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天子的心眼
三个人各自有各自的优势。
其中最强大的是梁王,其次是刚刚恢复了天子宠爱的皇长子刘荣,最后才是那位年幼的刘彻。
在过去的两年中,栗姬就好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不再那么的无奈娇蛮,而是走向了另外的一个道路――讲道理的、有分寸的娇蛮。
而这种娇蛮则是很得天子的喜爱。
皇帝对栗姬的喜爱好似再次回来了,而与此同时,王痣得到的天子宠爱就开始变少了。
天子的宠爱就好像是一个“固定阈值”的东西,当一个人获得的多了,另外一个人自然而然的就获得的少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栗姬宫中
刘荣的神色不变,只是这两年多的磋磨让他变得更加的成熟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着六神无主的母亲,叹了口气:“母亲,您不必着急,父皇不会想到这些的。”
刘荣眯着眼睛说道:“您看好吧,不出两个月的时间,父皇一定会立下皇太子之位!”
他昂起头:“而除了我之外,这个皇太子的位置就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拿到了!”
栗姬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这么有自信,但她却是知道,两年前自己给自己儿子拖的后腿已经够大了,这回自己儿子说什么她做什么就好了。
于是,应声道:“好,好,母亲听你的。”
梁王府
梁王此时已经急的快要烂脑壳了,他终于开始正式的思考一个问题,天子是真的想要立他为皇太弟么?
若是真的想,那么当初九王之乱结束之后,就应该论功行赏的才对
为何会一直拖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下?
梁王许多年没有转动的脑子,这会儿终于转动了,他开始焦急,开始找人协商――但是他能够找谁呢?
此时,梁国太傅贾谊已经死了两年,不能够再像是往常一样在他的耳边对他耐心的教导,而此时他困居在长安城中多日,将梁国的一切都是交给了国相来处理
国相是什么人?
此时梁国的国相已经不再是陈氏的人了,而是天子派遣过去的一个叫做“江泽”的人。
在半年前,他就没有再收到关于梁国真正政务的文书了。
书信中只有梁国的些许现状,甚至就连梁王都能够看出来其中的敷衍。
只是那个时候他一心沉浸在天子要将皇位交给他,那么梁国就没有了作用的心思中,自动将这一点给忽略了。
如今看来
梁王再次哀叹一声。
他看着身旁的侍从道:“给我安排车马,我要进宫拜见母后!”
梁王觉得,此时能够救他的人只有一个了,那就是窦太后!
窦太后真的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长安城么?
梁王觉着,一定不会的。
窦太后一定会救他!
他怀揣着忐忑的心思,坐在车马之上,车轮滚滚转动,而后朝着远处的皇宫而去。
只是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够再回来了。
此时朝中诸多大臣纷纷涌动,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投靠之人。
天子的身体越来越差劲,他们若是不提前找到一个“依附”之人,等到下一代的天子即位,他们岂不是等着被清算?
如今朝中之人,除却陈秋、陈拓、周亚夫之外,唯一一个可以让众人信任的人便是“袁盎”了。
所以,朝中如今的势力,几乎是分成了三个部分。
周亚夫、陈氏、以及袁盎。
当然,还有一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人,这个人的实力更加隐晦,虽然没有前面这几位强大,但却也并不小。
她便是――馆陶公主,刘膘!
刘膘还没有忘记,要给自己的女儿陈阿娇找一个完美的夫婿,这样未来她就可以借着自己女儿以及女婿的身份继续猖獗了!
她的首选当然是未来能够坐上天子大位的人。
其中,刘膘已经将梁王给排除了。
因为梁王和她是一辈的,甚至是亲姐弟陈阿娇便是梁王的侄女!
这怎么能行?
若是表哥表妹什么的那倒是可以。
所以,刘膘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刘彻”以及“刘荣”之间,她开始犹豫,想要力图做出一个最完美的选择。
太后宫中
梁王的神色焦虑,他跪伏在地上,望着那眼神有些不太好了的老太太:“母亲!母亲!”
他跪伏着朝前方:“还请母亲救我啊!”
这个时候的梁王不再称呼窦太后为“母后”,而是称之为最普通不过的“母亲”,他想要用这样子亲近的称呼,唤起窦太后对自己的母子之情。
而窦太后也的确是如同梁王所预料的一样,心软了。
事实上,窦太后的确是最疼爱自己的这孩子的,所以她也是真的想让梁王登上这个位置,不过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想要和天子争夺权利。
唯有以孝的名义压迫天子,逼迫天子不得不在“皇太弟”的身份上想办法与自己周旋,她才能够握紧手中的权力。
事实上,窦太后有几分想要梁王成为“皇太弟”?
一分不到,半分大概也有点多。
可能只有如同米粒一般大小的一点点,不过确实是存在这样的心思,虽然依旧是为了她自己的权利
“起来吧,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窦太后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些许柔和,她令身旁的侍从将梁王搀扶起来,而后问道:“你在长安城住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来我这里喊救命了?”
“这长安城内,谁敢杀了你?”
“不怕我这个老婆子动怒么?不怕天子动怒么?”
梁王则是将自己的猜测全都说了出来,他的眉宇中含着泪水:“昔年,儿子帮兄长抵御九王之乱,虽然不算是有太多的功劳,但却一定是有苦劳的吧?”
“那一场战役,几乎是将梁国给打碎了!”
“儿子有一句怨言么?”
梁王抬起头,说到这里,他的确是有些伤心了。
真正的伤心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伤心是真的心寒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承认自己有别的心思,想要成为皇太弟,可这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哥哥对自己产生杀心吧?他不要这个皇太弟位置了还不行么?
