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 她便是等待本身
许云川懒得理他，正巧也到了下训时间，他直接就出去找到了陆淮。他还在整理资料，看到许云川来了，还以为他是来问不久后要举办的春季赛，结果迎面就是：“约地点了吗？”
陆淮奇怪地：“什么地点？”
“明天和木老师吃饭的地点。”他顿住。
陆淮“哦哦”了两声，立即拿手机就去查餐厅，不过他还是奇怪地：“你不是很不想去吗？怎么突然这么上心？”
许云川咳了几声，“毕竟是木老师，我也不舍得。”
“可以啊臭小子，突然就开窍了。”陆淮点头：“你这小子，都不知道人家木老师在职业圈有多火，要是别的职业选手撬墙脚了，你就看看你的人气怎样狂掉吧。”
许云川觉得陆淮说的很有道理，毕竟除了无月画的比较多，第二多的就是地区队的新星李余欢。他人话很多，直播间很有梗，又总像个弟弟，因此形象很受欢迎，木已成舟还把他的形象画的非常贴合，一下就荣登了圈内电竞周边的top2热榜。
陆淮发现许云川的状况比早上好了很多，“你状态恢复的真快，这就在想着明天和木老师吃饭的事情了？”
为了避免陆淮利用是他妻子的身份去惹她不高兴，许云川明智的闭上了嘴，详略有当：“为了好好的追妻。”
“哦……”陆淮懒得理他到底为什么，现在最紧要的是追回和木老师的合作机会。
陆淮打开了手机界面，选了一个较为典雅的西式餐厅，许云川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她不喜欢。”
“？”陆淮奇怪地看着他：“你还能知道木老师不喜欢什么？”
“噢……我说的是女孩子一般都不会喜欢。”许云川缓缓说道。陆淮挠了挠头，“不会吧，我老婆就挺喜欢的。”
比起西式，庄映白更喜欢中式，就连吃食也是这样。许云川蓦地想起婚礼那一天，庄映白穿的便是旗袍，青靛色，像是长廊后的灰天烟雨，将她的身段衬得更为窈窕。那天的她很美，清雅又静美，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优雅的气息。
好像只有那一天，她穿了旗袍。
许云川低敛眸光，心思飘去了很远。陆淮看他失神，以为是想起了伤心往事，不由得咳嗽了几声：“那你选吧，木老师应该跟你老婆年纪相仿，喜欢的应该差不了太远。”
何止是年纪相仿……他默默的。
许云川看到了一家中式餐厅，不远，是熟悉的路段。他给陆淮看了，对方也觉得不错，发给木老师后，那边也没什么问题。陆淮惊讶了：“不错呀，以前你不是啥餐厅都不知道吗，现在都会选地段了。”
以前打比赛就打的昏天地暗，根本就没上心过。不过自从和庄映白结婚，她都会邀请他周五的晚上一起下馆子。下的多了，也就对周围的饭馆都有了印象。
许云川收回思绪，轻缓地笑了：“婚后生活。”
陆淮不由得对许云川的妻子刮目相看。
夜晚，许云川呆在了训练室旁边的休息室，这里设施都很完善，一个人住也没什么问题。他在沙发上坐下，翻开了《陆犯焉识》，还剩一点。
情节已经从漫漫的劳改回到了阔别经年的家中，冯婉喻也失了忆。在电影中，她经常忘记很多事情，出门也会忘记回家的路。
但她从来没忘过要接陆焉识回家。
他忽然想起电影画面中的那场重逢，他装束整齐的站在她面前，冯婉喻却不认得他。牌子上的“陆焉识”字迹漂亮，人群熙熙攘攘，她却不认得他。
“焉识了解了婉喻，透彻地了解了：她实际上早就不需要他，在没有他的那些年来，她的伴侣是理想。”
许云川忽然内心非常疼痛，这种疼痛似乎是因为共鸣。
在昨天的对话中，他听出来小妻子心中始终装着一个理想的他：朝气、热情、忠于初心。那或许是最初的他，却不是现在的他。她始终喜欢的，会不会也是理想？
但很快他又否决了。庄映白喜欢的始终是他，失望的也是因他不爱她，戴着面具与她生活。但那真的是面具吗？连许云川都无法解释。
自从与季苏锦分开后，他逐渐陷入了自我厌弃中，他憎恶自己对爱人的抗拒与无能，仅是抱着想要她回到正轨的心情而忽略了她本身。他也憎恶自己的摇摆不定，明明未来延展的那条线已经如此的单薄，他仍是靠着一些无所谓的自尊心在强撑。
妻子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弱小、自卑又容易负能的自己。
他感觉这一刻的心境与陆焉识抵达了高度的相似：渴望重新得到爱与重视，却好像已经没有了时间去弥补。一场沙海、一段时光、一纸婚姻，都随情感的隐匿而消散。
记忆回溯到了木已成舟的微博上，有一条微博是庆祝他拿到了双冠野王。那时他们在现实还不认识，陆淮也没有联系木已成舟画相关系列的河图。但那一天，能明显的看出木已成舟非常的高兴，一连就画了一条小长漫，娓娓地述说了她追无月的心路历程。
漫画从一场比赛开始，许云川记得，那是职业联盟来学校挑选职业选手的预选赛，从各人的表现、技术与意识中挑选最佳人选。那一场比赛他打的酣畅淋漓，也让他从此进入了职业之路。而在台下，漫画中的她心声也由此开来：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闪耀的少年，光辉迎上了明月，连月夜也失色。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春暖花开是什么意思，那不同于清晨的海棠花开，是别具一格的潋滟与明媚。”
许云川的记忆中止，视线回到空空如也的天花板上。
他从不知道，原来身边的妻子这般的喜欢自己。这样的喜欢，坚持了整整七年。而在这近乎荣耀与苦痛并肩的七年，她始终在以他看不见的方式来支持自己。
如同冯婉喻那般，她便是等待本身。
