动到了极限。
只是一声脆响,那把剑直接破碎,一把战戟直接凿穿他的心口。
对面竟然抛出了一把通体暗金的战戟!
戟锋直接从这武者的后背穿出去了。
何等磅礴的力量。
一位两重天的武者直接被这一下抛掷砸得飞出去数丈,重重落在地上,大口喷血,战马携那少年道人狂奔,李观一在奔驰的时候,顺势抓起战戟,猛然一扬。
那中年执事被直接抛飞出去,如同大摆锤,重重砸倒一片。
少年持战戟,神兽山庄雷老蒙亲自调教出的马匹有一丝异兽血脉,见血兴奋,长嘶鸣,在这演武台上来回拼杀,李观一持双手战戟,挥舞厮杀,内气勃发。
近则是战戟,远则神射。
更有内气出体,化作了一道道气芒撕扯。
终于有人认出来了,惨叫道:“骑乘战马,气焰如将…”
“是,是戟狂!”
“是李观一!”
李观一抖手一瞬,劲气撕扯化作圆月,只是瞬间将那人斩杀,众多弟子惊呼要跑,才冲出去,却发现了,这山门四方,皆是烟尘弥漫,动静如雷,四下方向,都如有百十个人在。
若是从那边冲出去,则是必死无疑。
而正面就只有李观一一个人。
从这里走,还有一点幸存的可能。
他们皆大喊着朝着前面冲杀,施展出自己的武艺,李观一握着战戟,催动战马,内气暴起,以战马之速,来回拼杀,战戟张狂,几无一合之敌。
在这分坛的静室内。
有三人在密谈,这委实是大事情,涉及到了狩麟大会了,所以用重青石封闭了门户,里面的声音,就算是在外面站着,也是决计听不到一丝半点的,外面也是如此。
一美妇道:“为华蕊夫人准备的血丹应已备好了。”
“用了一百六十六个阴时阴月阴日出世的纯阴女子,在破瓜一瞬间斩首喷出的鲜血,终于熬制而成,可保容颜不腐不朽一年。”
旁边中年男子微笑道:“看你气色这样好,想来也是得了不少好处吧。”
美妇娇艳笑道:“只是服下些许药渣罢了。”
“不曾少了华蕊夫人的。”
中年男子道:“那就好,在狩麟大会之前,给送去镇北城。”
“然后准备来年的血丹就是。”
美妇道:“这一次狩麟大会,真有如此重要?”
中年男子道:“自然,哈哈,你是不是以为,大家都是奔着麒麟去的?其实不然,纵然是那几位,都是有宗师的境界,武功内气皆已经开宗立派,只,只因为不喜欢那些争斗,才不在宗师榜上。”
“但是那可是麒麟,天之异兽,自古而今,神兽榜前十。”
“之前的麒麟,是在学宫,由那位在儒家浩然古道之中,天下无敌的公羊素王保护;而这火麒麟,在之前是在陈国皇宫,更早则是天下神将第五的太平公。”
“宗师虽强,却也镇不住此物,况且,就算是镇得住,也会有无穷麻烦,此次的狩麟大会,只是为了引得这陈国北境,应国南境大片江湖人士汇聚。”
“而后角逐出此地的盟主。”
“不瞒你说,此次甚至于,有宇文家的人参与。”
那美妇的神色大变:“应国只手撑天的宇文世家?”
中年男子见这美丽女子的震动神色,方才从容道:
“是。”
上首处的老者垂眸,中年男子止住了话题,微笑道:
“接下来的,就由坛主亲自说吧。”
那老者缓声道:“本来就要告诉你,只少个时机。”
“如今天下大变,陈国已弱,摄政王那位再显人间,风云动荡的时候,正是我等起势的时候,宇文世家欲要辅佐应国大帝,一统天下。”
“我等若是可以做那从龙之臣,他日,说不得我也是个爵爷,你也做个诰命。”
“天下千百人供养我等,不也快哉?”