听着梁王的哭诉,窦太后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这的确是一笔糊涂账,其中不仅仅是有当朝天子的,还有她这个太后以及已经故去的先皇的
她只能够尽心尽力的安抚着梁王,之后看向身旁的宫女:“将天子唤来。”
等到那侍女离开了之后,窦太后才是看向梁王:“若是真的没有做皇太弟的心思了,老身便是替你问问天子,到底什么时候放你回去!”
“我大汉的天子,岂能够同室操戈?”
梁王这才是安心下来,他心里想着之前儒家的那位给他寄的信件,嘴上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说道:“儿子是真的对皇太弟没有什么想法了。”
他低着头,谦和的说道:“儿子知道自己无能,若是大汉教到了我的手中,只怕父亲多年的心血、高皇帝的心血都要被我败坏了。”
“如今,儿子只想回归封国”
这话说的有几分血泪,只有梁王自己心里清楚。
几乎是将梁国打碎的那场战争已经过去,天下诸侯中没有人可以抵挡自己的兄长了,此时刘启将他扣押在长安城中,任谁都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对劲儿来。
他只是蠢笨,又不是真的没脑子。
片刻后,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而后天子出现在了这大殿之内。
他未曾等到太后与梁王开口说话,便急匆匆而又愤怒的说道:“武弟!到底是谁在你的面前胡言乱语?朕这就杀了他!”
刘启的眼睛中充斥着愤怒,他用几乎是沙哑的说不出话的声音嘶吼着:“朕当年既然已经承诺过武弟会立他为皇太弟,朕便一定会做到这件事情!”
“天子一言,如同九鼎!怎么可以轻易的收回?”
“若是被天下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万年之久?”
他急匆匆的走到了刘武的身边,直接拉起刘武的双手,每一种带着真诚的说道:“武弟,你一定要相信朕啊!朕怎么可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你便安心的在长安城中住着吗,朕正在说服陈氏的那两个倔驴。”
刘启的眼睛中也是带着无奈之色,将自己遇到的“阻力”一一说了出来:“安国王虽然同意了朕立皇太弟的说法,但陈相却并不同意。”
他无奈的摇头:“他甚至拿出了当年高皇帝与父皇即位的时候,所立下的“皇太弟”诏书拿了出来,一条条的对照,以此来告知朕,武弟不能够为皇太弟的理由。”
说到这里,刘启的眼睛中带着不满。
“这是刘氏的天下!不是他陈氏的天下!我刘氏谁当皇帝,哪里轮得到他陈氏说了算?”
刘启再次回归头,看着刘武的双眼说道:“你放心就是了!”
“朕说的话,一定能够做到!”
梁王脸上一副被感动了的神色,但其实心里却是再次叹了口气,若是说之前他感觉天子还没有杀他的意思,那么今日刘启的这一番表演,证实了那人书信中所说的一切!
天子就是想要将他留在长安城中,继而杀了他!
他忍耐着内心的愤怒,脸上带着悲苦的神色:“陛下愿意履行诺言,这是陛下重诺,可臣弟却的确是没有这个能耐啊。”
“当初父皇便是说过,我的智慧顶多治理一个封国,还要和国相等人一起,如今天子想要让我治理整个大汉,这岂不是将高皇帝与父皇的心血付之一炬?”
“如此做,刘武怎么能够去往地下,面见我大汉高皇帝与父皇呢?”
刘武跪伏在刘启的身前:“请陛下收回之前的承诺,让臣弟回归封国吧!”
刘武的声音闻之伤心、听者流泪,而一旁的窦太后看着沉默的刘启,终于没忍住,开口道:“你弟弟说的不错,当年你父皇也是看出了他不是治理大汉的材料,于是才将其封王的。”
“如今他再三退却,你便是许了他吧。”
说到这里,窦太后停顿了一瞬间,继而用悲伤的语气说道:“便看在他用整个梁国为你抵抗九国之乱的份上,就看在你们两个共同的母亲,我的面子上。”
窦太后闭上眼睛,轻声道:“放他一条生路吧。”
刘启站在大殿中央,神色变幻,片刻后他终于无奈的悲叹一声:“朕本来是一定想要让武弟为皇太弟的,可母后、武弟都这般说,倒是显得朕要害了武弟一样。”
“也罢,也罢。”
“既然武弟无意,那此事便算了。”
“只是”
听到前面的时候,刘武的心情骤然放松,可听到只是的时候,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脸上带着紧张。
刘启则是说道:“只是,梁国此时国内已经虚空,如何能够让武弟去?”
他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不如,朕为武弟改封?便改在当年父皇的封地,代国,为代王如何?”
梁王顿在那里,刘启也不着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刘武思考出结果来。
片刻后,刘武的声音响起。
“多谢陛下恩德,臣弟愿意。”
梁王再次闭上了眼睛,他垂着的眼眸中充斥着放松。
这个事情,又被孔令猜对了!
是的。
与梁王有书信往来、劝刘武来找窦太后,之后又一直判断正确的,正是孔家此代的嫡长子,孔令!
孔令在书信中告诉刘武,天子若是最后将他改封为“代王”,那么便是天子真的放过他了,若是天子没有改封,那么便继续恳求窦太后,一定要求到天子改封。
为什么?
孔令告诉刘武,天子在心中其实还是憎恶和厌恶他的,因为当年先皇曾经多次说过梁王类己!
哪怕后来先皇改口也没有用,此代的天子心眼极小,这些事情一定会记得!
改封为代王便是天子的报复,但也意味着仅仅如此了。
天子会放过刘武。
陈氏府邸
陈秋看着坐在面前的稚子,脸上带着些许好奇之色:“殿下,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