许云川如同两年前那般，又开始失眠，却不是因为失恋，更多是对自己的自责与懊悔。他回想起这一年的婚姻，即使他学着做一个好丈夫，却无可避免的让自己的妻子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一种名为不爱与漠视的对待。
脑袋昏昏沉沉的，有种追悔莫及的钝痛从心口慢慢的裂开。他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不成熟，和两年前一般，其实实质上都没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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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映白缓慢的睁开眼，清晨来临。
洗漱完后，她简单的拿起电脑就往养老院走。清晨行走的老人较多，已经有许多老人围在花园那一块聊天。江奶奶看到她来，眼睛笑的都眯成了月牙，“小庄！这里这里！”
庄映白走了过去，挨着江奶奶坐下，把自己在路上买的水果篮递上，“奶奶，新鲜的。”
“欸，好，好。”江奶奶说完，旁边的老人都在夸她，“小庄真好，人长得标致，还孝顺，江姐也是福气大着囖，有这么个宝贝孙媳妇。”
庄映白敛眸。
和江奶奶说了一会儿话，庄映白就去上课了。养老院的课程不多，她上午有一节，下午也有一节。等到工作结束，正好就要去和陆淮吃饭，江奶奶这时过了来，带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欸，小庄。”
“奶奶。”庄映白停下，江奶奶看着她就笑，“来，我早上看你比之前消瘦了，是不是没吃好？回头我去训训那臭小子，每天只顾着练习都不做家务。喏，这是我煲了很久的鸡汤，你拿去喝，不过别给那臭小子。”
庄映白怔了怔，内心一阵暖意，却不禁失落了几晌。她扯出笑容：“谢谢奶奶。”
江奶奶其实看出自己的孙媳妇不太对劲，总感觉她有点消沉。如今听她回答的语气，感激之中却保持着一种淡然的疏离。江奶奶活了这么久，能清楚的分辨出来一个人最近的状况。如果不是工作上出了事，那大抵便只有小川了。
等庄映白迈步离去，江奶奶拿起手机就气呼呼地打电话，那边通了一顿吼：“臭小子！”
那边接通的许云川被吼的耳膜要穿，一个激灵，“怎、怎么了？”
“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惹小庄不高兴了！”江奶奶一发怒声调都变高了。
许云川怔了怔，自家妻子今天去见了奶奶？“我……”
“你老实说，不然我现在就抽个藤条去鞭你。”
许云川流冷汗了，小时候被藤条焖猪肉的记忆如海水般涌来，“映白……要跟我离婚。”
“臭小子！你出轨了？！”那边的声调高的离谱，“你不会又去找那个女人了吧？我这老骨头就想不通了，当初她那么果断的放弃你，你怎么就猪脑袋还念着她！”
当初和庄映白订婚时，江奶奶就有这个忧虑。她知道自家孙子对那个女人还念念不忘，怕来日东窗事发，被小庄知道后会伤心。谁知一告知，小庄却温温柔柔地说，这个我知道。而后又轻轻地说，但是我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
许云川扯了扯衣领，他正在训练室，正在准备和陆淮出发去饭馆。他的眸光低垂，下巴新生了一点胡渣，颓废之中说不出的性感，“没有。奶奶，是映白她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什么？”江奶奶气笑了：“接受不了你曾经心里有人？”
许云川沉默了一会儿，淡声道：“奶奶，你不用管，我不会离的。”
江奶奶那边也沉默了，而后，便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在他们那个年代，适合比什么都重要。当初看中小庄，也是因为觉得她适合孙子，所以才想试一把。相亲而来的婚姻没有感情基础，江奶奶也是心知肚明。她曾经也问过小庄，为什么会愿意在自家孙子的身边？小庄那时沉默了一会儿，很久才说，因为我喜欢他。
不对等的情感，作为付出的那一方总会陷入疲累。江奶奶一直想要维持这种平衡，在平时和孙子的通电中也百般嘱咐。但是，这种根源性的矛盾根本不可能平衡。
“罢了，罢了。”江奶奶说：“小庄想要离，就离吧，没必要耽误人家姑娘。”
“奶奶，是我自己不想她走。”许云川靠在墙边，看着屋内中央的白炽灯。
江奶奶一怔。
这小子当年有多在意那个女人，她是最清楚的。为了她，他差点连前途都搭进去。江奶奶并不喜欢那个女人，强势、固执而又倔强，她对自家孙子的爱，远远逊于她的野心。
在他们分手的那一段时间，许云川过的很颓废。江奶奶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种样子，也是从这段时间，她才真正的明白自家孙子到底有多在意这个女人。
可是现在，孙子却对她说，不想小庄走？
“你认真的？”江奶奶说。
许云川抬眸，望向窗外，天气晴朗，正待入暮色，话语都轻轻地，“嗯，认真的。”
认真的想要追回那个人，认真的想要她重新回来。
江奶奶那边说了一会儿就挂线了，内容不外乎是“你要是没追回来别来见我”，弄得许云川哭笑不得，忙点头称是。不过，他也同时得知了自家妻子又重新回养老院执教的事情。陆淮这时进了来，看到许云川已经换好衣服了，“你不剃胡子干嘛呢？”
许云川没回答，陆淮根本就不晓得对面的人，其实是想要用苦肉计。