“至于那戟狂,区区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
“只一添头。”
美妇道:“可是,听说那戟狂做下许多的事情,更曾经闯破一城的防守…”
老者淡淡道:“哼,这样的消息,恐怕只是陈国的勋贵为了自己的脸上没有那么难看,故意说出来的罢了。”
“老夫已有一甲子功力,不敢说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小子十五岁,就算是虚岁十六,难道比得过我一甲子内功,吃了那许多的血还丹么?”
“至于为何陈国如此说,哼,也不难以理解。”
“毕竟,敌人越是强大,越是天纵奇才,那么自己输了,就没有这样难看。”
美妇恍然大悟。
中年文士道:“哈哈,是,坛主说的是啊。”
旋即微微皱眉:“奇怪,外面为何这样大的动静,我等关了静室,都听得清楚…”他似乎不愉,起身走过去,开启静室机关,道:“汝等在做什么,是什么事情,竟然慌乱至…”
他嗓音一下凝滞住。
啪嗒声中,一具尸体落在地上,粘稠猩红。
在他的前面,一匹战马人立而起,穿着道袍的少年骑乘战马,单手握着战戟,逆着光,看不清楚面容,只有那猩红之气,烈烈道袍,还有冰冷目光,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这是天下名将的雏形,这样的战将出现在任何敌人面前。
很多人甚至于没有拔剑的勇气。
中年文士喉结上下动了下,嗓音颤抖:
“戟…戟…”
轰!!!
人马合一,借助这异兽马匹前冲下砸之力,战戟重重劈下,那男子来不及说什么,折扇提起,但是用折扇来挡住那把看着就极沉重霸道的战戟,中年男子脸上都绝望了。
内气出体被直接搅碎。
战戟落下,那精钢折扇弯折,直接被砸地镶嵌入中年文士身上。
战戟继续下斩。
劈碎了肩胛骨,胸骨,肋骨。
顺势一抽,鲜血喷涌,那毒士倒在地上,已是不活。
碰面,交锋,只是一瞬间,就已死。
那美妇花容失色,老者睁开眼睛,看着那进入密室的人,战马踱步,少年道人坐在战马上,黑发微扬,右手握着战戟,鲜血一点一点滴落下来,竟是硬生生有一种战将行走于战场的雍容。
不需要说什么。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战戟。
这样的气魄。
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那老者缓声道:“戟狂…”
战马已长嘶,少年似完全无视了那女子,只是杀向了那老者,美妇面色煞白,兜兜转转逃跑,却只是听到一声剑鸣。
那少年不回头,只是一抛。
松纹古剑泛起赤霄剑的流光。
赤霄剑分灵驾驭此剑化作流光。
一瞬间从后面把那女子钉杀在墙壁上,鲜血喷出,女子挣扎不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伴随着鲜血涌出枯萎,发出一阵一阵凄惨凄厉的嚎叫,却只是捂着自己的脸庞和眼睛。
“不,不!”
“我的脸,还给我,还给我!”
李观一骑乘战马,狂飙向那老者。
战马人立而起,李观一旋转战戟。
顺势劈下。
借助了这异兽狂奔前冲,人立而起下砸的庞大力量,狠狠地劈下,那老者已是多出一柄狼牙棒,死死顶住了李观一的战戟,内气猛然逸散,这密室都震荡。
桌椅,摆设,瓷器等诸物,皆被震碎,化作齑粉。
猛虎啸天战戟劈碎狼牙棒,但是未曾一次性全部劈开。
那老者已凝气为兵,硬生生让狼牙棒恢复全部。
李观一的内气境界只有二重天,猛虎啸天战戟根据使用者的状态调节自己的威能,此刻他能发挥的极限锋利度,就只有这样,那老者大呼,涌动丰沛的内气爆发。
李观一的体魄顶得住。
那战马却发出一声悲鸣,喷出鲜血。
李观一忽然知道名将一定要异兽的原因了。
无他,耗费太重。
李观一猛然腾空,让那异兽自跑开了,腾空一脚踹下,老迈坛主一拳轰出,李观一顺势后撤,落在地上,挟持战戟,内气消耗颇大,老者亦是手掌发麻。
李观一看那老人身上浮现出内气铠甲。
凝气成甲,三重天手段。
寻常江湖门派的掌门,却只是阴阳轮转宗一处分坛之主。
李观一看着那内气上的浓郁血色。
赤霄剑正自愤怒鸣啸。
那老者五指松开,然后又握紧,让自己的手掌不那么发麻,大喝道:
“戟狂,伱来这里做什么,我等还没有得罪你!”
李观一根本没有理会他,直接持战戟上前,内气爆发,重重劈下,那老者狼牙棒舞动,虎虎生风,内气浓郁,顶住了李观一的劈斩,这老者内气极为庞大。
比起那位小剑圣胥惠阳还庞大。
但是却极驳杂。
一点都不精纯。
已知道这老者的内气,恐怕就是来自于所谓的血还丹。
李观一见其眉稀,齿疏,筋黑,目赤,已如食人之相,手中兵器劈斩愤恨,龙吟虎啸,那老者仗着一身内气凝聚死死挡住,见到李观一不曾凝气为甲,道:“区区二重天的内气,也来此作死!”
两人打得这里晃动不已,皆冲出来,那老者见到处尸骸,微微一怔,旋即目眦欲裂:“你!!!”
“你做了什么?我的子弟,我的弟子!!!”
李观一道:“放心,满山上的弟子。”
“全死了,一个不少。”
老者目眦欲裂,胸膛剧烈起伏,道:“你什么疯子!!!”
“心狠手辣!”
“我等到底和你有什么恩怨,要如此下狠手!”
李观一缄默,他想要说有人买你们的命,却又担心,哪怕玄龟法相能遮掩他自己的面容,可万一,万一有人用什么手段追溯到了自己说出的话,岂不是害了那些百姓。
若是不说,有人推测到又怎么办?
少年道人垂眸,然后微微笑道:“无他。”
战戟重劈,那老坛主咳血后退。
少年持戟,道:
“唯试戟耳!”
没什么事情,只是来试试兵器而已。
那老者几乎呕血,大骂:“何等狂徒,老夫和你拼了!”
手持兵器扑杀,李观一却只是并指一扫,元神驾驭少阳剑化作了流光,瞬间扑向那老者。
老者兵器一格,却险些格挡不住。
内气铠甲直接被凿穿!
他神色骤变:“元神御物,第三重楼的道士?!”
老者大怒:“你诈我!”
《江南烟雨十二重楼》,前三重为一个大层次,第三层楼前,裨益不大;一旦登楼第三重,元神之力,就堪比第三重天的养神境界。
这老者惊怒,李观一没有打算继续拖延下去。
招式霸道,赤霄剑分灵落在少阳剑上。
李观一不必时时刻刻注意,赤霄剑自会主动攻敌。
如同两个李观一一起出手。
那老者的内气铠甲被少阳剑直接凿穿,崩碎。
老者大呼:“不要,我这里有血丹,是真正的血丹,虽然不能延寿太长,但是,但是至少可以延寿十年啊,我给你,给你!”他掏出了一个血色丹药。
但是少年人的动作不变。
战戟旋转着递出。
毫不犹豫。
直接点爆那无数人渴慕的延寿血丹。
血丹化作了一片血粉,那老者癫狂似的伸出手要抓住。
下一刻,猛虎啸天战戟已经旋转着凿穿他的心脏。
抽出,旋身,战戟横扫。
白发苍苍的头颅飞起。
到死的时候,仍旧不断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虚空中粉碎的丹药。
经此厮杀,李观一体力仍旧充沛。
少年手中战戟旋转一周,朝着旁边一挥。
战戟化作墨色的煞气云气,消散不见了。
他俯身提起剑。
这山上的弟子,大大小小一百三十七人。
皆已死了。
“我是恶人,还是善人?”
李观一踱步血地,想着,但是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他想到了薛老对他的评价,剑在匣中,不平则鸣。
在这样混乱的世道,他纵可以忍一次两次,终有一日会忍不住。
李观一去探查此地是不是有遗漏的。
是不是还有被关起来的百姓。
却在此刻,玄龟法相忽然浮现出来。
有纠结,迟疑。
可还是扯了扯李观一,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直接飞入了一个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